47.第46章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夜弦斬釘截鐵地說, “什麼都別說了,我……就要結婚了。”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你結婚了,你帶給我的痛苦就不止兩年了?”

夜弦沒有再說話,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卻能隱約聽到抽泣聲。

我們靜靜地坐了許久, 卻不見村民的蹤影。在雪中並不覺得很冷, 可仍然不敢睡着, 很可能一睡就醒不過來了。

忽然,光線從頭頂的小洞射進來,我們才意識到一夜已經過去了。除此之外, 周圍是厚厚的雪壁,沒有一絲光亮。

我看見夜弦兩臂交叉疊於膝蓋之上, 頭深埋其中。經過一夜的調節, 她應該是冷靜了下來。

“總這麼等也不是辦法。”夜弦擡起頭來。

“那我試試挖個洞?”我說着在旁邊的雪壁上挖出一點雪, 放在地下。可與此同時從上面掉下了許多小雪塊,頭頂上方的洞矮了一些, 也小了一些。看來普友少說得沒錯,被埋之後只能從上面開始挖。

“算了!”夜弦制止了我,“繼續挖下去我們會被活埋。”

“你知道嗎,剛纔我閃過一個念頭,跟你一起被活埋了也算是一個幸福的結局吧?”

“你這是何苦呢?”

“你又是何苦呢?非要等到喝了孟婆湯纔可以放下過去嗎?或者是我們人鬼殊途的時候懊悔當初沒有灑脫一些?世上有多少的人想要長相廝守卻不得不分開, 而我們呢?明明有在一起的機會, 卻要自己親手毀掉!夜弦, 在獄中的兩年並不痛苦, 那是一個可以讓我冷靜思考的機會。兩年之後我發現, 對你的感情非但沒有淡忘,反而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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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弦又哭了起來, 我知道她的心理防線決堤了。

夜弦抽泣着說:“我也有過那樣的念頭,一起死會比較好。就是那一瞬間,我明白了叶音的想法,從前的事怪不得你。”

我抱住夜弦,很用力。

“爲什麼一定要嫁給他呢?”

“其實……我是想懲罰自己。”

“原來你這麼傻,一點都不像夜弦了。”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夜弦抹着臉上的淚水,竟然笑了:“是啊,什麼時候開始我像叶音那個傻丫頭了?”

有人說雙子雙生,倘若其中一個辭世,他的靈魂會寄入另一個的軀體。我並不相信這樣的說法,但既然是雙胞胎,除了長相之外應該還是有相似之處的吧?

“我們不會死的,這一生連一半都沒走完呢。”

“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我不去打擾夜弦做決定,可是心下卻疑惑爲什麼村民到現在都沒有找來。不會連普友少都找不到這個地方了吧?那麼我們的結局一般是餓死在這裡,然後凍成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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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夜弦幽幽地開口:“我承認答應嫁給譚風源是很幼稚的想法,出去之後就會退婚。我想,當初我說三年後再結婚,或許潛意識裡就是想給自己三年的時間等你吧……”

表露真情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我和夜弦都不擅長,很難得夜弦可以說到這個程度。

“我們的人生還很長,還有很多的可能性。如果你一時接受不了我,我可以等,一直等下去。”

夜弦擡眼看着我,眼睛裡有些閃爍:“我們離開這裡吧。”

“嗯。”我用力點了點頭。

“可是首先要能出山,你不是有手機嗎?”

“雪山上沒信號,村裡的信號已經比較弱了。”

“哎……順其自然吧。”

我一衝動,差點脫口而出說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不過還是憋了回來。

話一旦說開,接下來的交談就容易了許多。夜弦給我講了不少瑣碎的小事,大多是發生在她跟學生之間的。她明明非常愛這個行業,卻爲了報復我跑到北京混了好幾年,做她並不喜歡的工作。報復往往都是不划算的,只是很少有人在計算過成本之後纔去做,或者就算明知會賠本也要不顧一切地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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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一天的傍晚,我們才聽見了外面村民的喊聲。

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也包括村長。把我們救上去之後,他解釋說有時候一個小動物跑過都有可能造成小範圍的雪崩,如果是輕度地震引起的,那麼就絕無生還的可能了。

譚風源要過來扶夜弦,卻被她推開了。

村長又讓普友少來跟我們道歉,說他不該不跟着隊伍一個人亂跑。這孩子一定爲了我受委屈了,如果有機會我會好好補償他。

村長設宴爲我們壓驚,席至一半,夜弦忽然對譚風源說:“我們去走走吧,我有話跟你說。”說完,夜弦又看了看村長。

村長笑着揮手:“去吧去吧,小兩口肯定有什麼秘密要說。”

夜弦就只是笑了笑,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譚風源樂顛顛地跟在她後面走出院門,恐怕這還是第一次夜弦叫他出去。

可是他們幾乎腳剛踏出院門,就傳來了譚風源的驚呼:“什麼?!別開玩笑!”

