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府適逢鉅變,內院亂起來也只在眨眼之間,郭三夫人派人前往喬夫人身邊去探問消息,遣過去的婆子半道上就嚇的跑回來了,喘着粗氣哆嗦:“夫……夫人,不好了!外間的官兵都衝到內院去了,奴婢前往正院,看到正院已經被圍起來,喬夫人……喬夫人帶着府上小姐脫簪待罪,丫環婆子也被看管了起來,官兵……官兵正在內院抓人。恐怕很快就要過來了,怎麼辦夫人?”
郭三夫人方纔還在勸郭思晴跳出周家的火坑,沒想到眨眼間喬府就變成了火坑,饒是她歷經世情,也被這突起的變故驚的不知所措,在屋內團團亂轉:“這可……這可如何是好啊?”
郭思晴發泄了一通,既知事無挽回,眼前喬府大亂,又恨郭三夫人擅作主張壞了自己姻緣,不由諷笑:“母親以爲姨父官位穩固,豈知今日之禍?”
“都這時候了,你還在跟我賭氣不成?!”郭夫人又是傷心又是生氣,忽聽得外間匆亂的腳步聲而來,夾雜着丫環婆子的驚嚇之聲,她頓時下定了決心理了理衣服:“事到如今也顧不得了,且先借用周遷客的名聲一用,外間恐怕還不知道兩府退婚,先過了眼前難過再說,你一個未出閣的清白姑娘,無論如何都不能去牢房裡走一遭!”
她往外走,身邊的婆子丫環推推搡搡跟了上去。
這些人身在大戶人家,自己的命運全繫於主子一身,主子的興衰榮辱關乎自身,若是今日郭三夫人跟郭思晴被下了獄,明日說不定她們就已經被官府發賣,此刻也只能賭郭三夫人的手腕了。
郭思晴在郭三夫人身後呵呵冷笑,母女倆倒好似有深仇大恨一般。
他們客居的院子裡,此刻已經衝進來了十幾名官兵,將院裡候着的丫環婆子盡數拘在了一處,見到郭三夫人也要拘人,沒想到郭三夫人厲聲道:“住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還不將周遷客叫過來,我是他未來岳母,屋子裡的是他未婚妻,他是就是這般折辱未來岳母的嗎?”
爲首的官兵大約也聽說過周大人未來的岳母與妻子客居喬府,郭三夫人在揚州之時極爲高調,生怕別人不知她是周鴻岳家,因此揚州官場之上倒有一多半知道此事。前來奉命抓人的雖是衛所守兵,可這等傳言也是聽說過的,頓時面面相窺,不知如何處置。
郭三夫人見鎮住了這些官兵,便再接再厲:“你們今日奉命前來抄喬家,可斷然沒有連客居在此的喬府親戚也一起下獄。若是讓周遷客知道了你們連他的岳母與未婚妻也下了大獄,會是什麼結果,諸位可想過”
帶領小隊官兵進來的小隊長便不再輕舉妄動,而是派人去前面請示領兵的衛所武將朱茂,此事該如何處置。
周鴻空降兩淮鹽道爲鹽運使,當初上有諭示,令地方各文武官員配合。
朱茂在揚州衛所數年,寸功未建,今次能夠跟着周鴻清理兩淮鹽道,回頭等周鴻遞了摺子上去,他便升遷有望,因此十分盡心,聽得喬府後院居然發現了周大人的未來岳母及未婚妻,坊間傳言也聽過一二,雖文官不與武將來往,卻也知此言不假,喬立平與周鴻也算得姻親。
他不敢怠慢,親自來到後院面見郭三夫人,待覈實過了郭氏母女的身份,發現她們確實是周鴻內眷,便派人護送她們帶着郭府下人離開喬府,並殷勤道:“要不要下官派人護送夫人去使司府衙暫住?今日都是下官的不是,讓夫人與小姐受驚了,改日下官必定備了厚禮,前往使司府衙領罪!”
郭三夫人此刻只求脫身,一張老臉都燒透了,很怕眼前之人將自己借周鴻之名脫身的事情捅到他面前去,便連連道:“不必不必!不知者不罪,大人不必如此客氣,想來賢婿寬宏大量,當不會計較!”
她越謙虛淡然,朱茂越不敢等閒視之,親自派了人將母女倆送到揚州郭家另置的宅子裡,還貼心的派人前往使司府衙報信。
從頭到尾,郭思晴都未曾露面,直到娘倆在郭宅安頓了之後,她才冷笑:“母親早說周郎官途有礙,怎未料到姨父有今日之劫?”
