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試一場,筱雨還是輸了。
楚心滿意足地榮升爲她的“貼身丫鬟”。
筱雨毫不客氣地道:“我輸給你不是我不如你,而是我受周圍的影響太大。要是我能專心致志同你比試,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筱雨五感敏銳,在與楚比試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筱雨都能很看到。然而也正因爲她五感敏銳,在和楚比試的過程中,一旦周圍有任何響動,她都能注意到,也沒有辦法不去留心。這也就導致她的集中力沒有辦法保持高度專注。
這纔是他會敗給楚的原因。
楚點頭道:“你是挺厲害,那行,將來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們再比一場。”
筱雨微微一愣,眼角不由自主地劃過一絲苦笑。
“丫頭……”楚察覺到了,心裡頓時有些難受,坐到了筱雨身邊輕輕執起她的手道:“你的毒能解,我們來海國不就是爲了這個嗎?”
筱雨咬了咬脣道:“我能做到承諾過你的,堅持至少一年半的日子。但將來我還能不聽挺過去……我沒有把握。”
筱雨的聲音十分冷靜:“如果海國真有關於銀仙秘水方面的記,身爲海國少主的盛爺不會知道。他從一開始就表現出茫然的樣子,不像是在做戲。那麼,有可能海國真的沒有相關的文獻和資料,麗都地宮裡用的這種防腐毒劑也可能是製作之人偶然製得的。若是這樣,我們又從哪兒去找解藥呢?興許壓根就沒有解藥的存在。”
楚握緊筱雨的手沉聲說道:“只要知道銀仙秘水的成分,便能在海國對應找出與其成分中相剋的藥物。你救治兩萬徵南軍時用的不也是這樣的方法嗎?”
筱雨輕輕笑了笑。
沒有精密準確的檢查儀器,銀仙秘水又呈液狀,無色無味,想知道它所含成分無疑是難如登天。連成分都不知道,又何談找尋與其成分相剋的藥物?
“丫頭,不要放棄希望。”楚的聲音有讓人安定的力量:“解藥一定存在,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而已。”
筱雨已經將自己的心境調試得十分平和了,她一點都沒有對將來或許會突然而至的死亡而感到恐懼。
反而她更真心,生前所有的時光。
尤其是和楚朝夕相伴的日子。
筱雨反扣住楚的手,和他十指交握,頭靠在他肩窩,嘴角微微揚起:“你沒有放棄希望,但是我放棄了。可我的放棄,並不代表我對找解藥的事感到絕望。”
楚輕摟住她的肩,沉默不語。
“我放棄,只是放下了一切都要依靠解藥的心。沒有解藥難道我就不能好好活着了嗎?不是這樣的,我現在很好,呼吸,心跳,整個人的感覺也很自然,同沒有中毒完全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區別也就是那隔段日子突至的劇痛。但我也已經覺得沒有關係了,因爲痛過之後,我也會漸漸遺忘那種痛苦。與其悲觀地想着再也活不了多少日子,將希望全部寄託在虛無縹緲的解藥身上,尋不到便傷春悲秋,尋到了就欣喜若狂……倒不如拋開這些顧慮,盡情過我的日子。”
筱雨伸手摟住楚,頭靠在他胸前聽着他的心跳聲。
沉穩,有力,一下又一下。
連她的眼睛都微微彎了起來,讓她顯得整個人十分愉悅。
“能這樣安靜地聽你的心跳,我也不枉來這人世走一遭……”
楚有力的臂膀將她摟在了自己懷裡,半晌後方才沉聲說道:“好,你放棄你的,我堅持我的。你盡情過你的日子,我負責保護你能讓你盡情過你的日子。”
筱雨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她道:“還有一件事……”
她臉上微微泛了紅:“看到鳴翠成親,嫁爲人婦,我忽然很羨慕。”
筱雨離開楚的懷抱,正面對着他,微笑着說道:“那天我看到你坐在角落,看着我的眼睛,用口型對我說你願意,我忽然就生了一種衝動。我想無視世間的禮法,同你在一起。我可能會很自私,因爲我或許陪不了你太長的時間,或許一年後我就可能離你而去。但我想將我所剩下的日子同你分享,想毫無保留地和你共同度過餘生。”
楚瞳孔微微放大,他艱難地嚥了咽喉:“丫頭,你可知道你所說這句話的含義?”
筱雨點點頭:“你那時說,要讓我好好長大。我覺得我現在已經長大了。” щшш▲ ttκa n▲ ¢ o
她微微低了頭,鬢髮散落下來了一些。楚伸手將碎髮輕輕別到她的耳後,輕輕一嘆:“記得在千鳥島時赴島主的夜宴,你曾經說過你適合盤起來的婦人頭,嫌未婚女子披散一背的頭髮麻煩……我也覺得,你梳婦人頭很好看。”
筱雨緩緩擡頭,看定楚的眼。
“丫頭,你願意在異國他鄉和我成親嗎?”
