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大學同學裡只有我參加了劉妍的婚禮,她說是請了兩個的,另一個人不知道是沒收到請柬還是壓根就不想來。劉妍說不管是哪一個原因都無所謂了,總之在她一生最重要的時刻沒有她的身影。
劉妍的婚禮中午結束,她下午便乘上了去度蜜月的飛機,蜜月之後不再回北京。將來她一年最多回來一趟,我們見面的機會恐怕會很少,我自然是一直把她送到機場。看見劉妍媽媽依依不捨的樣子還有劉妍爸爸裝作滿不在乎的表情,我心裡一酸。曾幾何時,我的父母又何嘗不是這樣送我離開?
“到地方我就給你電話!”劉妍朝我揮了揮手,終於走了進去,推着摞得比她還高的行李箱。
我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又陪着劉妍媽媽站了半天,直到她登機之後來了個電話我們才離開。也就是這時,我發現了一條短信,剛纔因爲環境太嘈雜沒有聽見。
夜弦:我到北京了,你在哪兒呢?暫時跟你住行嗎?
我回她:一直住都行,我租那房子挺大的。你到東直門地鐵站等我吧,我馬上回去。
夜弦:太好了!一會兒見!
本來我就覺得那房租對於我一個剛要工作的人來說有點貴,能找到一個人合租當然是好事,更何況還是個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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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遠就看見夜弦站在地鐵站口,拿着一張報紙無聊地扇着。此時還未到五月,不過天氣已經熱了起來。
夜弦身旁只有一個小行李箱,跟我來北京的時候一個樣。
我走過去,給她歉意的一笑:“等很久了吧?”
“我覺得我的腳都生根了。”夜弦嘴上這麼說着,不過卻是一臉的不介意。
我拿起她的行李箱,說:“走吧,很近的。”說着,我朝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片小高層。
“要是早知道在那裡,我就自己先過去了,坐在樓梯上等你也好過站在太陽底下。”
“你自己不找個遮陰的地方也能怪我?好了,先回屋。等會兒看看滿不滿意,要是不滿意我去宜家再添置點東西。”
“好啊。”她倒是一點都不客氣。
剛一進小區裡,夜弦就問我:“房租一共多少啊?”
“兩千。”
“好貴……不過在北京能租到這個價格也算不錯了。你知道嗎?在我們那兒,兩千塊錢可以租個小別墅。”
“城市之間的房價沒得比。”我簡單給夜弦介紹了一下房子的基本情況,我們就已經來到房間門口了。
打開房門的那一剎那,我明顯感覺到夜弦的眼睛一亮。
“比我想象得好多了,真的。”夜弦連連點頭,“客廳小,還好臥室足夠大,我們兩個住沒有問題。”
我放下夜弦的行李箱,對她說:“休息一下吧,我去給你配把鑰匙。”
夜弦笑道:“原來沒覺得你是這麼積極的人啊?”
我聳了聳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便跑了出去。其實我並沒有覺得自己多積極,只不過是作爲暫時的屋主盡一下自己的責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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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城市繁榮了,有些事反而不方便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配鑰匙的地方。記得小時候有段時間我總丟鑰匙,於是也總配鑰匙,那時候母親每次都很無奈地帶我到巷口的老人那裡,不一會兒就能拿到新鑰匙……現在配鑰匙的換成了年輕人,有了自己的店鋪,並稱之爲鑰匙行。鋪面乾淨,管理規範,配鑰匙還得拿身份證,怎麼看都比從前好了許多,可是不知爲何少了幾分親切感。
回到家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開門,沒想到進去之後卻發現夜弦並沒有睡覺,而是裹了一條浴巾在上網。
“這麼久纔回來?”夜弦跟我打了個招呼,可是臉沒有轉過來。
“嗯。”我走過去,把鑰匙放在她面前。
我清楚地看見,夜弦正在瀏覽的正是我一週前從早到晚刷新的網頁。
“剛來就找工作?”我問夜弦。
“當然,趁着比較有激情。”
我看得出此時的夜弦跟我上次見到的不同了,只是說不清是哪裡不同,好像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希望。
夜弦忽然問我:“對了,你找到工作了嗎?”
