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定邦乃是前任淮陽王的左膀右膀,等於是被前任淮陽王一手提拔起來的。漠北大勝之後,淮陽王奉召入京,但古定邦卻一直駐守在漠北的土地上。
此次古定邦回朝,是因爲他年紀漸老,向聖人上折乞骸骨,聖人念他大半生功勳卓著,勞苦功高,便召他回京任職,另行派人駐守漠北。
淮陽離京師極近,而蕭燁又是前任淮陽王的遺孤,對於古定邦來說便是小主子。聖人不放心淮陽王與古定邦離的太近,這才找藉口改封他爲淮安王,令他儘快帶着王府家眷前往揚州府。
葉芷青對大魏朝事兩眼一抹黑,聽得郭嘉提起蕭燁要來揚州,頭皮一陣發麻:“他不是淮安王嗎?跑揚州府做什麼?”
郭嘉都快被她的反應給逗樂了。
“揚州要比淮安府繁華,殿下一向愛熱鬧,自然是來揚州府生活了。”
葉芷青:“……”可惡的特權階層!
她在揚州府的生意才做順當,跟揚州官面上的夫人小姐們都熟識了,還調養好了幾個婦科病症,在貴婦人圈子裡算是有了名聲。
郭嘉看她的神色也知道她根本沒有對策,不由開口道:“我估摸着再過半個月,淮安王就差不多到揚州了,你若是暫時還不想見到他,不如跟我去蘇州看看,說不定還能看到別的商機。”他也純然不是爲了自己,而是葉芷青讓他生出了興趣,就想看看以她的本事,能夠走多遠。
葉芷青回去想了兩天,覺得還是暫避蕭燁的鋒芒爲好。不如去蘇州轉轉,若是有機會在蘇州開店,完全可以從頭再來,把揚州的店搬到蘇州去。
——惹不起還躲得起!
接下來的幾日,她忙着打包行李,去向劉大夫以及謝夫人等告別,又將店裡不少調養的婦人傳訊,請她們來店裡,爲每個人都重新把脈開了調養的方子,以及後續要調養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後期需要做理療的,若是願意來,有已經學成了熟手的兩個丫環服務。
葉芷青的藥膳坊最好的一點便是每位客人的身體症狀都記錄在案,有跡可查,對着記錄簿就能將這個人的身體狀況瞭解的七七八八,而且不會外泄。
裡面的內容都是葉芷青所記,全部用的簡體字,且有許多營養學的專業名詞,就算是旁人看到了也只能連蒙帶猜,並不敢肯定。
離開揚州城的那日,葉芷青只帶了虎妞跟宋魁,留下了新買的兩個小丫環。又託小風閒時照料她的藥膳坊,還向謝夫人打了招呼,說是過段時間就回來,去別的地方採集藥材。
郭嘉乘坐的是自家船隻,上面船工水手連同做飯的婆子瞧着都是訓練有素的樣子。葉芷青早知他出身明州郭氏,想起周鴻也在明州駐軍,心裡還不由的想過,若是郭嘉回明州,她要不要也坐順船去明州看看。
周鴻雖然將來會三妻四妾,但至少目前兩個人還可以保持在朋友的距離。
葉芷青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裡的想法,到底是僥倖還是期待,或者只是閒極無聊,她在大魏並沒有幾個相熟的朋友,所以纔對所有對她抱有溫情的人不由就會生出親近之意。
郭家的船出了揚州碼頭,一路從鎮江常州到無錫,還沒覺得異常來,但是快靠近蘇州的時候,運河之上只有前往蘇州的船隻,卻未見從蘇州往揚州方向的船隻。
葉芷青盤膝坐在船頭甲板上曬太陽,還與郭嘉隨意閒聊:“什麼時候能夠到達蘇州?”
郭嘉看看天色:“半夜咱們就能吃到蘇州小吃了。”
他的時間概念對於葉芷青來說還是有點模糊,若是能夠像後世一樣精確到幾點到站,那該有多好。
葉芷青來了這麼久,還是不太習慣古人用時辰來算時間,有時候還得在心裡默默的換算一番。她伸個懶腰,往船艙裡去了:“我還是先睡一覺養精蓄銳,等到了蘇州之後,再叫我醒來,到時候我正好可以下船吃宵夜。”
“你這個女人……怎麼一點形象也沒有?”郭嘉實在不能理解蕭燁的審美,他是不是見慣了富貴牡丹,溫柔解語花,才覺得葉芷青這個市井粗魯的丫頭比較各色?
他還從來沒見過女子旁若無人盤膝坐在船上看風景,離開的時候伸個懶腰,根本不在乎男人的眼光如何看待自己。
葉芷青的聲音從船艙那邊傳了過來:“你又不是我心悅的男子,我又何必顧忌在你面前的形象?”
