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別管,叫黑妞子給我打。”榮氏彎腰低頭,挽起袖子叉起腰,腦袋頂的方向對準塗菲媛,狠狠說道:“黑妞子,狠狠打,給我打死它們!”
李氏愕然站在一邊,看向榮氏的頭頂,心裡撲通撲通直跳。吃人虻?這神婆口中的玩意兒,小孫‘女’兒真能看得見?一時間,說不出害怕、震驚、擔憂還是什麼。
“好了,二嬸,它們都被我打跑了。”塗菲媛毫不客氣地舉着笤帚,狠狠拍打着榮氏的頭,打了許久,直到胳膊累了,才放下笤帚,擡起一張憨厚的臉,“二嬸,你站起來吧,它們都被我打跑了。”
一張黑黝黝、圓滾滾的臉蛋,看起來格外憨厚老實。本來一雙秋水般明媚的眼睛,也被塗菲媛睜出乖巧柔順的神情。這樣一說話,就顯得格外可信。
榮氏絲毫也沒有懷疑,‘摸’了‘摸’有些刺痛的頭頂,吁了口氣:“好孩子,多虧了你。”
“這都是應該的。”塗菲媛提着笤帚,憨憨地笑道。
榮氏的眼睛瞥向塗菲媛手裡的一抹‘豔’麗,立刻收起那副狼狽模樣,仰起鼻孔,擰起眉頭,伸手道:“把簪子給我!”
就知道一頓笤帚打不改她!塗菲媛心中譏笑,面上卻一本正經地規勸道:“二嬸,不是我不給你。這瑪瑙,原是‘玉’的一種。‘玉’,卻是有些講究的。”
“有什麼講究?”榮氏拿眼角斜着看她,“你說來我聽聽?”
塗菲媛便道:“‘玉’有養身、健氣、護主的功用,佩戴在身上,可保人吉祥、如意、平安……”
“既然是這麼好的東西,你還不快給我?”榮氏不耐煩地打斷道,兩步上前,便去奪塗菲媛手裡的簪子。
李氏已經喘勻了氣,歇了過來,但見榮氏又來欺負人,趕忙要來維護。卻被塗菲媛按住,看向榮氏說道:“二嬸聽我講完。‘玉’,的確是好東西。只不過,‘玉’這東西認主。它的主人先是李瓊兒,後來被李瓊兒送給了我,就是我的。如果二嬸奪去,哪怕佩戴在身上,凝聚的氣運也會由簪子反饋給我。”
“啥?”榮氏瞪大眼睛,吸她的氣運,卻轉給黑妞子?她絕不能同意,面上兇狠地道:“那你快把‘玉’轉給我!”
蠢‘婦’,這麼容易就被忽悠了!塗菲媛心中譏笑,口中說道:“二嬸,你也不必出許多,就‘花’五百文買下來就行了。”
這簪子她戴得不喜歡,不如賣出去,換點銀錢,多少是點進項。如今阿俊‘腿’上有傷,不能打獵,偏他又是那副胃口,她得想法子‘弄’銀錢買糧食給他吃。
“哼,我不買,你直接給我!”榮氏伸出手道,一副‘精’明的模樣,仰起鼻孔說道:“我聽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我想要‘玉’保護我,就得買下來。可是,你直接給我不就得了?快,你心甘情願給我!”
只要塗菲媛心甘情願地給她,那就算是她的了,何必非要買?榮氏的算盤打得‘精’明,可惜塗菲媛並不是她心目中那個憨呆老實的‘女’孩兒了。
“二嬸,這根簪子值不少錢,我可不會白白給你。你要就拿五百文來買,不要就走。以後打牌再輸了錢,也不要找我給你打吃人虻了。”塗菲媛直白地說道。跟這樣的貪婪愚人打‘交’道,拐彎抹角是行不通的,榮氏只會裝傻。
果然,榮氏聞言,一時愣住了,隨即叉腰說道:“黑妞子,你咋這樣跟二嬸說話?你眼裡還有沒有尊卑?你爺爺‘奶’‘奶’把你教養長大,就教得你不知禮數尊卑麼?難怪你都這個歲數了,還沒有人來說親!”
榮氏此人,不管有沒有理,她都能掰扯出理來。不論什麼時候,她總是對的。只要她想要的東西,不管通過什麼手段,非要到手不可。
“爹,娘,你們就這樣替大哥大嫂養孩子的?一把年紀了,連個上‘門’說親的都沒有?瞧瞧她長得這副模樣,可怎麼嫁得出去?”榮氏脖子一擰,轉頭看向塗老頭和李氏說道,“如今還這般不知禮數。假使我在‘摸’牌的桌上,一時順嘴,把她不敬長輩的事說出來——”
李氏頓時變了臉:“你敢!”對於二兒媳‘婦’*‘裸’的威脅,李氏直是氣得渾身發抖,“我們媛媛何時不敬長輩了?你休要胡言‘亂’語!我們媛媛最是好姑娘,你說什麼,別人都不會信的!”
