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點頭,又是搖頭的,這就是既想回去,又不想回去了?
秦招祿嘆了口氣,秦招壽上前問秦斧:“爹,你有什麼想法就跟我和二哥講,我跟二哥會爲爹你考慮的。”
“爹到底是樂不樂意回去啊?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羅氏坐到了一邊抱着小泥巴道:“爹,我這個做兒媳的話可就說在前頭,爹你想回老屋去,我也沒意見,但咱這話可要先說清楚了,爹你在老三這邊兒也待了段日子了,一個月能花銷多少,我跟老三心裡都有數兒的。老大那邊兒要是說爹你過去了,要問着我們給贍養老人的銀錢,這錢我可就只能比着給,多一個銅子兒我都不會出。”
“瞎說啥……”秦招壽伸手拽了拽羅氏,從他的表情裡,筱雨倒是瞧出他對自己媳婦兒如今的強勢有些忌憚的意思。
“爹,你怎麼想的,跟兒子說說吧。”秦招祿輕輕覆上了秦斧的手,聲音放得很輕:“爹你也不用着急,怎麼想的,慢慢比劃給兒子看,兒子能明白。”
秦斧慢慢地擡頭看了秦招祿一會兒,渾濁的眼睛裡透露出些微哀傷。他擡了手,嘴巴一開一合的,一邊比劃一邊“啊啊”地表達着自己的意思,秦招祿認真仔細地看着聽着,秦招壽也坐到了旁邊。
筱雨離得遠,也沒太注意秦斧比劃些什麼,還是宋氏輕輕拉了下她,讓她認真聽老人說話,她才勉強將視線移到秦斧身上。
連蒙帶猜的,筱雨倒也明白秦斧的顧慮。
比起高氏來,秦斧當真不是什麼糊塗人,經過這麼些時日,他看出來了自己幾個兒子到底是什麼品性,他當然也知道,回老屋去不單可能給自己兒孫當牛做馬,還會給另外兩個兒子惹出麻煩來。所以,從內心上來講,他是不願意回老屋那邊去的。
可是,他的老伴高氏在老屋,老夫妻臨到老了卻不在一塊兒住着,村裡人說起來也的確不像話。再者說,傳統的規矩擺在那裡,秦招福是長子,長子長媳提出要接他回去伺候孝敬,他要是賴在老三家裡,這也給村裡人看笑話。
所以儘管知道老大一家子都不咋靠譜,他也不想丟開他們自己個兒去享福。
所以他心裡矛盾,被問到頭上,只能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秦招祿明白了秦斧的意思,也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秦招壽道:“是啊,大哥還在,要是爹不回去,村裡人就看咱們秦家的笑話了……”
羅氏狠狠瞪了秦招壽一眼,抱起小泥巴出了屋子。老爺們兒們愛怎麼商量怎麼商量,反正要讓她出錢,就倆字兒沒有!
宋氏目送着羅氏出了堂屋,往院子西邊角去,似乎是在摘菜。她提了提嗓子,輕聲道:“三弟妹怕是去準備晚飯了,我去幫忙。爹,你們慢慢聊。”
宋氏也跟在羅氏後面出去了,幾個孩子也是坐不住的性子,見各自的娘都走了,也都蹦蹦跳跳地攆了上去。
就留下本就不喜熱鬧的初霽和坐在門口的筱雨還紋絲不動。
這場景落在秦招祿眼裡起初還挺讓他滿意的,因爲越少人在,他就越好跟秦斧說話。可等人走了不少,卻還有他一兒一女還留在屋裡沒走,尤其那女兒還是讓他覺得有兩分別扭的,秦招祿更是不好開口了。
筱雨也不動,就坐在門口,等着他們商量出個所以然來。
“爹,那你到底決定是回去還是不回去?”秦招壽搓着手仰着頭問秦斧。
秦招祿礙於筱雨在一旁,不大想吭聲。
秦斧從喉嚨裡咕嚕了一聲,這會兒既不搖頭也不點頭了,瞧着那樣子倒像是讓他兩個兒子商量好了,直接給他拿主意似的。
一點子事兒還值得他們這般鄭重其事地商量來商量去的?
筱雨瞥了秦招祿一眼,再看了看日頭。
鳴翠輕輕拉了拉筱雨,低聲道:“姑娘,要不我們也出去?”
“出去做什麼?我坐着正舒服。”筱雨拍了拍身邊的小凳子,讓鳴翠也坐下來歇着:“你還沒緩過勁兒來呢,坐。”
見筱雨的確沒有要走的意思,鳴翠也只能無奈地坐下。
秦招祿到底還是開口勸起秦斧來:“爹,我和三弟不能做你的主,想怎麼樣,還是要爹你自己說了算。我跟三弟只能說,是希望你能留下來讓我們照顧的,爹你也知道,因着某些原因,我跟大哥之間的關係是沒辦法修復起來的,要是那邊兒做得過分了,恐怕我們連兄弟都做不了了。”
秦招壽看看秦招祿,又看看秦斧,聰明地將嘴閉了起來沒開口。
秦斧瞧着還是十分猶豫,他不經意地將眼睛掃向了筱雨。
筱雨正眯着眼盯着炭火盆,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她立刻擡眼盯住了秦斧,眼神犀利,讓秦斧也不禁一個哆嗦。
“望我做什麼,要我給你們做決定嗎?”筱雨擡了擡眉,揚脣一笑:“如果要我幫着參考下意見,只管說啊,我當然不吝嗇於提供一兩個可行的建議的。”
“筱雨,你有想法嗎?”秦招壽趕緊望向筱雨,殷切地問道。
筱雨甜甜一笑,嘴上卻是十分乾脆地道:“沒有。要麼回去,要麼不回去,單項選擇。總不能把人分成兩半,回去一半,留下來一半吧?”