時近凌晨的時候,郭嘉的船隻纔到達蘇州碼頭。但是奇怪的是,蘇州碼頭停靠的船隻上面似乎都沒有人,整個碼頭都靜悄悄的,讓人無端覺得瘮人。
“難道是因爲太晚了大家都休息了?”郭嘉覺得實在太過奇怪。
蘇州城的繁華僅次於揚州城,城內有夜市每至天亮,整條街都熱鬧的亮如白晝,來往的小販商賈以及半夜出來填肚子的食客,忙着纔要回家先找口東西墊巴的官差,剛從樓子裡姑娘身上爬起來的嫖客……不知道多少人都活躍在這個城市的夜晚。
葉芷青還猜測:“不會是城裡有什麼事兒了吧?大家都跑到城內去湊熱鬧了,所以碼頭上才這麼冷清。”
但這個時候既無節日,離過年還有一段時間,又何來的熱鬧好瞧?
船工拋了錨,郭嘉帶着兩名長隨先下船,葉芷青緊跟在他身後踏上了蘇州府的碼頭,身後跟着的僕從們在船上幾日,想着今日能去岸上尋個不錯的住處,運氣好的還能去私窠子裡找個姐兒鬆快鬆快,就連踏上碼頭的腳步都是輕快的。
郭嘉他們才下了船,船上留守的兩名船工還在默默哀悼自己今天運氣太差,居然抽到了輪值的籤子,只能自認倒黴,卻忽聽得箭聲貼着耳朵響過,才大喝一聲:“有問題,三公子快回來!”已經從暗出涌出來十幾個粗壯的漢子,各個執刀,凶神惡煞朝着他們圍了過來,另有十來名漢子向着船上撲了過去,準備搜刮財物。
“姑娘,我怕!”虎妞緊抓着葉芷青的袖子,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葉芷青心裡也很害怕,但是她要比虎妞鎮定許多:“乖,別怕,有宋叔呢。”事實上這麼多歹徒,僅憑宋魁以及郭嘉帶過來的幾個隨從船工,真要取勝還不一定。
郭嘉暗道:“不好,這些人怎麼瞧着倒好像倭寇?難道蘇州府已經落入倭寇的手裡了?”
葉芷青口氣都有點發急:“蘇州府不是並沒有沿海嗎?”倭寇難道是憑空冒出來的?
“不是倭寇難道還會是有人造反不成?”本地土著郭嘉深吸一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了,瞧這些人的打扮就是海上的倭寇,在明州的時候我們家的海船也跟這幫人遇上過,今天能不能活着離開就全靠運氣了。葉姑娘對不住,是郭某連累了你!”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提這個!”葉芷青往宋魁身後一躲,眼睜睜看着一名比宋魁矮半個頭的賊人提着大刀直衝了宋魁過來,倒好似準備要砍下宋魁的雙腿,看起來他對宋魁高大的身材頗爲不滿。
宋魁對眼前的事情再熟悉不過,過去的好多年裡他常常經歷這樣的事情,幾乎都不覺得有什麼了,每天除了血腥的屠殺,短兵相接的搏命,殺了敵人或者被敵人所殺,坐船巡邏練兵,再沒別的生活了。
以至於當他在揚州城生活過一段時間,有時候半夜裡夢到死去的戰友,還會猛然驚醒,以爲自己正面臨着一場艱難的戰役,要喘着粗氣在漆黑的房間裡聽到窗外的蟲鳴聲,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脫離了戰場。
“姑娘別怕,有我老宋在!”
“宋叔別擔心,我……我不害怕!”葉芷青的聲音都在發抖。
無論是誰,身在和平年代,纔看到對面的人揮着大刀片子來砍人,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跟走錯片場似的荒謬,可是等對面的大刀片子真砍到了己方戰友身上,郭嘉的船工身子慢慢倒地,鮮血噴涌而出,鼻端嗅到了鮮血特有的鐵鏽味,對比自身零級的防禦能力,不發抖纔怪。
虎妞就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幾乎要癱到在地了。
葉芷青已經覺得自己勇敢非常了,她死命拖着虎妞,幾乎要吼她:“你再不打起精神跟着我,小心我丟下你,對面的大刀片子可不是吃素的!”
對面的大刀片子已經砍倒了郭家的兩名船工,她們若非老宋跟郭嘉護在前面,恐怕早落入了倭寇的手裡了。
虎妞幾乎要哭出聲:“姑娘我腿軟!”
郭嘉已經在吼:“腿軟就放開你家姑娘,別拖累了她!”他雖出身名門,可也知道但凡女子落如倭寇手裡會有何下場,更何況葉芷青生的花容月貌,後果就更不敢想了。
宋魁跟郭嘉兩個人護着葉芷青邊戰邊退,原本是想退到船上去,可是此刻他們坐過來的船上已經被嗷嗷叫着搶東西的倭寇衝了上去,打着火把去劫掠財物,想來留下的兩名船工肯定已經是死於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