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她從來沒有直面過的秦招祿夫妻,筱雨對他們的感情只停留在身體原本的記憶裡。畢竟是接受的別人的情感和回憶,要說筱雨對他們有多少感情是不現實的。
但筱雨對秦招祿夫妻這對父母還是有強烈的孺慕之情。因爲在她所接受的原身的記憶力,秦招祿和宋氏的確是一雙對子女好,精心照料和教育子女的好父母。他們不像秦招福和陳氏那樣寵溺嬌慣孩子,也不像多數的農戶人家那般對孩子非打即罵進行棍棒教育,他們對孩子的好是發自內心的。
所以儘管因爲家境不好,還有個被人說是傻子的兒子,更多時候夫妻兩個還是在爲着生存和生活而努力,陪伴孩子的時間很少,甚至是因此忽略了初霽成長過程的與別人的與衆不同,但筱雨還是覺得他們是一對優秀的爹孃。
至少在他們的教育之下,除了長虹這個還不懂事的幼兒之外的四個孩子都沒有長成歪脖子樹,尤其是大哥秦晨風,更是同輩村中少年裡的佼佼者。
筱雨如今也算是在這這個世界站穩了腳跟,最讓她擔心的就是人生會出現變數,若再冒出些個讓她煩不勝煩的親戚出來,筱雨是不樂意的。
但筱雨隱隱期待着對她而言算是陌生的秦招祿夫妻和大哥秦晨風的出現。
她心裡偶爾會想,要是有爹孃和大哥,她會生活地更舒心吧?
雖然三叔三嬸如今和他們姐弟住在一起,出入形同一家人,但面對她時到底多了一種“房客見房東”的生疏感覺,對她有感激也有隱隱的敬畏,並不像真正的長輩。
真正的長輩,是會慈祥地誇獎你,也會嚴厲地指責你的。這種感覺大概只有爹孃才能給吧。
筱雨摸了摸耳朵,轉移話題,問起謝明琛接管謝家醫館後的情況來。
“初時也有些不適應。”謝明琛坦言道:“以往我只負責給病人瞧病,旁的事情不需要我管,我瞧爺爺處事很輕鬆,便也覺得經營醫館也不過是件簡單的事情,不需要費太多的心神。所以當我接管醫館以後,我才發現要經營醫館,遠比給病人斷診瞧病來得複雜得多。”
謝明琛說到這兒便嘆了口氣,對着筱雨也開始倒起苦水來:“藥材的收購,醫館夥計的工錢,甚至是與有些情緒激化的病患家屬溝通,都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方方面面都要顧及,着實讓我苦惱了好些天,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怎麼比起旁人來怎麼會這麼遜色,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差點就放棄了。”
筱雨笑道:“可現在謝大夫就坐在我面前,想必也是克服了這些困難了。”
“談不上克服吧,需要我學習的地方還很多,我只是在爺爺留給我的人的幫助下漸漸開始上手了,沒有最開始的時候那麼手忙腳亂的。”謝明琛溫和地笑道:“總得咬牙忍着撐過去才行,不然就這麼一個醫館我都管不好,傳回京城去,那些叔爺爺會取笑爺爺的,就是其他堂伯堂叔當着爺爺的面不說,背地裡也會嘲笑爺爺教出我這麼個孫子。”
謝明琛話裡有些無奈,筱雨聯想起他們爺孫兩人去她家那次說過的話,心裡更加篤定謝明琛家中情況也必然不簡單。
“難爲秦姑娘了,聽我嘮叨了這麼久。”謝明琛止住話題,從一個大夫的角度關心起筱雨和她的家人來:“冬日寒冷,秦姑娘家裡沒有人受寒吧?今年冬比起往年來似乎還要暖和一些,但也不要忘記平日注意保暖。醫館裡已經送來了好幾個凍傷的人了。”
筱雨點頭,謝他道:“家裡都挺好的,身體畢竟是最重要的,多謝謝大夫關心。”頓了頓,筱雨問道:“聽說每年冬都會有人凍死,不知道今年怎麼樣了?”
“具體如何我也不知,但也聽說過有幾家人辦了喪事了。前幾天有個老人被送來,身體都已經開始僵硬了。”謝明琛嘆道:“在醫館裡雖然見多了死別,那那種場景看了,還是讓人覺得難受。”
換做一般姑娘,不會和謝明琛談及死人的事情,謝明琛也不會和她直言有關死亡的話題。可他們兩人談起這種別人避諱的話題時,卻一點都沒有勉強和不適。
這也是筱雨讓謝明琛另眼相看的一個原因。
兩人聊了一會兒工夫,有病患上門,謝明琛與筱雨道了聲抱歉便去給人診斷。
筱雨則是又問了小暑白芨是否已經從庫房補過來了。
忠心耿耿爲謝明琛和筱雨創造機會的小暑委屈地點了個頭,暗地裡狠狠地瞪了那來求醫的大叔一眼,這纔不甘心地磨蹭着去藥櫃那兒跟抓藥夥計嘀咕了兩句。
謝明琛問診完畢,親自提了銅壺過來給筱雨續上熱水。
“那件事我也聽說了。”謝明琛忽然說道:“衙門的事情。”
筱雨頓時一陣尷尬的沉默。
謝明琛試探地問筱雨道:“上次那件事我回來想了想,把我換成你那樣的境況,可能我的選擇也會不同……我沒有資格指責秦姑娘,我爲那件事情跟你道歉。”
筱雨忙擺手說着不用。
“不過這次這件事……還請秦姑娘不要怪罪我問你這個問題”謝明琛頓了頓,低聲道:“這件事是否也是秦姑娘設計的?”
