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羽在慢慢地思考這可能是事實,但她還是相信這不是事實。在何馬查出名單之前,靜羽的手機響了,一個未知的號碼。
“天兒。”
靜羽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眼淚涌了出來,“翼!”她哭得更厲害了,“你在哪兒呢?”
“天兒,你哭呢?”他聽着電話裡靜羽抽泣的聲音,心一陣陣的疼,“對不起,我沒有及時打給你。”
“你在哪兒呢?”她問他。
“遇上了暴風雨,飛機迫降在了曼谷。天兒,你別哭了。”他說。
這個時候,何馬回來了,他提高聲音說沒有任翼的名字,葉紫給何馬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何馬這才徹底鬆了口氣。
“你什麼時候回來?”靜羽問。
“下午一點的飛機,五個小時到北京。”任翼說。
“好,我在這兒等你。”靜羽掛斷電話,又鑽進騰遠的懷裡,“爸。”聲音顯得很委屈,也很欣喜。
過了一會兒,靜羽擦了擦眼淚,轉身對何馬說:“讓你擔心了,何馬,回去給伯父道平安吧。”何馬說要等任翼回來,靜羽說先回去處理公司的事情吧,何馬臨走時,靜羽說了一句:“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靜羽讓葉紫先帶爸媽回了家裡,她說她一個人在這裡等着,要等他回來。
在機場等着的那幾個小時,她看到了旁邊的人們聲嘶力竭地哭喊着,漸漸地變得無力無聲,然後是絕望的眼神。她開始明白了一些事情。早晚我們會死,看起來多麼重要的事情都會煙消雲散,可愛情,愛過總會留下痕跡。
她把他們的回憶從頭到尾地梳理了一遍。小時候任翼站在二樓的窗戶前看她哭看她笑,後來他去了美國,卻在千里萬里爲她創造了一小塊溫暖的領域,那個每年都在等待着的期待,那個假裝成爸爸的禮物。他回來找她,做了她一年的老師,一起走過那條路,踩着楓葉,踏着雪,整整一年。然後是各自成長的三年,她長大了,任翼卻沒有變老。然後像其他的情侶一樣打打鬧鬧,工作,吃飯,睡覺,偶爾鬥鬥嘴,偶爾開開玩笑,一晃已經快兩年了。
很多事情,細想,總也想不完,可粗略地回憶起,就是時間軸上得一條直線,期間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留下來的沒有幾個,卻再也不可替代。
太陽開始西斜的時候,機場變得安靜了。任翼從裡面出來,靜羽飛奔着朝他跑過去,哭着鑽進他的懷裡。任翼抱緊她,聞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像是做夢一樣。
“以後,你去哪裡,我跟去哪裡。”靜羽在他懷裡說。
“傻瓜。”
他們回到家的時候,紫蘭已經做好了飯。騰遠看着牆上掛着的那一張缺掉一角的紙,淡淡地笑了。從這個角度看,太陽真好看。
“我們也搬來市裡住怎麼樣?”騰遠問一旁的紫蘭,紫蘭撇了他一眼說:“市裡有什麼好的,我還是喜歡帶院子的房子,而且那裡空氣也好。還是讓孩子們安靜地生活吧。”騰遠會心一笑。
吃飯的時候,任翼說明天帶他們出去逛逛,問他們有沒有想去的地方,騰遠說明兒就回去,餐館的生意不能停,靜羽只是低着頭吃飯,飯也沒有吃多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晚上睡覺的時候,靜羽把爸爸趕到了任翼臥室裡,自己跑到了媽媽牀上。母女兩個躺在牀上看着屋頂閒聊着,紫蘭聊爸爸年輕的事,靜羽說任翼對着他撒嬌調皮像個孩子,母女兩個咯咯的笑着,靜羽鑽進了媽媽的懷裡,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在媽媽懷裡睡覺,陌生又熟悉。
“媽,小的時候爲什麼那麼討厭我?”靜羽突然問起。紫蘭先是愣了一下,看靜羽很平靜地在問,她撥弄了一下女兒得頭髮,說:“當媽媽的怎麼可能討厭自己的孩子,那不是討厭,應該是恐懼。”“恐懼?”靜羽擡着頭問。
“恩,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懷着你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患上了焦慮症,生你的時候就更嚴重了。你應該聽爸爸說過一些媽媽以前的事,自己經歷過痛苦,就越怕自己給孩子製造痛苦,越怕發生的事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你十一歲那年,我才意識到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只是沒有辦法彌補了,跟自己的孩子也要保持着適當的距離,這是一件辛苦的事。天兒,媽媽對不起你,這句話這麼多年實在是不想說,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麼。但如今你長大了,而且健康地長大了,我的對不起就能安然地無足輕重了。”
“媽,以前我想的是,和爸爸一起保護你,但其實,心裡一直有個坎過不去。總覺得我是你幸福的破壞者。”
“傻孩子。”紫蘭把靜羽抱進懷裡。兩個人一覺睡到了天大亮。
吃過早飯後,騰遠和紫蘭就回去了。靜羽的臉上多了一層不曾出現過的那種笑,輕鬆簡單。
是誰說過,生命要有裂縫,陽光才能照進來?裂縫,也許就是生命走過的痕跡,都值得紀念,都值得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