秦招壽搔了搔頭,秦招祿覺得女兒這般說話十分沒禮貌,低聲斥道:“好好說話,別逗你三叔。”
“氣氛太沉悶了,說個笑話放鬆放鬆。”筱雨伸了個懶腰,歪着頭問道:“那爹,你有什麼好的想法不成?”
秦招祿偏過頭,顯然他也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
正當這時,小寶卻“汪汪”地叫了起來,奔着院門去,前爪立起不斷撓着院門。
門外傳來尖利的女聲斥罵道:“養的什麼畜生狗,早晚剁了下酒!”
秦招壽猛地一拍大腿,懊惱地道:“大嫂又來了!”
剛抱怨完這話,秦招壽頓時想到筱雨也在,立刻望向筱雨。
卻見他那大侄女兒慢吞吞地站起身,她身後那名叫鳴翠的丫鬟也緊跟着站了起來,主僕二人從容不迫地整理了下衣裳,然後就聽到筱雨說道:“哪兒來的野生狗在外面狂吠,繩子沒拴住到處跑,不怕咬了人得狂犬病啊?剁了下酒還嫌肉臭,狗都不一定會吃。”
門外靜了一下,隨後就聽到那聲音更加大聲了:“我說誰呢,原來是咱們秦家大小姐回來了啊!難怪今兒狗都叫得特別起勁!”
筱雨微微一笑,示意鳴翠去開院門。
小寶退後了幾步,後腿撐着地,胸腔裡發出威脅的叫聲。
鳴翠開了院門,陳氏就立在院門當中,一手叉着腰,一手卻還牽着一個人。
不是別人,正是高氏。
高氏看上去迷迷瞪瞪的,估計連自己這會兒在哪兒都不清楚,像個孩子一樣任由陳氏拽着。她身上的衣裳瞧着不大幹淨,前襟處不知道是沾染了什麼污漬,黑漆漆的一團暈染了開。頭髮倒是梳過的,只不過也沒梳順,頭髮像是沒打理乾淨似的,糾結在一起,整個髮髻就是隨便刮拉了兩下就攏到一起束成的。
陳氏比起高氏來也好不到哪兒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監牢裡坐了一年牢,已經習慣了不講究個人衛生,陳氏身上穿的衣服也不乾淨,頭髮也是隨便梳起的,別的倒是罷了,比起高氏來,她還算能看得入眼。但她笑着,一口大黃牙露了出來,讓筱雨十分倒胃口。
“秦大小姐,真是稀客啊!”陳氏拉着高氏要往院子裡走,筱雨伸手一指地上喝道:“別動!”
陳氏下意識地停下了步子。
“鳴翠,你怎麼搞的?”筱雨不看陳氏,卻是對着鳴翠斥罵道:“我離開平川郡之前不就讓你告訴我三嬸,立個‘閒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在家門口嗎?你怎麼給忘了?什麼阿貓阿狗都往家裡放,當我這兒是善堂啊?”
鳴翠心領神會,立馬露出委屈的模樣,對筱雨行禮道歉:“姑娘,奴婢一時忙,給忘了……姑娘不要生氣,奴婢這就轉告三夫人。”
說着鳴翠就拿了立在牆頭的掃帚,從陳氏腳下掃過去。陳氏一邊跳一邊後退,直到院門處,鳴翠方纔鬆了口氣,杵着掃帚在院門門檻處劃拉了線,道:“您瞅好了,可別越了這條線,我家姑娘性子急,脾氣也不大好,要是知道誰違了她的規矩,姑娘發起火來,那可真是……”
鳴翠彷彿不敢再想下去,急忙放下掃帚,去尋羅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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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宋氏和羅氏也已經聽到了動靜,到了前院。
筱雨抱了雙臂笑道:“有什麼事,說吧。”
陳氏牙根咬得直響,總算是忍了下來。深吸一口氣,她笑着大聲嚷道:“爹啊!兒媳來接你回去了,在三弟這邊兒可不能繼續待着,大家夥兒可都要說閒話的!爹趕緊跟我回去吧,娘都來接你來了!”
說着也不知道陳氏動了什麼手腳,只聽見高氏“啊”地大叫了一聲,然後就歇斯底里地開始哭叫了起來。
一直待在堂屋裡的秦斧聽到高氏的哭聲,終於沒忍住,奔了出來。
其他人沒看見,筱雨卻是看得分明。方纔,陳氏明明是伸手,狠狠地擰了高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