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揚古見到這樣的女婿,到嘴邊的話打了個圈,咽回了肚子裡。
他和妻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能讓女兒幸福。皇家沒有和離的先例,適當的敲打可以,若是真過了四爺徹底惱了,到最後受苦的還是女兒。
這頓晚膳,笑怡吃的格外飽。
用膳後天還沒黑,四爺正想下一步如何做,外面突然來人傳話,瓜爾佳氏請費揚古回府。
“阿瑪趁天亮快些走吧,天黑了額娘惦記着。”
“行,等明日阿瑪再來看你。有什麼需要,就差人去對面莊子傳信。對了阿瑪給你找了個大夫,雖然比不過太醫,但每日的平安脈還是沒問題的。還有……”
一句又一句,費揚古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事無鉅細一一考慮清楚,四爺的膝蓋中了一箭又一箭。身爲枕邊人,他竟然還不如岳父考慮的周全。
“阿瑪放心吧。”
笑怡耐心邊聽邊點頭,阿瑪也上了年紀。老人家操心多,對她尤其擔心。讓他說出來囑咐好,今晚才能睡個好覺。
送走費揚古,四爺心情一下晴朗下來。
礙眼之人不在,他總算可以進行點自己想做的事。
“笑怡,咱們下會棋吧?”
笑怡瞅了瞅四周,果然鼓瑟他們動作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這位爺是怎麼了,以前雖然喊着要喚她的名字,但除了牀第間之外,其餘時間四周都守着下人,他向來是直接叫“福晉”的。
今天這是抽哪門子的風,要不要傳大夫給他瞧瞧?
沒理會她的驚愕,四爺盤腿坐在矮几前,拿出玉質棋子。
瑤兒眼中有好奇,更多的是高興。阿瑪真的在很誠心的像額娘道歉,平日他這時候都在忙,今天竟然專門拿出時間來陪着額娘。
弘暉則是滿臉戒備,阿瑪要來跟他搶額娘了。再看意志不堅定的姐姐,他默默瞅向額孃的肚子。
弟弟可一定要爭氣,跟他一起保護額娘。
“瑤兒、暉兒過來。”
四爺有興趣,笑怡當然不能拒絕。趁這個機會,也讓孩子們跟他親近點。而且有孩子在身邊,她總不至於那麼難受。
於棋藝一途,四爺造詣很高。此刻有心哄人,他也故意退讓。
只是讓他驚訝的是,對面笑怡竟然絲毫不落下風。一開始,他還慢慢來,順便給旁邊的兒女解說着。
但漸漸地,他也不得不認真起來。棋逢對手,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
捻起一枚黑子,他有些猶疑。不論落在哪處,總會損失一大片。託着下巴,前世他怎麼就沒發現呢?
隨即他又想起來,前世他何曾陪笑怡下過一盤棋。最寵愛的李氏,那棋藝不過是個花架子,對弈過一次後他便覺得索然無味。對於福晉這樣粗獷的滿八旗女子,他壓根沒往那方面想。
“阿瑪快點,走右邊。”
瑤兒急得直催,觀棋不語這一條並不適合四爺府。
四爺落子,等待多時的笑怡立馬將白子落下去,勝負立分。
“爺自嘆不如。”
笑怡臉上掛着笑,“棋譜看得多了,多少就會些了。那些書本妾身早已翻過,爺還是帶回去吧。”
夫妻倆打着機鋒,一旁的瑤兒卻是泫然欲泣。
“阿瑪,都是瑤兒害你輸了。”
四爺拿起黑白兩子,重新換了個位置,這下輸的更爲慘烈。
“瑤兒很聰明,走右邊的確比左邊好。”
哄着女兒,四爺心裡卻是感慨着。他確定前世的福晉不懂棋藝,雖然記憶模糊,但他多少還記得新婚時那個四藝不通只知騎馬射箭的滿八旗女子。
但她竟然看過這些書?稍微一想他也就明白了,那隻能是後來,閒來無聊時用來打發時間的。如今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都是在漫長的孤單中練出來的。
想到這,他更是想要補償。如今陪着打棋譜的主意肯定不行,那他還有什麼辦法?
“爺,天色已晚。”
外面一片霞光,已然是日落之時。這位爺也該回去了,她可不想留他過夜。
這麼明顯的推拒,一下下刺傷着四爺的心。握緊拳頭,他已經入朝,空閒時間並不多。下次休沐還得等一個月,那時候指不定福晉會怎麼樣。
這次機會,他必須得抓住。
“爺送瑤兒和弘暉回房。”
四爺起身,聲音中全是不容拒絕。笑怡一陣怔楞,這位爺不該拂袖而去麼?
如今他不走,她該怎麼辦?
“我不要走,我要陪額娘睡!”
弘暉的不配合,讓四爺的心火一下上來。二話不說抱起他,他壓低了聲音:“你都五歲了,如果傳出去還跟着額娘睡,外面人會怎麼說你,怎麼說你額娘?”