筱雨倒也不生氣,上次她就明白地告訴過謝明琛,秦金之事是她一手策劃的。雖然她並沒有猜到後續的發展,但這件事也跟她脫不開關係。聯想到上一件事,這次秦招福全家遭殃,謝明琛懷疑是她所爲她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這件事與上一件事是不能混爲一談的。上次筱雨負氣剃光了秦金的頭髮,報復手段還有些幼稚,畢竟小方間雖然被砸,但她的人卻沒有什麼損傷。可這次秦招福等人是要毀她的人生,她自然不能再等閒視之。
筱雨是很尊重謝明琛這樣的人的,在他面前她也不想編謊話,心裡一個衝動,便把秦招福和陳家聯合如何害她,她如何逃脫出來向李明德尋求幫助,到最後秦招福等人下獄,案件塵埃落定的大致經過告訴給了謝明琛,但涉及到餘初的部分,筱雨沒提。
她看到過餘初和謝明琛在一起的情景,兩個人雖然認識,但好像關係並不融洽。出於下意識的反應,筱雨沒有在謝明琛面前提餘初。
謝明琛聽後沉默了片刻,方纔低嘆一聲:“雖然秦姑娘在這件事情後半段是設計了他們,但他們到底也是罪有應得……若非秦姑娘聰慧機警,恐怕如今吃苦的便是秦姑娘了。”
“那也不見得。世上沒有不通的路,只要肯想辦法,肯去嘗試,即便是處在困境,也是可以走出來的。”筱雨笑道:“我還以爲謝大夫要說我狠絕不顧念骨肉之情呢……多謝謝大夫的理解。”
謝明琛尷尬地擺手道:“是我之前對秦姑娘的認識有些偏差,要是說了什麼讓秦姑娘不高興的話,還望秦姑娘不要與我計較。”謝明琛溫和地笑道:“不管怎麼說,秦姑娘現在總能鬆一口氣了,至少在他們待在牢裡的時間裡,是沒有辦法再算計傷害秦姑娘的。”
“是啊,雖然只有兩年時間,但也足夠讓我舒爽地喘一口氣。”筱雨道:“有那樣的親大伯還不如沒有,如今他們鋃鐺入獄,我也不用擔心前面有什麼陰謀詭計等着我了。”
謝明琛贊同地點了點頭。
筱雨不欲久留,兩人聊得差不多了,她便起身告辭。付了藥錢,謝明琛送筱雨出醫館,一直送到臨近鎮口的地方。
小暑自發地跟着謝明琛一起送筱雨。
等筱雨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小暑方纔湊到謝明琛面前,有點兒不滿意地說:“少爺怎麼不多留會兒秦姑娘啊……難得秦姑娘來這麼一次,下次再見不知道得什麼時候了。”
謝明琛微微低頭,良久才嘆了口氣,說:“我跟秦姑娘聊得也差不多了,還留着她不是挺奇怪嗎……”
小暑哀怨地嘆口氣:“少爺啊少爺,我那麼辛苦地通知少爺來醫館,又想方設法地拖着秦姑娘不讓她走,結果你們就聊了一盞茶的功夫,中間還被個突然冒出來的病患給打擾了……小暑我好委屈啊!這可是多麼好的機會啊……”
謝明琛尷尬地笑笑。
小暑繼續道:“老爺子回京城前可是明白地說了他喜歡謝姑娘的,不也跟少爺你暗示了,想要這樣的孫媳婦兒嗎?要我看啊,少爺你要不寫信跟老爺子提,直接去秦姑娘家提親好了。”
小暑的建議讓謝明琛連忙搖頭:“這不妥當,你別說了,這樣不行……”
小暑長長吐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道:“少爺你可要把握機會啊,秦姑娘不單相貌好,人也聰慧,要是被有眼光的人捷足先登,到時候少爺你可不要後悔。咱家雖然是醫館,也有各種各樣的藥材,但沒有一副名爲‘後悔藥’的藥材賣的。”
謝明琛微微一笑,神情溫和,說:“等開春初霽來了醫館,還是有很多機會能和秦姑娘相處的。她有弟弟妹妹,想必也不會過早談及婚事。我跟她還不算特別熟悉,連朋友都還不算呢……慢慢來吧。”
小暑無奈,鼓了鼓臉,到底還是說道:“那就依少爺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