楚輕輕捧起她的臉,臉上肅容帶着認真。
筱雨低聲一笑:“男人求婚的時候,應該帶着承諾的。”
楚緩緩笑了起來。
“我願意此生只你一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尊重,愛護,寵溺你,不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都將你視爲你最重要的人,生同寢,死同槨,爲你遮風擋雨,給你一個完美的人生。”
這樣一段話從楚的嘴裡緩緩地念了出來,他醇厚低啞的嗓音讓筱雨幾乎能沉醉。
筱雨眸光微動:“你將這段話給背了下來?”
這是她在三彎和鳴翠的婚禮上問三彎的誓詞。
楚搖了搖頭:“我只是很清楚地將它記了下來罷了。”
楚輕聲道:“丫頭,這樣的承諾我那時已經告訴了你,我願意,讓我再說一次倒也無妨。只是”
楚笑看着她:“你還沒有答覆我,是否願意嫁給我。”
筱雨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點了點頭:“我願意。”
成親之事便這樣定下了。
在外人看來,他們兩人如此定下親事,堪稱草率。
沒有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成親如此大的事,他們三言兩語之間便決定了下來。
將來宋府的人反對怎麼辦?秦家的人反對怎麼辦?楚國公府不承認筱雨這個媳婦兒怎麼辦?
這樁婚姻裡,筱雨處於絕對的劣勢。
身份地位比楚低,身體狀況又不佳,和楚門不當戶不對,三媒六聘都沒有就這樣要與楚成親,將來若是楚離棄了她,她便一無所有,名聲全敗,幾乎不會再有翻身出頭之日。
鳴翠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趁着某日楚出門查看婚禮場地不在筱雨身邊,鳴翠急慌慌地支開了三彎,同筱雨推心置腹地進行了一番談話。
“姑娘這樣做太草率了!”鳴翠語速極快地說道:“老爺夫人未曾通知,秦將軍那兒也沒有告知一聲,更別說楚國公府也沒有給聘禮……姑娘就這般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是對自己的極端不負責任!楚將軍也該明白這樣道理,姑娘你……”
筱雨緩緩地笑了笑,認真問鳴翠道:“鳴翠你難道覺得,我配不上楚?”
“這……”鳴翠也實話實話:“姑娘的身份地位的確與楚將軍不配。”
“那拋開身份地位呢?”筱雨笑問她。
明翠搖頭:“姑娘和楚將軍一路走來,我們都是看在眼裡的。想來楚將軍非姑娘不娶,姑娘也是非楚將軍不嫁了。但就算如此,私定終身也是要不得的事情啊……”
筱雨嘆笑一聲:“鳴翠啊,若是一直耽擱下去,可就不知道要同他名正言順在一起,需要再經過多少日子了。”
筱雨望向萬里無雲澄澈碧藍的天。
“人生苦短,我不想再考慮這個,考慮那個,我想順着自己的心意走,顧好現在就好,未來的時候我沒辦法預測也無從去管。畢竟我的人生或許在一日會突然戛然而止。到那個時候,我肯定會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的瞻前顧後。”
筱雨望向鳴翠:“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嗎?”
鳴翠艱難地點了點頭。
可她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要是以後找到了解藥,姑娘身上的毒解了,也和楚將軍回了大晉,進了楚國公府……無媒無妁姑娘就這般跟了楚將軍,極有可能在回大晉後被視爲無媒苟合,到時候姑娘很可能無法成爲楚將軍的正妻,甚至連個有名分的妾房都不如……”
筱雨聽到這兒卻是笑了起來。
她認真地道:“鳴翠,這樣的事情不該是我來操心。”
“姑娘……”
“真到了那種時候,愛重你的男人定然會成爲你最可以依靠的堅固堡壘,幫你擋住這樣的風雨。”筱雨平淡地描述,彷彿鳴翠之前所做的那些猜測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他若肯擋,竭盡全力地擋,那我會與他並肩作戰。他若肯擋,卻不盡全力,又或者他壓根就不肯擋,那我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
筱雨拉起鳴翠的手認真道:“愛一個人沒有錯,但絕對不能愛到不顧尊嚴,讓人失去尊嚴的不叫愛,那叫求之不得而欲得之的嗔。千萬要記住,女人即便是弱者,但也不是離了男人沒法活。我再不濟,還有爹孃親兄,你再不濟,也還有我。”
鳴翠眼眶中含的淚頓時潸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