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神醫興高采烈地離開了，臨行前再次叮囑康康，一定要將碧璽放好，不能讓它有丁點兒磕到碰到。
康康沉默無言地將檀木盒抱到了自己懷裡，卻見楚彧和筱雨兩人對望着對方，神情溫柔而繾綣。
“父親，母親。”
康康輕聲開口，倒不是責怪，只是有些茫然。
“你們要走了嗎……”
楚彧和筱雨都微微一愣，兩人同時朝康康看了過來，然後一起點了點頭。
楚彧笑道：“你大了，我們在這兒也幫不了你什麼，倒不如跟着慕容前輩去絕人谷。”
筱雨也輕聲道：“你二舅舅是慕容前輩的徒弟，本該是慕容前輩到哪兒，他便跟到哪兒。可事實卻反了過來。你二舅舅爲了我，遲遲沒有跟着慕容前輩到絕人谷。慕容前輩相幫了我們這許多年，也該讓他回他的家了。我們去與他做個鄰居，互相也有個照應。”
康康微微抿着脣，不發一言。
縱使楚彧和筱雨說得再好聽，卻也改變不了他們即將離開他的事實。
“你們要把樂兒帶走？”康康又問道。
楚彧點頭，道：“與大晉聯姻之事，你儘可以看着辦。但如果先把樂兒送到大晉去，我們做不到。所以，不管如何，樂兒還是要跟在我們的身邊。”
“至於騏兒驥兒……就要有勞你多照顧了。”筱雨微微笑道：“我們若是想你們了，會回來看望你們的。”
康康覺得有些難受。
這一天其實是他早就料想到的一天，他也一直在努力促使這一天儘早到來。
可真當父親母親打算離開他時，他卻又生出一股後悔的心思來。
原來，他心底是捨不得他們的。
“……祖母呢？”
“祖母自然也要我們孝順。”楚彧輕聲道：“我們不會帶伺候的人去，就我，你母親，你祖母和你妹妹。再加上你二舅舅二舅母，足夠了。”
“……郭嬤嬤呢？”
“郭嬤嬤年紀大了，頭兩天還嘮叨着其實還是想落葉歸根。我會派人送她回大晉去，拜託給你大舅母安排。”筱雨柔聲道。
康康頭一次覺得鼻酸。
“騏兒驥兒要是知道你們走了，會傷心的。”
筱雨不由一笑：“他們在少年隊訓練的任務繁重，沒有多少閒暇心思。我們會回來看望他們，他們心性堅韌，也不會作兒女態，太過矯情。”
康康喃喃地應了一聲，半晌後方才又低聲問道：“那……我呢？”
“嗯？”
楚彧和筱雨都有些驚訝。
康康微低着頭，額前的碎髮遮下了一片陰影。他個子並未到父母的高度，就連筱雨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低聲發問時，那細微的鼻音，還是能讓筱雨聽出來。
原來……他也是一個捨不得和父母分離的孩子。
筱雨輕輕一笑，伸手抱住他。
自他有自己的主意以後，就很少讓筱雨抱了，就連拍他的頭，都成了一種禁忌。
父母想要對他表示親暱，總是滿懷希望地伸手，卻又暗含失望地將手收回。
有多久，沒有這樣將他抱在懷裡了？
筱雨一時覺得對不起他，一時又覺得必須捨下他。
他人生的路，他們做父母的沒辦法再繼續陪着他一起走。
阻止不了，便只能放手。
難得的，往常筱雨伸手想要拍拍他的頭，都會被他躲開，而這次，筱雨這般抱着他，他卻任由筱雨抱着。
筱雨覺得窩心，眼角酸脹酸脹得疼。
“那……我們就說好了。”筱雨柔聲道：“你好好得走你決定的路，我跟你父親，便去絕人谷。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會在那兒。”
康康低應了一聲，楚彧輕聲一嘆，也上前來，伸手將妻兒擁入懷中。
今後他們在絕人谷中，山水田園任我逍遙。而康康在這廣闊的真實天地裡，萬里沙場任他征伐。
知道又要挪地方，顏氏有些奇怪，但也並沒多問。
楚彧和筱雨帶着樂兒去飛虎隊大營看了騏兒和驥兒，簡略地將要離開的事情告訴離了他們。
騏兒心大，不認爲這是什麼大事。而驥兒卻有些憂慮地望着他們問道：“何時回來？”
楚彧微微笑，說：“想你們了，便會回來。”
似是而非的答案，讓驥兒心中更加不安。
“爲什麼要走？”驥兒抿脣道：“在聖域等我們不好嗎？”
楚彧輕聲道：“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有時候離開，是一種成全。”
筱雨輕輕將兩個兒子攬入懷裡，溫柔地道：“要照顧好自己，做個能挺得起胸膛的人。”
騏兒驥兒悶聲應了。
東西都收拾妥當，也等來了姍姍來遲的初霽和惜暖。
慕容神醫笑得見眉不見眼的。
“我說，去了絕人谷，可不要待一會兒走一會兒的。我一年最多放你們出來兩次。”
楚彧和筱雨都笑了起來。
“既然是去前輩家中作客，自然是客隨主便了。”筱雨微微抿脣笑道：“聽說前輩還有些徒弟，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見到。”
慕容前輩哈哈一笑，道：“做什麼一定要見他們？今後我身邊可是有兩個寶貝徒弟跟着。”
樂兒撇撇嘴，輕哼一聲道：“我還沒說要拜師的。”
“小丫頭，那可由不得你。”慕容神醫彎了彎眼睛。
碧璽的傳說既然現世沒有多少人知道，楚彧和筱雨便商量了，給親朋好友去信只說是尋了個隱居之地，不告訴他人太多。
至於長虹，康康鄭重答應會照顧他，筱雨也就放了心。
離開的時候，正是炎夏。
騏兒驥兒放了假，長虹也結束了足有兩個月的墾荒懲罰，一同送楚彧和筱雨等人離開。
樂兒以爲是出去遊玩，並沒有多少感傷，拽着騏兒驥兒眼睛亮晶晶地說，她回來會給他們帶禮物云云。
楚彧和筱雨一一囑咐過騏兒驥兒，當看向康康的時候，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微抿了脣。
對這個兒子，再多的囑咐都顯得蒼白。
因爲他本就是個自律之人，他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父母對他僅剩下的叮囑，便是希望他能夠平安。
尚還稚嫩的少年平靜地目送他的父母雙親越行越遠。
嗒嗒的車馬喧囂聲中，筱雨忍不住掀開了簾，回頭望了望。
“捨不得的話……”楚彧輕輕出聲，筱雨頓時回頭，莞爾一笑，打斷了他道：“捨得。”
男子微感訝異，筱雨握住他的手，輕聲道：“他有他的路要走，而陪我走一生的人，只有你。”
楚彧眼中光芒乍亮。
世間女子在有子之後，無不爲子籌謀周旋，甚至將兒子放在丈夫之前。
幸而，他有一個只心心念念着他的夫人。
平生有她，旁的事已無法讓他心生掛礙。
“我去哪兒，你去哪兒？”
“你去哪兒，我便在哪兒。”
兩人雙手相牽，相視一笑。
車外，朝陽正冉冉升起，彷彿生機勃發，有無窮的力量和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