緊接着,譚風源用力捏着夜弦的胳膊把她拖了回來。

看到這個場景,我猛地起身。

“二叔!她說要退婚!”

“怎麼會啊?三年都等了,就要辦婚事了怎麼可能突然退掉?”

“你讓她自己說!”

夜弦點頭道:“沒錯,我覺得我們不合適,還是算了吧。”

本來和藹的老村長像是變了個人,冷冷地說:“婚姻大事是你說算就算的嗎?把她給我關起來!婚禮照常舉行!”

我剛要說什麼,卻見夜弦給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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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弦就在我的眼皮底下被人帶走了。

我實在忍不住了,質問村長道:“你怎麼可以強迫她結婚?不知道法律規定婚姻自由嗎?”

“法律?在這裡我的話就是法律!她要是實在不願意就要按照我們的規矩辦,是嫁還是火刑她有選擇的權力。”

“這是私設公堂!”說完這話的時候我明白了,無論我說什麼都是白搭,對有些人是沒辦法講道理的。

“去幾個人,看好她,再看好出村的路。”說完這話,村長又對我說,“穆老師,你就別管閒事了。葉老師怎麼會跟你在山裡呆了一天就改變主意的我不知道,現在也不想追究。”

夜弦在村裡呆了三年,不會不瞭解這裡的風俗,她也一定見到過村長私自處罰甚至殺害村民,難怪當初她告訴我進來容易出去難,難怪剛纔他們帶夜弦走的時候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的驚訝……既然明知道是這個結果,夜弦爲什麼還要向譚風源說明而不是跟我一起悄悄離開?

村長又說道:“既然這樣就明天舉行婚禮吧,相信葉老師也就是一時間糊塗了才說的那些話。”

宴席不歡而散,我知道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沒辦法跟全村作對的,只能暫且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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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裡,我首先想到的是報警。可是餘光瞥見窗外似乎有人影,想必是村長派來監視我的,只好改爲給沙慧玲發郵件,讓她代爲報警。

這條路是很難行得通的,且不說不知道沙慧玲什麼時候能看到郵件,就算是馬上看到了,警察也很難趕來,這裡的路實在太難走了。而且從前也聽說過某些民族有私設公堂的事情發生,警察對這樣的事情往往是不太敢管的,最多是等人死後過來做個“正常死亡”的例行檢查就完了。

我還能怎麼救出夜弦?雖然我想要報復,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她以生命來償還,這個代價太大了。

忽然,我看見普友少在外面探頭探腦。

“進來吧。”我說道。

普友少走了進來,抱着我剛給他的物理書。

“穆老師,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我心裡很煩,心想那麼聰明的普友少怎麼今天變得沒眼力了?明知道我沒心情管他還那麼不知趣地過來問題!

不等我回答,普友少就低聲說:“老師,我是來告訴你怎麼救葉老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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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分驚訝地看着他,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他怎麼會知道如何救人的?

“穆老師,先給我講講這題吧。”普友少大聲說。

我明白他是說給外面的人聽的,於是也配合他演起戲來,這一講就是兩個小時。

終於,普友少再次低聲說道:“老師,其實救人的辦法是我爸爸想出來的。”

“他肯幫忙?不怕村長處罰嗎?”

“村長以後肯定會發現,然後罰他的。”

“怎麼罰?”

“一般是用鞭子抽。”

我很疑惑:“那你爸爸爲什麼願意幫忙?”

“他說只要你答應一個條件。”

“說吧。”在這種時候就算他要我的全部家當我也得給。

“帶我一起走。”

我明白了,普友少的爸爸是想趁這個機會交換兒子的前途,其實就算沒有這件事我也很願意帶他出去。

“我答應。”

“老師,我走以後你關燈收拾一下東西吧。”

“好。”我的東西要帶的並不多,基本上都可以扔掉,因爲以後不會再用到。只是不知道夜弦有什麼要帶的,在山裡無所謂,出去之後身份證之類的東西還是很重要的,“可是葉老師……”

“葉老師的東西就交給我吧。”普友少胸有成竹地說。

現在的我別無選擇,只能相信普友少的話了。於是,等他走之後,我關掉了昏暗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