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背叛,泄蹤

馬車駛過了村子口,塗玉兒便下車家去了。:3wし望着女子離去的婷婷嫋嫋的背影,祁朗心裡有些不捨。待回過頭來,發現好幾雙眼睛還沒有收回來,仍舊盯着塗玉兒離去的背影。頓時,危機感頓生。

“奶奶,我回來了。”馬車停在玉河村北頭的大門前,塗菲媛走進去說道。

李氏在收拾院子,聞言擡頭望過來:“媛媛、阿俊回來啦?”待看到塗菲媛身後跟着的黃連與祁朗,一人扛着一隻碩大的筐子走進來,裡面滿騰騰都是葡萄,少說也有*十斤,不由訝道:“這怎麼又帶回這麼多葡萄來?”

塗菲媛道:“釀酒。”指揮着黃連與祁朗,把葡萄筐子搬到陰影處放下,然後進屋倒了碗茶給黃連,遞過去道:“你辛苦了。”

黃連接過來喝下,笑道:“塗姑娘折煞小人了。不知塗姑娘還有何吩咐?”

“今日沒有了。”塗菲媛說道,“日後還勞煩你日日過來送一趟葡萄。”

黃連便道:“那都是小人的分內之事。”拱了拱手,轉身告辭了。

“媛媛,這樣好的葡萄,吃了多好,你釀那玩意做啥?”李氏看着兩筐葡萄,有的深紫近黑,有的紅豔如海棠花兒,有的青瑩瑩的招人愛,都是水靈靈的,看起來美得很。再一想昨晚喝的葡萄酒,雖然多了股子清甜,到底是酒,可沒有果子好吃,很不理解小孫女兒的做法。

塗菲媛便道:“奶奶,釀酒了能賺錢。”蹲下來,瞧着兩筐葡萄,挑挑揀揀,心裡轉過幾個念頭。又對阿俊說道:“去取個小筐子,把葡萄洗了,分給祁朗他們吃。”

家裡這些侍衛,關起大門,一整天都在蓋屋子。眼瞧着西邊那間,已經蓋得差不多了,就差封頂了。

昨晚上塗菲媛跟他們講過,家裡一共蓋四間屋子就行。東邊一間,西邊一間,正屋蓋做兩間,中間隔堵牆留道門,進出方便就行。又打了主意,釀了葡萄酒要放在陰涼背陰處,便叫他們先把西邊那間屋子蓋起來,不必開大窗戶,留兩口小窗就行。

“嗯。”阿俊如今很是乖了,塗菲媛吩咐他什麼,極少不應。取了筐子來,盛了葡萄,到井邊去洗了。

侍衛們正累了,見阿俊端着洗淨的葡萄過來,笑着停下手裡的活,紛紛洗了手,站到樹蔭下吃起來。

“這葡萄可真甜。”一名侍衛說道。

“又大又甜,真是難得。”又一人說道。

塗菲媛便想起來當初斐烈去求葡萄,被孟莊主攆出門的事了,不禁也笑起來:“公侯皇帝又如何?該吃不到的,仍就是吃不到。”

“塗姑娘說什麼呢?”侍衛們離得遠,只聽見塗菲媛似乎笑了一聲,在說什麼,卻沒聽清,便問她道。

塗菲媛纔要開口,驀地一個尖細的少女聲音拔高,伴隨着砰砰的拍門聲響起:“塗菲媛!你開門!你把阿俊弄哪兒去了!”

“又是那個姑娘?”侍衛們吃葡萄的動作一頓。隨即,兩人放下葡萄,走向門外:“塗姑娘別擔心,我們把她攆走就是。”

塗菲媛站起來道:“不必,我親自跟她說。”

打開大門,果然看見阿皎站在門外,一隻手擡得高高的,正要拍門。見到塗菲媛,兩隻眼睛瞪了起來:“塗菲媛,你把阿俊賣哪裡去了?”

“我沒賣他。”塗菲媛抓住她伸過來尖尖的五指,挪到一邊。

阿皎不信:“那你怎麼有錢蓋房子?”

