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青一行人回到邕州已經是初冬了,路上碰上幾場小雪,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回來了。
蘇銘虎妞等人在柳記對她們母女的歸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虎妞這次總算不再姑息,揪着她焦胖爪子數落:“誰讓你未經同意就敢亂跑的?萬一走丟了怎麼辦?”狠狠挖了一眼胡四兒:“都是你教唆的!去外面站着!”
葉芷青朝胡四兒使個眼色:“還不快去廚房幫忙?!”將他支使走了。
虎妞氣的跌足:“夫人您就偏着他吧!這小子看着錦姐兒,不攔着姐兒還唆使姐兒往外跑,萬一出事了可怎麼好?”
葉芷青在錦姐兒額頭彈了一記:“都怨這小丫頭主意大,你也別往胡四兒身上栽。他不過是聽人使喚,哪裡就能作得了主了,還不是你慣的?!”
虎妞可不懼她的威嚴,立時便嚷嚷起來了:“怎麼就成我慣的了?明明是咱們錦姐兒有大主意!”
葉芷青撫額——就她這種慣法,錦姐兒闖出更大的禍事來,她也不奇怪。
蘇銘抱了一摞帳本進來,要向她彙報這幾個月柳記的收入,差點被葉芷青給轟出去:“阿銘你這是幹嘛呢?就不能讓我歇會?帳本就別再讓我看了,待我洗洗好好吃頓飯,這幾個月可是累死了!”
等她去沐浴,蘇銘才一拍腦門:“瞧瞧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昨兒遇見衛淼,他還問師傅回來沒呢。”說起來也是奇怪,一向在兩淮之地的衛淼這幾個月往邕州跑了好幾趟。
葉芷青跟傅巖他們離開邕州沒兩日,賴大慶在大街上遇見衛淼,那小子順藤摸瓜就找到了柳記,還埋怨蘇銘他們當初不曾通知劉嵩跟他,悄悄離開揚州。
蘇銘代葉芷青賠禮道歉,還請了頓酒才安撫了他。
如今柳記在西南百越之地紮了根,不比從前在揚州只有一家藥堂,說搬走就搬走,半點不必考慮。
況且那時候葉芷青躲的可不是劉嵩與衛淼,而是另外一位,這才斷絕音書,如今能在百越之地重逢,也算得喜事一樁。
從那之後,衛淼便半個月一趟柳記,話裡話外對葉芷青十分思念。
蘇銘以前對他還頗有微詞,這次卻對他有了改觀。分別八年他居然還能對師傅念念不忘,倒也算得他有心。
葉芷青沐浴完畢,頭髮還溼漉漉的散着,才披了袍子出來,也不知道衛淼從哪兒得着的信兒,居然就找上門來。
“姐姐也真是狠得下心來,八年未見,你可還記得我這個弟弟?!”
葉芷青倒是被突然闖入的衛淼給驚了一下,頓時愣住了:“阿淼?你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當初在漕河上混飯吃的瘦小子如今倒是整個人都大變樣,胖了一圈不止,肩寬臉圓,穿綢着金,乍一瞧倒好似哪裡來的富家公子,打扮的頗有派頭。
衛淼假哭:“當初姐姐連個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跑了,你對得住弟弟我麼?走走走!今兒你可必須去外面跟我擺一桌賠禮道歉去,不然咱姐弟倆的關係可就算完了!”
葉芷青被他纏的沒法子,只得應了下來:“你得等我把頭髮擦乾,穿戴整齊再出門吧?這副樣子出門還不得讓人笑話死!”
衛淼也能耐得下性子,等葉芷青收拾妥當,虎妞還拿了個帶着兜帽的披風過來:“夫人頭髮都沒幹透,別出去着了頭風。”
“虎妞你還是這麼愛操心啊”衛淼親自上手替葉芷青戴好了兜帽,向一衆人告別:“我跟姐姐多年未見,非得醉個三天三夜不可,你們也別等了,回頭我有空把人送回來。”
他撮着葉芷青一陣風似的去了,從正廳裡出來的時候,正逢胡四兒從廚房過來,遠遠聽到他高聲大氣責備葉芷青多年不肯與他聯繫,少年人忙往後面躲了起來,彷彿還能聞到了股血腥味撲面而來。
直等兩人的身影再也不見,胡四兒才從隱身處走了出來。他覺得整個心臟都在砰砰亂跳,好容易穩定了情緒,進了正廳狀似無意道:“飯已經好了,廚房裡的大娘問幾時開飯”
葉芷青才進門就被人撮跑了,蘇銘跟虎妞賴大慶等人都有幾分提不起精神。虎妞徑直往後面去:“我瞧瞧錦姐兒可洗完澡了沒?思萱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住她。”小丫頭太過古靈精怪,錯眼不見就要闖禍。
蘇銘認命的抱着帳本子去找帳房:“師傅現在可真是……一點都不勤奮了。吃什麼吃,沒看到我這麼多帳本子沒看呢嘛,一會錦姐兒洗完你們先開飯吧。”
正廳裡最後只剩下了個賴大慶,胡四兒狀似無意道:“方纔我過來之時,瞧着夫人跟一個人走了,哪人誰啊?”
