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騰遠和任翼坐在沙發上仍在交談着,說來說去也都是學校的事。任翼平時話不多,在課堂上講知識性的東西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和靜羽自然地說說笑笑也很簡單,和騰遠交談卻需要口才,更需要智慧。智慧他有,但口才,他想他還需要針對騰遠再做些功課之後才能提及他和天兒的事情。
靜羽自從聽了任翼說了“我有”那兩個字之後就再也沒說過話,媽媽讓她幫老師夾菜,她就夾菜,讓她添飯,她就添飯,吃完飯後幫媽媽收拾好碗筷就徑直去了房間,一個人發呆。說不上悲傷的感覺,讓她覺得很惱火。
客廳裡,騰遠正在和任翼說着話。騰遠能感覺到任翼是個成熟穩重的人,在吃飯時他簡單地瞭解到任翼與家裡的關係不是很好,很長時間在美國生活。騰遠也瞭解到這一年來任翼爲了帶好這些學生需要費勁多少努力。但是,騰遠從任翼看靜羽的眼神裡也看出了一些特別的味道。任翼是帶些陰鬱冷漠的,可是看靜羽時卻帶着莫名的寵溺,這些是無法掩飾的。
“任老師,你吃水果。”紫蘭從廚房裡端出一盤水果。
“謝謝。”任翼下意識地向前傾了一下,“靜羽她?”他有些猶疑地問。
“沒事,她從小就喜歡自己呆着。”紫蘭甜甜地笑了一下,在騰遠身邊坐下。
“這我知道。”任翼的這句話幾乎是沒有經過思考的。騰遠和紫蘭兩個人一起看着任翼驚訝了幾秒鐘。
“哦,我在給靜羽補課時,偶然聽她說起的。”他趕緊解釋道,現在還不是說出一切的時候,他還需要再思考一下如何來應對騰遠。任翼看得出來紫蘭這一關是好通過的,但他不知道來自於騰遠的阻力會有多大,他得仔細地考慮一下。
“那我就先回去了。”任翼站起身來。
“還不晚,”騰遠站起來看看外面暗下來的天,轉角處的路燈把這一片空氣照得透亮,又喊了一聲:“天兒,任老師要走了。”
靜羽遲遲沒有出來,騰遠和紫蘭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也就沒有再叫她,兩個人把任翼送到門口,靜羽就在樓上映着路燈看他,眼睛裡都是悲傷還帶着些怨恨。
當騰遠和紫蘭上樓後,靜羽從房間跑出來,說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就瘋狂地跑下樓了。
“天兒!”紫蘭喊她,騰遠無奈地搖搖頭。
紫蘭以爲這也會像是她青春時候的一場單戀,隨着時間的流逝,這場單戀的感覺不是越來越淡,而是越來越清晰。隨着長大,就會明白,單戀是一種幻想的心動,與愛情無關。然而,騰遠卻對任翼所說的“我有”產生了質疑,那個寵溺的眼神又是怎麼回事。但是,騰遠並不想阻止天兒去弄明白,他愛着她,像每一個父親那樣愛着自己的女兒。
當靜羽衝下樓,跑出院門的時候,她剛一向右張望就被任翼拉住扯着向衚衕盡頭走。
“呀!你不是回去了麼?”靜羽在他後面喊,但壓低着聲音。
任翼默不作聲,就只是拉着她快速地朝盡頭走,快得靜羽趕不上他,身體都有些趔趄。
“任翼!”她生氣地甩開他的手,瞪着他,眼睛裡帶着憤怒。
“天兒,”他輕鬆地喊她,聲音輕得直抵她的心臟,更疼了,她眼睛裡的憤怒頓時消失了一大半,淚光在眼睛裡閃了一秒鐘就串串的眼淚往下落,他皺了皺眉頭,雙手捂着她的臉爲她抹着眼淚,“我不是說過,你的眼淚,我早就不能承受了,別哭了,別哭了。”他一個勁兒的給她擦着淚,但就是停止不了,哭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就把她抱在懷裡,她就在他懷裡一個勁兒地抽噎着。
哭了好一會,抽噎聲越來越小,任翼纔開始說話。
“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從你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天兒,我到底該怎麼辦?”任翼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他看到她哭,他就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然後就是滿滿的自責和不知所措。
“你說‘你有’”,她從他懷裡掙開一點,仰着頭看他,依然帶着些埋怨。
“恩,我說了。”他竟然露出一點笑。
“你還笑!”
“我當然要笑,你看你都在這兒呢。”他的笑更加明顯。
“可是你說‘你有’。”靜羽的聲音柔和了一些,強調着後兩個字,眼睛在等他回答。
“我有,剛剛有了。”任翼有些調皮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她會這麼笨會猜不到,但他也知道這樣或許會讓她哭,但從此也就更加清晰了她的心,他纔可以帶着勇氣拼盡所有,爲她破除一切阻礙。他並不是個勇敢的男人,從小就不是,但以後會是,成爲她的,勇敢的男人。
“任翼。”她喊他。
“我是你老師。”他把“老師”兩個字加重。
“不是了,以後就不是了,不,現在就已經不是了。”她看着他眼神堅定地又補充了一句:“就算一直都是也沒有關係,要麼我去你身邊,要麼你來我身邊,要麼是現在,要麼我等。”
任翼看着她堅定的眼神,心裡暗暗地感動了,把她的頭又按在自己懷裡。
“你真的是骨子裡帶着一種野性。”他喃喃地說了一句。
“你今天話太多了。”她在他懷裡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只對你話多。”
“我知道。”
“天兒。”
“恩?”
“你只要記得,我來是因爲你。”
“恩,我知道。”
“還有”他停頓了一下。
“恩?”她又稍稍仰頭試圖去看他,可他又把她按回到自己懷裡。
“你只要記得,我活着,也是因爲你。”任翼的聲音顫抖着,卻震顫着靜羽的心靈,整個心靈。
這不是青春的悸動。如果沒有意外,我們真的是想着一輩子來說的這句比誓言還要深重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