“嗯。”
“看來找工作不是那麼難了?”
我不想告訴她我是憑關係才找到的工作,並不是因爲害怕她瞧不起我,而是不願打擊她的積極性。或許只有我找工作那麼難呢?夜弦好歹有兩年多的工作經驗,選擇面應該比我寬吧?此時的我只想着工作經驗,卻忽視了其他許多東西,比如說夜弦的專業。
“還好,只要用心找一定能找到。”我鼓勵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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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弦繼續查找可以投簡歷的公司,而我閒得無聊,不知道做什麼。自從工作的問題解決之後,我忽然不那麼想上網了。這是一件奇怪的事,我這麼一個天天抱着電腦的人居然也會有一天沒了網癮。
我倒在沙發裡,看着專注的夜弦,彷彿置身於一幅靜止的畫面。忽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我甚至懷疑自己此時睡着了,正處於夢境中。我好想醒過來,我想讓醒來之後擁有記憶的我對這個夢一笑置之……
“你盯着我幹嘛?”夜弦的話倒使我清醒了過來,只可惜我仍然失憶。
“我只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我用力揉了揉太陽穴,我感覺裡面隱隱作痛。大概是爲了參加劉妍的婚禮,早晨起得太早了。
夜弦笑了:“都說了我是大衆臉了,有熟悉的感覺不奇怪。”
我閉上眼睛,沒有繼續說下去。以我現在跟夜弦的熟悉程度,我還不想告訴她我失憶的事,也不想讓她知道那種熟悉感是隻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纔會有的。當然,即便跟她在一起也並不總是有那個感覺。似乎僅僅是在我出神的時候忽然從我的腦海掠過,似有似無,當我意識到、想要去捕捉時卻又消失不見了。
昏黃的燈光讓我的睡意陣陣襲來,睡着前我感覺到夜弦給我蓋了一條毯子,可是我卻連說句“謝謝”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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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次見面一樣,我醒來的時候夜弦還是保持同樣的姿勢,撐着頭坐在寫字檯前,唯一不同的是此時天已經亮了,而她的浴巾外面披了一件衣服。我不禁懷疑,難道夜弦是不用睡覺的嗎?
“醒了?”夜弦聽見聲音問道。
沙發太軟,我覺得有點睡得渾身痠痛:“你就讓我在沙發上睡了一夜?”
“那怎麼辦?難不成我偷偷把你抱到牀上?再說我也抱不動啊。”
“我就那麼胖?”
“呵呵,是我力氣小行了吧?”夜弦頓了頓又問,“要不你再挪到牀上睡一覺?”
“不了,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能遲到。”
“第一天上班?好好表現啊!”
“嗯。”我用力晃了晃腦袋,朝洗手間走去。對於我這麼一個空降兵,不論怎樣表現都沒有區別的吧?難道表現好點就會有人認爲我是憑能力進來的嗎?可是爲了劉妍爸爸的面子,我還是會努力工作的,起碼不可以讓他覺得所託非人。
我把頭髮攏起,盯着鏡子中的我看,看着看着竟覺得我對自己是這樣的陌生。人生終究還是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好,我的個性不適合刺激的生活。只是不知道失憶前的我是否也是這般?
因爲這些天都沒有在中午以前起牀過,所以也不曾準備任何早餐。本想問問夜弦早晨吃什麼,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吃一點,不過一來不忍打擾她,二來怕她又說我積極,最終還是沒開口,一個人離開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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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叔叔很準時,站在公司門口等着我。我低下頭跑過去,努力不去注意周圍投來的異樣眼光。恐怕他們很少見到老總在公司門口等人吧?
“叔叔。”我壓低聲音叫了一聲。
劉叔叔點頭笑了笑,帶我走了進去:“暫時不帶你參觀公司了,直接去你的崗吧。對了,scoring和生存分析哪個做得熟一點?”