賴大慶閒極無聊,便跟他多說了兩句:“你說衛淼啊?那是師傅的結拜弟弟,多年沒聯繫了,這不找上門來了。”
胡四兒袖中的拳頭緊握,心頭怨恚沸騰,面上到底還能保持鎮定:“衛淼?他是做什麼的?怎的沒聽夫人提起過?”
“你說那小子啊,當初就是漕河上的小混混,被師傅治好了傷救了命之後,居然賴上了師傅,在我們家裡住了幾個月,還非要賴着師傅結拜了姐弟。若不是瞧在他死去兄弟的份上,師傅怎麼會跟他結拜?!”賴大慶也是感慨,沒想到當初落魄潦倒的小子,如今搖身一變竟然富貴如斯,還真是混出頭了。
“聽起來還有故事啊?”胡四兒擺出聽八卦的模樣往賴大慶跟前兒湊。
賴大慶嘆道:“可不嘛,當初他的兄弟救了師傅一命,師傅心裡過不去這個坎兒,自然的對衛淼照顧有加了。”他拍了一記胡四兒的腦門:“你趕緊該是幹嘛幹嘛去,一身的臭汗,別往我跟前湊。”
胡四兒擡袖聞聞:“有……有嗎?沒有吧?”被賴大慶踹了一腳:“趕緊不去洗洗,薰得慌!”
衛淼從柳記拐了葉芷青出來,馬車就停在後門口,他徑自扶了葉芷青上去:“今兒咱們找個地方去喝酒,好好敘敘別情。”
葉芷青噴笑:“你纔來邕州幾日啊,別忘了我可在邕州地界上討生活六七年了啊。今兒說好了我請客。”她一摸腰間,連個荷包的影子都不見:“壞了,出來的急,沒帶銀子。”
衛淼在車上笑的打跌:“姐姐你是誠心請客的吧?得了哎,今兒弟弟請!”
車伕已經揚鞭,馬車已經小跑了起來,大約跑了大半個時辰,停在一處幽靜的院落前面,衛淼率先跳了下來,伸手來扶她:“來來來,咱們進去。”
葉芷青在邕州數年,時常與人談生意,但凡邕州出名的酒樓茶肆飯館子也算是知道個大差不離,可眼前這宅子瞧着倒好像是私宅,哪裡是有喝酒吃飯的地兒。
“阿淼,你莫不是……來錯地兒了?”
衛淼大樂:“姐姐你想什麼呢?這是我的宅子,外面的館子不是酒不夠味兒就是菜不好,我家裡的廚子整治的一手地道的淮揚菜,還有佳釀,咱們今兒不在外面,就在家裡喝,喝多了也不怕丟醜。”
葉芷青拍拍他的肩:“還是你想的周到,沒想到分別這麼些年,有長進啊!”可跟當初油滑的少年郎大是不同。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宅子,卻是一處極精巧的所在,來往侍候的丫環鮮花嫩柳一般,水靈的葉芷青都恨不得掐一把。她舉着酒杯感嘆:“阿淼,你也太會享受了,養這麼多美貌小丫環,你家裡弟妹不惱?”
衛淼道:“咱們姐弟倆多年未見,姐姐風采依然,還掙出了一大攤子家業,弟弟我一事無成,至今未曾娶妻,就這麼混着呢,倒也自由。我敬姐姐一杯,。”仰脖飲盡了杯中酒:“姐姐隨意!”
“我瞧着你可不是一事無成的樣子,多半是挑花了眼吧?你年紀也不小了,早點定下來纔好。”她飲了一口杯中酒,不由讚道:“好酒!你這小日子我瞧着可是比我滋潤多了,我是餐風露宿,賺一點辛苦錢而已。”
衛淼斜睨她一眼,嘿嘿一笑:“姐姐也別把自己說的這麼慘,你那辛苦可是自找的。有人等着盼着養你,巴不得錦衣玉食奉到你面前,捨不得你受一丁點苦,可也得你願意吧?!”
葉芷青可不願意接他這話茬。
“別瞎說吧你!”兩人推杯換盞,不覺間一罈子酒就飲盡了。
葉芷青菜沒吃幾口,酒倒是喝了大半罈子,也是她從安北迴來,原本就心中有事,這酒又有些烈,到得後來衛淼不勸,她自己也斟個不住,到底將自己灌醉了。
衛淼推了她兩下:“姐姐,醒醒?再喝兩杯?”只換來她哼哼兩聲,酒意遲沉,早人事不知了。
他“啪啪”擊掌,笑道:“出來吧大哥,可別再藏着掖着了,她這會子可醉的沉了。”
從屏風後面的隔間裡轉出個人,卻是多年未曾出現的劉嵩。他如今貴爲江南漕幫幫主,如今行事倒是越發狠辣了。靠近了見到葉芷青兩頰酡紅,醉的人事不知,笑道:“謝了兄弟!”彎身將人抱了起來,往內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