“我自己就不會掙了麼?”塗菲媛好笑地道,扭頭往院子裡喊人,“阿俊,有人來看你了。”

阿俊聞言走出來,看到阿皎:“你找我?”

“你沒事?我前幾日找你,你怎麼不在?”阿皎見到他,高興極了,從塗菲媛手裡抽回手,整了整衣裳,走近兩步說道。

阿俊退後一步,看了阿皎一眼,對塗菲媛道:“媛媛,我不想跟她玩,我回去吃葡萄了。”

“我不管。”塗菲媛眼見小姑娘的臉色變了,頓時明白過來,丟下一句就轉身進了院子。

阿俊隨後跟進去,卻聽身後“哎”的一聲,被阿皎抓住衣角。他轉過頭,皺起眉頭:“你幹什麼?”

“你,你沒事吧?她有沒有欺負你?”阿皎咬了下嘴脣,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說道。

阿俊不高興地抽回衣角:“媛媛對我很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阿皎一眼,轉身回了院子。順道把大門也關上了,關得嚴嚴實實,一絲兒縫也沒有。

門外,阿皎的臉色變了幾變,又失落又傷心,還有一絲勉強到掛不住的安慰。咬了咬脣,又看了大門一眼,揪了下衣角,轉身走了。

“你不跟人說話?”塗菲媛見阿俊後腳就跟進來了,還把大門關上了,挑了挑眉問道。

阿俊洗了一盤最大最紅的葡萄,丟了兩顆進嘴裡,含混說道:“不說。”然後搬了小板凳,坐在塗菲媛的身邊,開始剝了葡萄餵給塗菲媛:“媛媛吃葡萄。”

“你自己吃吧。”塗菲媛瞥他一眼,闆闆整整坐在小凳子上,把盤子放在膝蓋上,白淨的手指捏着葡萄,直直遞過來,生着一張漂亮的小臉兒,像極了忠心耿耿的小丫頭。與纔來的時候,那一副賊精的小狼崽模樣,大相徑庭。

阿俊的眼睛眨了眨,站起身把葡萄放在凳子上,去竈邊拿了只碗過來。又坐下,把盤子放在地上,碗擱在膝蓋上,剝一粒葡萄就往碗裡放一粒:“留着你一會兒吃。”

這一瞬間,塗菲媛心裡浮現一個念頭。若是她真的成了小富婆,娶個這樣的小相公,貼心貼肺地過日子,倒也是一樁美事?

不遠處,吃完葡萄又開始給屋子封頂的侍衛們,看到這一幕,互相對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他們家大人哪兒都好,就是不善言辭。連句好聽的話也不會說,怎麼抱得美人歸?

祁朗本來是斐烈最貼心的下屬,放在往常,必定要動腦筋給他說話的。奈何此時有了心事,一時分心,竟也顧及不上。

“阿俊,別剝了,把葡萄搬到你屋裡去。”塗菲媛接過阿俊腿上的碗,對他說道。

葡萄的種類太多,分開來釀酒纔是最好的選擇。可惜家裡的罈子不夠,明日要去集上採購些來才行。

阿俊中午才吃飽了,此時精神頭好得緊,應了一聲,一手提起一個,就搬進去了。

“咚咚咚。”大門響起有規律的敲門聲。

塗菲媛起身過去開門,只聽侍衛們笑道:“必定是大人回來了。”

打開門一看,果然是斐烈。牽着黑風走進來,低頭一看,塗菲媛的手裡端着小半碗剝好的葡萄,伸手捏起一粒填進嘴裡:“多謝。”

塗菲媛已經愣住了,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客氣起來?