郭三夫人暗自後悔聽信了喬夫人之言,竟然教她退掉了一門極好的親事,但現在後悔已經晚了,周震都已經將信物以及庚帖退了回來。
喬府出事,才教她憶起之前數次喬夫人在她面前提起周鴻,而自己在周鴻面前指手劃腳,還勒令他要聽從喬立平之語。她也並非全然愚鈍到底,此刻也約略明白了一點,恐怕喬立平與周鴻在官場上是對頭,自己不但沒幫着未來女婿,反拖了他的後腿。
不過成王敗寇,如今已是一目瞭然。
“……此事是孃親武斷了,但如今該如何是好?”她揹着郭府諸人退親,以前還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爲了女兒更好的前程,自然是理直氣壯的。但如今方覺出害怕了。
郭思晴挺直了腰背,站在她面前一字一頓道:“母親當初退親,何等鏗鏘,怎的如今聲弱氣短?女兒之前便阻止你,你不肯聽。今次如果我憑了自己的能力讓鴻哥回心轉意,你若是還要阻撓,休怪女兒不孝!”
郭三夫人如今哪還敢阻止郭思晴,巴不得她能直接上了周鴻的榻,兩人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周府不認這門親也得認了。
“好好好!你若是能讓周遷客回心轉意,娘一定準備好了嫁妝儘快爲你們把親事辦了!”
郭氏母女打好了算盤,哪知道過得兩日,郭府在揚州城內仰賴喬立平開的店鋪被查封了。
夥計來報信的時候哭喪着臉,道:“夫人,掌櫃的已經被官府帶走,鋪子也被查封,說是鋪子裡販賣的皆是私鹽,與喬府一案有瓜葛。小的特來稟報夫人,該如何是好?”
郭三夫人沒想到周鴻竟然鐵面無私,連郭家的鋪子都要查封,當下面色有幾分蒼白:“這……這可怎麼辦?”
郭思晴面上卻浮起淺淺笑意,信心滿滿:“女兒正愁沒有藉口面見周郎,沒想到他竟查封了咱們家的鋪子,正是個好機會!”她坐在鏡前梳妝打扮,又親自提筆寫了帖子,派人送往使司府衙。
葉芷青近幾日與周琪在使司府衙住着,龔江之案既然已經審完,他以及鹽幫頭目,連同喬府諸人都要押解回京,等待三司會審,再行定罪。
周鴻似乎生怕龔江半道上死了,便留她繼續調理,葉芷青早就說了龔江性命無礙,周鴻還笑道:“你住在這裡,我不是放心些嗎?”
葉芷青跟他磨了幾日,總算想明白了:“我知道了,你這是騙我繼續住在使司府衙是吧?竟是拿我當傻子來哄。反正龔江之案已經結了,他是死是活與我有何干系,你休得再騙我住下去,我今日便要回家去。家裡那一攤子都沒人來管,回春堂也快關門了,再這樣下去,難道我全家都要喝西北風不成?”
周鴻見她想明白了,也知道攔不住她,便只能做出個傷心模樣來哄她心軟:“我待你之心可昭日用!你若是願意讓我來養,你家裡那幾口人難道我便養不起了嗎?”
葉芷青可不願意與他有經濟上的瓜葛,她信奉經濟獨立才能人格獨立,當下對他的提議嗤之以鼻:“我家裡人有手有腳,哪裡需要周大人來養?你這是瞧不起我,竟是拿我當外室相待?”就跟後世許多有錢人行包養之事一般,拿點錢便能賣斷一個人的自由。
她可不傻。
周鴻哭笑不得:“我拿你當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又何必來歪曲我一片真心?!”
他正爲自己辯駁,沒想到汪宏揚拿了個貼子來報:“大人,郭府三小姐送了貼子給大人,約大人去喝茶!”
葉芷青似笑非笑:“不錯不錯,這就是你待我的一片真心,我算是見識過了!”當下起身便要往外走。
周鴻急了,恨不得一腳將這沒眼色的汪宏揚給踹飛:“搗什麼亂哪你?本官難道閒的發慌,憑是街上的阿貓阿狗送個帖子來,我都要去見不成?”
汪宏揚知機,立刻道歉:“都是屬下考慮不周,這等帖子就不應該送上來給大人瞧!”
葉芷青見他們主僕一唱一和,頓時又改了主意,扭身回來,從汪宏揚手裡抽走了郭思晴的帖子,湊到鼻端便能聞到幽幽香味,頓時讚不絕口:“當真是心思靈巧。”翻開來看,但見郭思晴一筆極好看的簪花小楷,帖子裡也並未寫什麼相思之言,只短短一行字:“……驚聞母親揹着我退了兩家親事,於我如五雷轟頂,不勝震驚傷心,盼能見面一敘!”下面署着她的名字。
周鴻見她拿着帖子打開來瞧,已經慌了神,這小丫頭外表瞧着溫順,其實性烈如火,百折不撓,今日還不知如何收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