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江被人下毒,幸得葉芷青調理,才漸漸緩了過來。此事機密,周鴻又不想勞煩別的大夫,橫生枝節,便索性拉了葉芷青來專爲龔江清理餘毒。
葉芷青被留在了使司衙門,最高興的莫過於周琪。
周鴻帶兵前往鎮江之時,怕她也如葉芷青一般出意外,便派人將她拘在使司衙門,等葉芷青回來之後,他自己前往葉府,卻仍是拘着周琪。
“葉姐姐,從今以後你可以跟我做伴了,我在府裡都快被悶死了!”
“我去的地方,你肯定不願意去。”
“我怎麼就不能去了?”
然後……周琪大無畏的跟着葉芷青去了一回使司衙門的牢門,纔到了牢房門口,聞到裡面污濁的空氣,就有了退卻之意,葉芷青朝她眨眨眼睛,小姑娘硬撐着走進去,還未到龔江的牢房門口,就捂着嘴巴跑出去吐了。
葉芷青進去替龔江把完了脈,開了方子出來準備去熬藥,見到牢房外面吐的面青脣白的周琪,差點笑出來:“真的就……這麼難聞?”
周琪接過丫環遞過來的漱口水清理乾淨,這才扶着牆站起來,十分疑惑:“葉姐姐……你的鼻子壞掉了吧!”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葉芷青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早就過來跟着侍候的蘇銘心道: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哪裡比得上師傅的忍耐力!
他接過方子去抓藥,纔到了街上就遇見了衛淼,拉着他問個不住。
葉芷青失蹤之後,衛淼也是四處尋找,數日之後還不見人影,他疑心是程壹作怪,或者跟鹽幫有關係,便直接搬到了程壹所處的鹽幫分壇,整日盯着程壹以及與他來往的鹽幫漢子。
其實他思考的方向沒錯,只是卻盯錯了人,空等許久。
葉府之人與鹽幫素無往來,他自行搬出去之後,宋魁還暗底裡罵過:到底是外面撿來的野小子,能用得上葉子求着她時就百般巴結,等用不上了哪管她死活,找自尋活路去了!
因此葉芷青回來之後,竟無人通知他。
鎮江鹽幫總壇出事之後,很快消息就傳到了揚州分壇,程壹嚇的縮了頭,連夜收拾金銀細軟帶着家小跑路了,說是早年結識了一個東北挖參的漢子,那漢子後來暴富,也來過揚州賣參,竟與他結了義兄弟,他竟是投奔義兄弟去了。
程壹臨別之時,留下一攤子爛事與鹽幫兄弟,衛淼當時便拍着胸脯保證,由他先替程壹看攤。
“真沒想到你還是個講義氣的,以前都是哥哥錯看了你!等風頭過去了,哥哥從東北迴來,定然給你多帶些老山參!聽說你那姐姐是個大夫,老山參正得用!”
衛淼聽得這話,暗暗疑心自己是不是懷疑錯了人,或者……程壹只是隨口一說,但其實葉芷青的失蹤與他不無關係?
他既不敢肯定,又不能當真跟着程壹跑去東北,況且鹽幫此時正是大亂,時機正好,他豈有朝後縮的道理?
恰此時劉嵩回來了,程壹手底下這幫人便搖身一變,成了漕幫兄弟,算是暫避風頭,但事實上以前販賣私鹽的路子並沒堵起來,衛淼還假借程壹之後傳訊各處,待風頭過去之後,生意重開。
劉嵩一趟運糧,走之前還與葉芷青有約,哪知道回來之後人就失蹤了,當下懊惱不已,只覺得被人剜了心肝一般,也曾派人四處尋找,皆無功而返。
蘇銘對葉芷青的私事並無別的想法,此前在容山島他還曾經喚過周鴻“師公”,沒想到二人後來分手,這師公眼瞧着要換人做,沒想到葉芷青失蹤一趟,竟然與周鴻合好如初,倒也替葉芷青高興。
龔江之事極爲重要,去外面的藥鋪也不放心,葉芷青特意吩咐他去自家回春堂抓藥,他半道上被衛淼揪住問個不停,諸如你要去哪裡你師傅可有消息了之類的話。
蘇銘被衛淼問的煩不勝煩,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說搬出去找師傅嗎?我師傅都回來了,也不見你出現。”宋魁的話多少影響了他,他便諷刺道:“照我說,反正我師傅於你的情份也不深,你當初圖我師傅心軟,有地兒住,如今發財有了好路子,前程似錦,自然就應該把我師傅甩開了也無可厚非。但當街追着我問師傅的行蹤,這戲就演的過了些!”
惺惺作態!