侍衛們也看到這一幕,紛紛也是愣住了,大人才進了趟京城,怎麼回來就變了個人似的?難道是珍妃娘娘傳授了他幾招?若是如此,便說得通了。珍妃娘娘是個很得聖寵的妃子,簡直就是宮中的常青樹,多年來始終榮寵不衰。

“誰叫你吃的?”搬了葡萄進屋的阿俊,走出門就看見給塗菲媛剝的葡萄被斐烈吃了,氣得說得:“那是給媛媛剝的。”

斐烈一聽,步子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着塗菲媛,滿臉歉意:“對不住。我實是有些渴了,才吃了你的葡萄。一會兒我洗了手,再補給你一碗。”

塗菲媛還沒緩過神來,就被他的這句話再次震驚在原地,訥訥地道:“不必了。”

“不必客氣。”斐烈說完,牽着馬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阿俊輕哼一聲。

“小姑娘,看見我來,驚訝不驚訝?”就在這時,外面響起一個頗爲熟悉的聲音。

塗菲媛轉頭一看,微微瞪起眼睛:“周大人?”

“我來取酒。恰巧遇見王爺,就一道兒過來了。”周監正笑着走進來,牽着一匹個頭身材都遜黑風一等的馬兒。

塗菲媛道:“酒會給你的。只不過,眼下沒有那許多,只能先給你一斤。”

“行。”周監正說道,“先把最先許我的一斤給我,其餘的十五斤,慢慢來便是。”目光瞥見阿俊,視線下移,落在他的手上:“扳指怎麼不戴?”

塗菲媛忙道:“他還要做活,哪能一個勁兒戴着?回到家就摘下來放起來了。”

“哦。”周監正的目光微閃,面上依舊是笑着的,又說道:“不知我可否住下來?”

塗菲媛愣了一下:“大人何出此言?”

“我掐指一算,住在這裡好吃的好喝的都有,還有美酒。”周監正笑眯眯地道,“所以來之前我就上了奏摺,請了病休。”

塗菲媛的嘴角抽了抽:“我們家小業小,可容不下週大人這尊大佛。”

“怎麼會?連王爺都容下了,何況我這麼個芝麻小官兒?”周監正一臉笑眯眯,又擡手指了指蓋房子的侍衛們,“你們家蓋房子呢?可見不缺地方住。”不等塗菲媛開口,又指了指營帳,“便是塗姑娘不給我房子住,我跟王爺擠一擠營帳也行。”

如此厚顏之人,塗菲媛也是沒轍,便沒好氣地道:“大人既然把我家當客棧,那就拿銀子來。住一天,一兩銀子。吃一天,一兩銀子。小本生意,不賒賬,大人先把錢交來。”

“王爺,借我點銀子。我出來得急,沒帶銀子。”周監正聽罷,牽着馬兒往斐烈身邊去了。

斐烈便掏出一錠銀子來,約莫有十兩,擡手拋給周監正。周監正伸手接住了,笑眯眯地走過來,遞給塗菲媛:“先住五天的。”

“那周大人住的開心。”塗菲媛不客氣地接過銀子,轉身走了。

不多會兒,斐烈過來了,說道:“塗姑娘,可否拿一串葡萄來?”

“行。”一個王爺要吃葡萄,塗菲媛總不能不給吧?便從屋裡挑了一串出來給他。

斐烈接過來後,對她點了點頭,走到竈邊取了只碗,卻開始剝起皮來了。塗菲媛見了,眼角一抽,他該不會當真要剝一碗補給他吧?

卻沒有猜錯,剝的過程中,斐烈一顆也不吃。等到剝完了,便走到塗菲媛跟前:“塗姑娘,給你吃。”

塗菲媛低頭一看,滿碗的葡萄,晶瑩剔透,皮兒悉數剝去,果肉也不見破損,當真是再好也不過的手藝了。

她哪裡知道,斐烈今日在珍妃宮中,被珍妃指點着,剝了好一天葡萄,才練得這份功力。見她不動,斐烈沉聲說道:“塗姑娘爲何不接?可是不喜歡?”