事關額娘,弘暉終於配合。兩步走出去,將兒子交給下人,瑤兒很乖的自己回房。
而四爺則是原路返回,時間不多,他必須得一次把話跟福晉說清楚。
笑怡想了想,將進屋的四爺引到了一旁的側間。房內擺設很大氣,是專門待客用的。
“給你們主子加兩層墊子。”
四爺親自吩咐,將她的椅子調整的跟寢房的一樣舒適。
笑怡知道,這位爺定是有話要說。揮揮手,她讓奴才們都退下去。
“爺喝茶。”
四爺接過來飲盡,而後拿了一個空杯子,從福晉面前的茶壺中倒出來一杯。
“那是太醫開的藥膳,爺飲用並不合適。”
聞了下味道,的確有些苦。四爺抿了一口,入口比聞起來倒是好一些,不過終究不若他的茶那般清冽。
“此物對身體無礙,至於味道,笑怡能飲得,爺自然也能忍受。”
一口灌下去,四爺又倒了一杯。發現自己錯的離譜後,他終於真正的愧疚起來。現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福晉的一切。
而笑怡依靠在墊背上,儘量讓腰腹放鬆。那茶苦兮兮的,卻是對安胎有效。既然這位爺想用,她也不會攔着,左右莊子裡又不缺那麼點子東西。
“笑怡。”
長久的沉默後,四爺率先打破。時間有限,福晉坐久了對孩子不好。
這麼一會,笑怡已經習慣了他一直喊她的閨名。
不過是個稱呼罷了,被叫兩聲又不會掉塊肉。大事上她從不會失去原則,至於小事得過且過。
“爺有事請吩咐。”
吩咐這個詞刺傷了四爺,他們之間就如此客氣?不過接連被刺激,他的抗打擊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現在這點不痛不癢。
“那天你說過的話,爺仔細想過了。”
笑怡屏住了呼吸,這就是宣判的時候了?雖然知道這位爺的愧疚,不過她不知道,他能做到何種程度。
“是妾身出言不遜,爺切莫放在心上。”
客氣話還是要說的,四爺已經被打擊到麻木了。他已經想清楚,兩人間最大的障礙,就是前世那些記憶。
他明白前塵往事巨大的殺傷力。就如他每每想起弘曆,都恨不得從沒生過他。即使在宗室過繼阿哥,也比把江山交給這個好大喜功的敗家玩意強得多。笑怡心中的疙瘩,肯定比這還要重。
只有將那些事說開,再徐徐圖之,他纔有可能重新贏得她的心。環顧四周,房內只剩他們兩人,他便是服軟外人也不知道。
“這倒不必,這其中確有爺的錯處。笑怡疑惑的烏拉那拉家之事,實則其中有小人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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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岳父的脾氣你也知曉,他雖然有真才實學、一心向着大清,但爲人太過直爽。德……額娘跟爺分析過,種種作爲均因爲他瞧不起爺包衣所出。
且皇阿瑪……”
四爺頓了一下,還是決定和盤托出:“笑怡聰慧定能看出,皇阿瑪不想讓宗室和旗人坐大。雖然他重視滿人,但他更注重愛新覺羅家的江山。所以他扶持漢人和包衣,三方互相牽制,而他高高在上掌控全局。”
笑怡點頭,這她早就想到了。前世烏拉那拉家敗落的原因,不全是因爲四爺有意。但這位爺也在其中出過力,這纔是讓她耿耿於懷的地方。
“另外,福晉可能知道,烏拉那拉一族,祖上是大妃阿巴亥。多爾袞之事在前,皇阿瑪本就對其有忌諱。李氏等人,也多次在爺跟前進言,是以爺就想保其一世富貴。”
四爺說完長舒一口氣,原因就是這樣。當時他一葉障目,加上皇阿瑪偶然間對他提過。所以登基後,他最終還是放棄了烏拉那拉家。
“原來是這樣,就爲了那樣一個傳言?”
笑怡失笑,她知道自家這一支是阿巴亥大妃的旁支,關係還算親近。但既然阿瑪能坐上九門提督的位置,家人從未往這邊想過。
“多爾袞之事,難道爺還不瞭解?說白了,那不過是太皇太后卸磨殺驢,和先帝一起找的藉口罷了!”
憤恨之下,笑怡脫口而出。說完她有絲後悔,更多的則是快意。如果沒有多爾袞,皇太極死後,後金必然大亂,這天下還是前明的。將其挫骨揚灰,既可以保住皇權,又可寬慰全天下的漢人,實在是犧牲他一個幸福千萬家。
四爺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他知道,所以皇阿瑪才害怕跟多爾袞有關係的一切人。若不是費揚古有真本事,人又一片赤誠,怕是也爬不上那個位置。
對於多爾袞他是敬佩的,所以他留下秘旨,讓弘曆爲其平反,恢復親王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