衛淼這幾日被程壹丟下的爛攤子給折騰的根本沒空出來過。鹽幫的人與漕幫的人素來不太和睦,程壹手底下的嘍囉們雖然進了漕幫,可與劉嵩手底下的這幫人沒少打架,兩方自成派系,摩擦日日都有,一日總也有三回架打,光斷官司都要讓他跑斷了腿。
今兒好不容易騰出空來,先往葉家去敲門,原還想着葉芷青久未回來,家下人等也不知道日子過的如何,他如今不似以前,被老薑頭敲骨吸髓的要銀子,竟是漸漸也攢下了些銀子,想着給葉家人送過去些好生活。
哪知道開門的正是虎妞,反倒兇巴巴的將他攔在了門口,似乎對他在葉芷青失蹤之後沒有留下來與大家同甘共苦頗有怨言,連銀子也不肯收,還揚着下巴得意道:“我家姑娘回來了,憑她的醫術養家是夠了,就不勞衛大爺的銀子了!”竟是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衛淼也是個脾氣大的,被虎妞搶白一頓,還當自己聽錯了,但讓他再敲開門問問葉芷青是否回來,又拉不下這個臉,只能恨恨扭頭往回走,去回春堂去問,結果發現回春堂今日未曾開門營業,這才滿大街亂逛,撞上了蘇銘。
虎妞跟蘇銘兩個人都排揎他,衛淼窩了一肚皮的火,但讓他低聲下氣的向蘇銘解釋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爲,卻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他是個彆扭的脾氣,若是旁人對他溫柔以待,他反而願意與人坦誠相處,若是旁人對他兇巴巴的,他偏要做出比之更要兇十倍的模樣。今日也就是虎妞跟蘇銘,皆是葉芷青身邊親近的人,才能讓他不至於當場破口大罵而是忍了下來,心裡卻也憋着一口氣:你們罵跑了小爺,等姐姐知道了,她總會來尋我的,到時候讓你們也來向小爺道歉!
蘇銘既然不肯說,他便扭頭走了,懷裡揣着的銀子也沒送出去。
回去之後,卻與劉嵩撞了個對臉。
劉嵩近來時常想葉芷青的去處,也派人四下去尋找,總沒有消息,今兒見衛淼回來似乎面色不善,還當他也出去尋人未果,便拍拍他的肩安慰:“阿淼別急,總能找到你姐姐的,她一個姑娘家就算落到誰的手裡去,也有重見天日的一天,總不會鎖一輩子吧?”
其實漕幫許多漢子有銀子了也總有消散的地方,他自己做了副幫主之後,被幫主拖着也進過銷金窟,雖然並未發生什麼,可見識過的姑娘也不少。有時候半夜驚醒,他都要懷疑葉芷青落到了那不乾淨的地界。
因此漕幫內部最近傳着個消息,劉副幫主開竅了,最近常往各畫舫青樓跑,閱過的姑娘多了,竟漸漸傳出了些風流名聲。
但事實如何,只有劉嵩心知肚明。
衛淼是知道內情的一個,還扮做隨從跟着劉嵩出入過風月場所,心裡對他待葉芷青的一片心也有些動容,此刻便不忍瞞着他:“劉大哥你不知道,我今兒去葉府,聽說我姐姐回來了,只是葉府的丫頭實在可惡,竟不讓我進門,再多問就什麼也不肯說了。回來的路上又碰到了姐姐的徒弟阿銘,那小子也說了些着三不着兩的話,我心裡不痛快就早早回來了。”
劉嵩大驚:“你姐姐……回來了?”
揚州城界上失蹤的漂亮姑娘還能安然回來,近乎是個奇蹟。倒不是說揚州城的治安有多糟糕,但葉芷青容貌出衆,屬於奇貨可居類的,真落到了不好的地界,怎麼可能放她回來?
哪怕官家小姐落到了這些人手裡,也保管教你變做綿羊一般。
“她……她怎麼樣了?”
衛淼沮喪道:“我也沒見着人,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劉嵩心裡頓時攥成了一團,提着心胡亂猜測,難道是她劃花了臉?或者她染上了重症,這些人才肯放她回來?
那也不可能!
劫掠人口可是重罪,哪怕她染病毀容,就算將她沉了西湖,也不可能送還歸家。難道送回去等着她報官啊?
他臉下匆匆,丟下衛淼就往葉府跑。
葉芷青並不知道衛淼來找過自己,還鬧出這麼大的烏龍。
她遣了蘇銘去抓藥,回來盯着龔江喝下去,半個時辰之後再把脈,一顆心才放到了肚子裡。
龔江昨晚半死不活的時候,哪裡注意過替他把脈的大夫是男是女。後來掙扎着留了一口氣,一夜在生死邊緣煎熬總算想明白了向周鴻坦誠要全招,那會兒也根本沒注意站在陰影處的葉芷青。
現在總算緩過一口氣了,也知道自己再無性命之憂,睜開眼睛對上葉芷青的臉,頓時傻了:“怎麼……是你?”
這丫頭跟妖精似的,從哪裡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