“我……”塗菲媛真不想接。她跟他有這麼熟嗎?若是不接,只怕又得罪人。張口才想說,她要減肥,不能吃太多,驀地旁邊伸過來一隻手,將碗抓住。

“拿來。”阿俊嬌嬌的聲音說道。

斐烈捏着碗不鬆,眼睛微微眯起,冷冷地射向阿俊。

“你方纔吃的葡萄是我剝的,這碗就該給我。”阿俊說道。

斐烈抿了抿脣,直直看着阿俊:“這是給塗姑娘的。”

“媛媛的就是我的。”阿俊大力奪碗。他力氣大,斐烈比不過,手中一滑,便被阿俊硬生生奪走了。

眼看阿俊奪過碗,輕哼一聲,坐到小板凳上,一粒一粒開始吃起來,斐烈心裡涌出怒火。抿了抿脣,沉聲說道:“塗姑娘都沒吃,你卻先吃了,你眼裡有沒有塗姑娘?”

這是……挑撥離間?塗菲媛心中一動,目光暗暗打量起斐烈。他這次回來,行徑大爲古怪,若非身量打扮都沒錯,她直是要懷疑換人了。

只見阿俊一邊捏着葡萄吃着,一邊口裡答道:“媛媛要減肥,一頓吃不了這麼多,我給她留半碗就夠了。等她再想吃,我再給她剝。”

斐烈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射向阿俊的眼神,冷冰冰的帶着刺。

“王爺,不知可否請你幫忙一件事?”這時,塗菲媛擡頭看了看天色,對斐烈問道。

斐烈將視線從阿俊的身上收回來,低頭看向塗菲媛:“請說。”

“可否借王爺的馬一用,我想進城買幾隻罈子來,釀酒。”塗菲媛說道,“今日從紫霞山莊取了些葡萄,若是明日再釀,未免有些不新鮮。我瞧着天色尚早,來回一趟,也夠用了。”

斐烈點點頭:“好。要買幾隻?”

“五隻罈子。”塗菲媛說道,比劃了罈子的大小,然後進屋掏了一塊碎銀子遞給他,“煩請王爺幫忙。”

斐烈推開不接:“還有別的要買的嗎?”

“再買二十斤白糖。”塗菲媛說道,正了正神情,又把銀子推給他:“請王爺收下。”

不過就是這麼點子東西而已,能花幾個錢?瞧着塗菲媛遞過來的碎銀子,連一兩銀子都不到。斐烈不接,又給她推回去:“塗姑娘不必見外,總歸我們喝酒也沒給錢。”說着,轉頭去喊周監正,“隨我進城買些東西。”

塗菲媛見他執意不收,只得收了回來:“那便多謝王爺了。”

才說着,斐烈和周監正分別牽了馬,往外頭去了。

一時間,站在院子裡,聽着叮叮噹噹的蓋房子的聲音,又摸了摸方纔收的周監正的食宿費,塗菲媛只覺得恍惚,就這樣又住了一個大人物進來?

“媛媛啊,方纔那人是誰啊?”李氏這會兒才從屋裡走出來,站在小孫女兒身邊問道。

塗菲媛說道:“他姓周。奶奶叫他小周就可以了。”

反正塗老頭和李氏有個兒子是做官的,說起來周監正見到他們還要叫一聲“伯父”“伯母”呢。塗菲媛也不怕周監正生氣,他最好是生氣了,趕快走了纔好。畢竟,阿俊是不大喜歡他的。住得久了,未免要鬧矛盾。

“哦,他以後也要在咱們家吃飯?”李氏的臉上有些擔憂,只覺得家裡住了這麼些大男人,似乎不大好。

塗菲媛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遞給李氏:“他不白吃白住,給銀子的。”

李氏“哎喲”一聲,接過來,驚道:“咋給這麼多?這吃兩年也吃不完?”

“就給他吃五天。”塗菲媛脆聲說道,又安慰李氏:“他家裡忙得很,過幾日就回去了,奶奶別憂心他。”

李氏一時訥訥不出聲,擡眼看着嫩藕一般白生生圓乎乎的小孫女兒,眼珠子又黑又亮,瞧着便是極有主意的人,她心裡忽然鬆了一股勁,擡手拍了拍塗菲媛的手臂:“媛媛啊,以後咱們家的事,你做主就行了。奶奶不問了,也不管了,就只跟着你享清福了。”

“好嘞!”塗菲媛愣了一下,便笑着抱住李氏的手臂,說笑着往屋裡去了。

阿俊從小凳子上站起來,端着半碗葡萄,遞給李氏:“奶奶,你吃葡萄。”