“都可以,不過我更喜歡生存分析。”我這麼說是因爲我希望剛一開始可以獨立工作,而scoring通常都是一個團隊一起做的。
“好,反正兩邊都缺人。”劉叔叔按了電梯十五層的按鈕。
我知道這個公司越是高層的人辦公室的層數也就越高,劉叔叔直接把我帶上十五層,想說我不是空降兵都難,因爲這幢樓一共才十八層高。我曾經跟劉妍開玩笑,幹嘛要蓋樓呢?如果挖一個十八層的地下室,公司的名字都不用取了。
劉叔叔在1502號房間門口停了下來,門上有個空白的牌子,他對我說:“很快就會有人把你的名字寫在上面了。”說完把門打開。
雖然辦公室裡此時只有一張桌子還略顯空蕩,可是就條件而言要比下面幾層好得多。大辦公室裡的隔板辦公桌我不是沒有見過,一個人桌上的電話一響其他人就都不用工作了。
“今天電腦還沒到,你暫時不用工作。還有就是,你需要的數據由三樓的數據採集二部負責,只管讓他們去做。明天數據採集二部的負責人會來你這裡報到。我還有事就先上去了,有什麼問題可以給我或者我的助理打電話。”劉叔叔很和藹地一笑。
我一直覺得他不像個商人,其實他本來也不是個商人。暫且不談這個,說起他的經歷話可就長了,總之他是白手起家的一個很好的典範。
“好的,你忙去吧。”我把他送出辦公室。
走廊裡很安靜,這一層的辦公室大多是空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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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工作可做,呆在這裡格外無聊。我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站在窗前,低頭看着街道上穿梭的車輛。
還好臨近中午的時候劉叔叔的助理給我打電話,跟我說如果沒事做就先下班。
我跑去超市買了一大堆吃的,生的熟的、零食正餐都有。我懷疑此時回家夜弦還是坐在電腦前,事實也證明了我這一猜測。
我一進門,夜弦就撲了上來,不是撲向我,而是那包吃的。
“餓死我了,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呢。”她撕開一包薯片,一邊吃一邊說道。
我無奈地一笑:“那我要是今晚纔回來你就一直這麼餓着?”
“對啊。”她回答得理直氣壯,就好像家裡養的小貓等待主人回來餵食一樣。當然,我跟她的關係不可能是主人跟小貓那種,她並不是非常依賴別人的人,這點我看得出來。我想,她之所以一直不吃飯,多半是因爲懶,再就是她曾經說過的,只要坐在電腦前就很難走開。她每天雷打不動地要更文,少則三千字,多的時候一萬也有可能。她不希望別人稱她爲作者或者寫手,更願意被叫做碼字機。只不過如今她又多了找工作這個需要留在電腦前的理由。
我瞟了一眼她電腦屏幕上淺綠色的頁面,不用說又是剛剛更新過。她的讀者真幸福!我在心裡暗暗感嘆,雖然我並不追她的文。在她的衆多小說中我只讀過一部,還是完結了一年多才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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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麼吃飯,不瘦纔怪呢。每天要攝取必要的維生素,當然,蛋白質之類的營養成分也不可少。而且你還經常通宵,你太不愛惜自己了……”我忽然住口,因爲覺得這話不像是應該從我口中說出的。從前的我輕生,之後的我卻開始注意養生了,這是老天爺給我開的一個玩笑嗎?
“這個我不否認,我的確是不怎麼注意自己的身體。”
“爲什麼?”我有些不解。
夜弦像是很無所謂一樣回答道:“因爲我一直覺得我活多久都沒關係,過一天算一天。”
“那你又爲什麼來北京打拼?”
夜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很認真地回答我:“也許是想證明自己還有活着的價值吧。”
如我先前所猜測的那樣,夜弦的樂觀只是表面的。她爲什麼會這樣呢?是因爲唯所說的那個傷嗎?不知道她心中的那個人是什麼樣的,是不是也像我這般混蛋,連摯愛的人都可以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