李氏低頭一看,半碗葡萄都是剝好的,水潤潤的,清甜誘人。再看阿俊美極了的臉龐,清澈明亮的眼睛,紅豔豔嬌嫩嫩的嘴脣,一時感慨萬千。

前不久,她的小孫女兒還是個又黑又胖又木訥的傻孩子,這一轉眼,變化這樣大。家裡多了這麼些人,還要蓋新房子。撿了個少年,又是個心地純善的好孩子,有他跟媛媛互相扶持着,他們老兩口還擔心啥?

“媛媛啊?在家哪?”這時,大門口出現一個聲音,轉頭一看,劉氏領着塗玉兒來了。

走近來,看見李氏,劉氏的眼眉皺了皺,嘴脣嚅囁下,喊了一聲:“娘。”然後再不看她了,只對塗菲媛說道:“我聽玉兒說了。這事,多虧了你。別的嬸子也不說了,有用得上嬸子的,你只管開口,任憑多難的事,嬸子再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行!”塗菲媛也不說什麼“都是一家人”之類的好聽話,只看向塗玉兒,笑着說道:“玉兒姐姐對我好,我就對玉兒姐姐好。這事兒我能幫得上,便不會不管。”

劉氏一聽,愈發覺得對脾氣,眼神更加慈愛起來,將手裡提着的一隻籃子遞過去:“呶,三嬸熬了一碗豆沙,你嚐嚐。”

劉氏在家裡包豆沙包,熬了一鍋豆沙,纔要包着。見到塗玉兒回來,又聽了那一番話,劉氏心裡頓時熱乎得不行。思來想去,也不刻意做什麼感謝了,便直接舀了一碗豆沙就過來了。正如她方纔所說,來日方長,總有見人心的時候。

“等晚上三嬸把豆沙包都包好了,送過來給你吃。”劉氏又說道。

才說着,忽聽“砰”的一聲,一塊磚頭從上面落下來,衆人齊齊嚇了一跳。

“對不住,手滑了。”祁朗從架子上三兩下跳下來,彎腰撿起落下的轉頭在手裡,張口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對着塗玉兒點點頭,又攀越上去了,動作矯捷靈敏。

劉氏打量幾眼,忽然說道:“你仔細着些,萬一砸到人,可不是小事。”

“曉得了。”祁朗連道幾聲,一臉歉意,再不朝這邊看。

劉氏才收回目光,眼角瞥了自家閨女一眼,但見塗玉兒垂着頭,耳朵尖兒都紅了,手指擺弄着衣角,一聲不吭。

“行了,我們走了。”劉氏抓起塗玉兒的手,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事,皺了皺眉,低聲說道:“媛媛,你是不是給了胡氏一件東西?”

塗菲媛微訝,劉氏怎麼知道了?轉念一想,胡氏怎麼可能憋得住,必定要四下炫耀的。便說道:“嗯,我感念她來我家通風報信,送了她一件小玩意兒。”

“你覺着是小玩意兒,旁人可不這麼覺得。”劉氏皺了皺眉,“胡氏在村裡四下顯擺的,我瞧着那邊知道了,定要來鬧,你仔細着些。”說着,擡手指了指老二家的方向。

塗菲媛點點頭:“我曉得了,多謝嬸子提點。”

“那我們走了。”劉氏牽起塗玉兒的手,往外走了。

好巧不巧,才走到門口,迎面看見一人。吊梢眼,稀疏眉,一臉刻薄相,不是老二家媳婦榮氏又是誰?

“走開!”榮氏迎面看見劉氏,愣了一下,隨即揮出胳膊一下子撥開,往裡面走進來:“黑妞子,你是不是給了胡氏東西?你的心咋那麼外向啊?前陣子我叫你給我一根玉簪子,你不給,非要我五百文買你的。如今倒好,值幾兩銀子的東西,你眼也不眨就送了胡氏!”

那枚白玉扳指,已經被村人從二兩銀子的價值,咋呼到了四五兩銀子。榮氏聽了,心裡可不要惱?氣沖沖地找了過來。

這陣子,她一直耳聞老塗家不得了,又吃又喝。偏偏,她每回過來,總得不了好。那些侍衛們都不是善茬,上回還把她的胳膊擰了,她真是怕了。又不敢叫三個寶貝兒子來,生怕折他們手裡。今天見到那枚白玉扳指,算是狠下心,她就是拼去半條命,也要討回應得的。

“你長沒長眼?喊誰黑妞子呢?這院子裡,還有一個人生得比你黑嗎?若叫也叫你黑婆子纔對!”劉氏折身走回院子裡,指着榮氏的鼻子就罵道。

榮氏瞪眼,拍開她的手:“你罵人呢?生不出帶把的賤婦!怎麼有臉出現在我面前?一連生兩個閨女,還被人休了一個,我要是你,早都投河了!”一邊說着,一邊啐了一口。

劉氏聞言,氣得臉色變了,擼起袖子要跟榮氏撕起來:“你說啥?你再說一句?老孃活撕了你!”

“說的就是你!沒用的東西!一個帶把的也生不出來!瞧瞧你家大閨女,哎喲喲親孃喲,可憐死了,被人騎脖子上拉屎,怎麼還有臉活着喲?”榮氏不甘示弱,擡手跟劉氏撕打起來,口裡不停地罵道。

李氏聞言,也氣急了,到牆邊拎了掃把,加入進來:“你胡咧咧啥?玉兒招你惹你了?狠心腸的狗東西,你滾,別在我家院子裡!”

“你打我?老天爺啊,有這樣當孃的嗎?自己吃香喝辣,不管兒孫死活呀!”榮氏又罵又哭起來。

劉氏冷笑:“這都是媛媛掙的,跟咱娘沒半文錢干係!媛媛愛給誰花就給誰花,哪怕給外人你也管不着!你有什麼不服氣的?老屋被你佔了,傢俱被褥被你截了,啥都被你拿走了,你還想拿走啥?”

這件事一直是劉氏的心病。她嫁給塗大河這些年,從沒在塗老頭和李氏手裡得到過什麼,一切都被榮氏奪走了。榮氏又貪婪不夠,天天到二老跟前纏磨。塗大河心裡憋氣,偏偏又孝順,好容易狠了狠心,拉着她們娘幾個自立門戶,再不跟二老來往。

這些年過得倒也平靜,劉氏心裡的不甘,漸漸也隨着時間變淡了。只不過,每次看到榮氏,仍舊是氣恨難平。逮着機會,可不要狠狠廝打一通?

“是我拿走了嗎?分明是給塗家的子孫了!”榮氏仗着肚子爭氣,一連生了三個帶把兒的,挺直胸膛驕傲說道。

劉氏最氣短的就是這裡。若是她肚子裡也爬出一個帶把兒的,定不會叫所有東西都給榮氏搶走。就是因爲沒有,她搶啥都心虛。只能怪塗老頭和李氏偏心,再不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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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榮氏得意的嘴臉,劉氏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直是氣得臉都猙獰了,恨不得撕爛了她。就在這時,忽然從天而降一坨泥巴,和了稻草秸稈等東西,“啪嗒”一聲,落在榮氏的臉上。一大塊還滑進了她大張的嘴裡,頓時彎腰哇哇大吐起來。

“哎喲,對不住,手一滑。”上頭響起祁朗的聲音,卻沒有半絲歉意,而是帶着陰冷。跟着斐烈多年,他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斐烈的習慣,比如生氣的時候,聲音冷沉沉的。

榮氏吐掉泥巴,連忙到井邊舀了水漱口,看着衣襟上的泥巴,氣得破口大罵:“賊小子,你——哎喲!哎喲!”

一坨一坨的泥巴,雨點般砸下來,照着榮氏的頭上、臉上、身上,啪嗒啪嗒落下來,很快就變成一個泥人。隨即,“砰砰”的聲音響起,一塊塊磚頭也落下來,竟不止是祁朗了,其他人紛紛效仿起來。還有一塊磚頭,砸到榮氏的腳上,頓時砸得榮氏抱着腳嗷嗷跳起來。

“對不住,手滑。”上頭響起一個個毫無歉意的聲音。

唯獨祁朗,氣得鼻子都快掉了,扭頭瞪着夥伴們,眼中滿是惱怒——他在喜歡的姑娘面前秀存在感,他們在做什麼?

幾人看過來的眼神,透着同一個意思——他們也在喜歡的姑娘面前秀存在感。

這些人都是大老粗,哪怕祁朗生得眉清目秀的娃娃臉,心裡也是大老粗,純爺們兒一個。最喜歡的姑娘,便是塗玉兒這種溫柔漂亮的。自從見了塗玉兒,一顆心就被勾去了,哪怕聽說她嫁過人,那顆心也沒減半分,反而更加憐惜她。

劉氏不知小夥子們的想法,只覺得他們真給她出氣,指着狼狽的榮氏,哈哈大笑:“瞧着,媛媛,玉兒,這就是單腳雞,就生得這樣。”

榮氏愈發氣憤了,偏偏她張口一罵,天上就拋下來泥巴和磚頭,嚇得她心肝顫。又不敢對着他們大罵,上回她對着他們大罵的時候,胳膊給擰了。她心裡清楚,這些大爺狠起來可是沒邊兒的。

“娘,您就看着我被欺負?”榮氏話頭一轉,看向李氏說道。

李氏“呸”了一口:“活該!”當着這些人的面,揭她大孫女兒的短,李氏厭惡透了榮氏。哪裡肯幫她?提着笤帚,朝榮氏當頭打過去:“你滾!別髒了我家院子!”

玉兒多可憐啊,榮氏還欺負她,簡直不要臉!李氏還氣榮氏不長眼,進門喊小孫女兒“黑妞子”,一肚子惱火,提着笤帚,一直把榮氏打出大門:“滾!再敢來,打斷你的腿!”

榮氏一身狼狽被打跑,上方蓋屋子的侍衛們紛紛吹起口哨:“奶奶,你真厲害!”

這些人年紀都不大,都在二十歲左右,跟斐烈差不多。這些日子以來,都熟悉了,見着塗老頭和李氏,也都叫爺爺奶奶很順口了。

李氏提着笤帚走回來,還有些喘,口裡罵道:“什麼東西?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衆人便又安撫一番,等李氏消了氣,劉氏便牽着塗玉兒走了。

這番一鬧,日頭便又西斜了許多。塗菲媛叫李氏歇着,自己去做晚飯了。等到飯做好,斐烈和周監正也回來了。衆人一起吃了頓飯,塗菲媛又倒了一斤酒出來,算是犒勞大家。

只不過,喝完之後,塗菲媛笑眯眯地道:“這頓酒是周大人請的,大家快謝謝周大人。”

“謝謝周大人。”侍衛們紛紛說道。

周監正的臉色頓時綠了,急道:“塗姑娘,不帶這樣的!”

“你不請,難道要我請?”塗菲媛脆聲說道,“你好意思說,大家好意思聽嗎?”

“不好意思!”侍衛們紛紛應道。

周監正氣得一肚子火,朝斐烈發起來:“你教的好手下!”

塗菲媛笑眯眯地收起碗筷,抱到井邊,留給祁朗洗刷。然後洗了新買來的罈子,又洗了葡萄,準備釀酒。

阿俊乖巧,坐在旁邊,給她幫忙。動作又快又穩,竟比塗菲媛做得還好些。塗菲媛如今使着他,愈發順手了,漸漸也愛惜起來,柔聲說道:“明早你跟他們去打獵。你自己打到多少,都給你吃。”

“嗯。”阿俊點點頭,又問塗菲媛:“媛媛最喜歡吃什麼?我打來給媛媛吃。”

這樣貼心的手下,到哪兒去找?塗菲媛愈發覺得貼心,摸了摸他的頭:“你分一隻雞腿給我就好了。”

一眨眼,二十幾天過去。

第一批葡萄酒釀出來了,一共五十斤左右,塗菲媛取了四十斤,借了黃連駕車,帶着阿俊往鎮上去,送給無憂酒樓。

兩人離開不久,玉河村來了一隊神秘人。穿着銀色衣裳,個個裹着兜帽,只露出來一雙眼睛,冷冰冰看得人心寒。

“我感覺到了,就在那邊!”打頭一人擡手一指玉河村口的大樹下,衆人便紛紛跟過去。

胡氏坐在村口的大樹下,正跟村婦們閒話,忽然看見一個穿着奇怪衣服的人站在面前,嚇了一跳:“你是誰?要幹啥?”

“不是神子?”那人盯着胡氏典型的農村婦人的臉,忽然目光落在她的拇指上,聲音一厲:“這是誰給你的?”

胡氏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捂住自己的白玉扳指,說道:“你要幹啥?打劫啊?這是我的,我死都不給!”才說罷,驀地銀衣人手中拔出利劍,擱在她的脖子上,頓時間嚇得嗷嗷叫起來:“給你,給你,我不要了!”

“從哪裡來的?”不等她拔下戒指,銀衣人喝道。

胡氏連忙指向北邊:“那邊,最北邊有一戶人家,他們家小孫女兒給我的!”心裡暗暗呸了起來,塗菲媛給了她啥呀?還當是好東西,原來是禍害!纔想把白玉扳指擼下來,驀地眼前銀光一閃,卻是利劍當頭砍下……

“我們走!”眼見着胡氏的腦袋骨碌碌滾下來,銀衣人沒再看,打頭帶人走向北頭。

胡氏怔怔地坐在原處,不明白銀衣人爲何又放過自己了?心裡砰砰直跳,隨即趕緊把扳指擼下來。卻在這時,白玉扳指忽然從中斷裂,不必她擼,自然掉落在地。斷口光滑,一絲兒不平都沒有。

“啐,還當是寶貝,原來是贗品!”胡氏罵了一聲,彎腰撿起來。

午後,黃連駕着馬車把塗菲媛和阿俊送回來。

本來兩人送了酒就要回來的,拗不過黃掌櫃熱情,硬是吃了一頓飯。不僅塗菲媛吃飽了,就連阿俊也吃飽了。這一回,黃掌櫃直是瞪大了眼珠子,看向阿俊肚子的眼神,好似要剝開他的肚子,檢查裡頭到底裝了幾個胃?

“停下!停下!”忽然,車外頭響起一聲尖叫,是胡氏的聲音。

塗菲媛好奇下了車,看見胡氏張開手臂攔在前頭,便問道:“嬸子,怎麼了?”

“你這個丫頭,你害死我了!”胡氏將手裡的兩瓣扳指丟向她,尖聲說道:“你哪裡來的不乾不淨的東西,硬塞給了我?人家認得,要殺了我!幸虧我命大,才撿回一條命!”

阿俊眼疾手快,兩手分別抓過兩瓣扳指,怒視着胡氏。

“誰要殺你?”塗菲媛眼見扳指的斷痕,光滑又圓潤,不似自然斷裂,眼神一沉。

胡氏便將上午的事道來:“你說,是不是你害了我?”

“阿俊,我們走!”塗菲媛聽胡氏說,將家裡的位置透露給銀衣人,頓時臉色大變,抓過阿俊就往家裡跑。

那兩截扳指,是周監正給阿俊的,說是掩護阿俊的行蹤。雖然不知道他們爲何仍是找來了,但是必定是月聖國的人無誤!

“阿俊,你別跟着我,你躲起來!”跑到一半,塗菲媛忽然站住,把阿俊往反方向推去。

阿俊搖頭:“我不。”他聰明絕頂,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卻猜到家裡有危險。不容塗菲媛多說,兩手抓起她扛在肩上,飛快往家裡跑去。

他跑得快,眨眼間就回到了家。塗菲媛捶着他的背,喊道:“你聽不聽話!”他只做不聞,來到家門口,才把塗菲媛放下來。一手將她護在身後,一手將虛掩着的大門打開。

頓時,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從院子裡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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