“是嗎?娘,您要這麼說的話,我可就去試試了啊?”榮氏‘露’出一臉無賴相,擡腳就要往外走。
李氏不禁急了,拔腳去追她:“你給我回來!你敢說一句,老孃打死你!‘混’賬娘們,嘴裡胡咧咧,你的心被狗屎‘蒙’了?爲了一根簪子,這樣害人!”
榮氏靈活的邁着‘腿’腳,往院子外頭走去:“一會兒上了桌,我就跟人說,黑妞子呀,不僅長得醜,心也醜,害得人家許公子和李姑娘生生翻臉,她的心可真是惡毒。這樣惡毒的‘女’子,誰家肯娶?”
“你給我站住!你這個不要臉的小賤‘婦’!你敢說一句,我撕了你的嘴!”李氏氣得往外追去。
塗菲媛趕忙上前攔住她:“‘奶’‘奶’,你只管叫她去說。”
李氏不過是拿這個要挾罷了,她就是想要白白得一根簪子,這纔拿捏着李氏,叫李氏壓着塗菲媛把簪子給她。李氏素來是疼愛小孫‘女’兒的,什麼壞話,一句話也聽不得別人說。這才輕易被榮氏‘激’怒了,忘了本來的事。
“她咋這樣貪?咋這樣毒?”李氏回過神來,氣得直跺腳。
果然,榮氏見李氏不再追,反而停下腳步,折身走了回來:“娘,哪裡是我貪?您給黑妞子說媒,不得給人謝媒錢?怎麼要我去說,卻短了我的錢?這是我該得的,可不是我貪。”
“爹,黑妞子的情況,您心裡清楚,本來就不好說親。這陣子出了這些事,就更加難了。要是我在桌上給人說,媛媛是個好姑娘,靦腆文靜又勤快,洗衣做飯種田樣樣都行,又孝順長輩,是個頂頂好的姑娘,說不得就有人上‘門’提親了。”榮氏轉身走進院子裡,對塗老頭說道。
塗老頭垂着手站在‘門’邊,一言未發。他是做人公公的人,要是來家裡撒潑打滾的是塗大江,他早就打過去了。偏偏是榮氏,他得避嫌,打不能打,罵不能罵。此時,見榮氏折回來,說出這番話,眼角顫了顫,不由得有些心動。
榮氏不是傻子,相反,她‘精’明得很。看着塗老頭的反應,立刻嘻嘻一笑,說道:“要不這樣,黑妞子把簪子給我,再把剛纔鍋裡燉的‘肉’給我盛一碗,我端回去給大江吃,就說媛媛孝敬她二叔的。下回‘摸’牌的時候,見了桌上的人,我也有說頭了。”
“二嬸真是好打算!”塗菲媛劈手把簪子‘插’回頭上,攙着李氏往院子裡走,口裡冷冷說道:“二嬸一頭的吃人虻趕不走,今兒若非是我看見,給你趕走了,你不知道要虧多少?他日吃人虻再來,吸你氣運的時候,你在牌桌上連輸,可不要心疼。”
榮氏真是好打算,要簪子,還要‘肉’,卻只想嘴皮子一碰,輕飄飄就得了——哪有這樣容易的事?塗菲媛不想賣了,留在手裡,說不定還能刺李瓊兒幾下。賣給榮氏,卻不知要費什麼嘴皮子。
又想到榮氏最不肯吃一點兒虧的,這簪子要是賣給了她,哪怕五十文錢賣給她的,回頭她也要想方設法把這些錢摳回去。塗菲媛沒耐心跟這種人計較,轉念就決定不賣了。
“黑妞子,你一把年紀了,還沒有說親,就是往你爺爺‘奶’‘奶’心上‘插’刀子,你知道嗎?你這是不孝!”榮氏愣了一下,隨即雙手叉腰,擺出一副長輩模樣,教訓說道:“你本來就醜,再不乖巧聽話,誰敢娶你?快,把簪子給我,我去牌桌上幫你說幾句好話,叫你趕緊嫁出去。”
塗菲媛忍不住冷笑:“不孝這頂大帽子,我可戴不起,二嬸自己留着戴吧。”
她自會孝順爺爺‘奶’‘奶’,卻不是以這種方式。塗菲媛記得清楚,不孝有三,陷親人於不義是首條。假使她‘逼’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卻打着孝順爺爺‘奶’‘奶’的幌子,便是陷爺爺‘奶’‘奶’於不義。
爺爺‘奶’‘奶’對她的期望,是叫她過得痛快,她只有高高興興的,纔是對爺爺‘奶’‘奶’的一片疼愛的回報。而榮氏,裝得一副長輩模樣,心裡存着什麼念頭,當誰看不出來?如此無恥,塗菲媛懶得理會,扶着李氏往屋裡走去,口裡說道:“‘奶’‘奶’,不氣,咱們不與她計較。”
“哎喲,天可憐見喲,我的爹孃喲,你們的命咋這樣苦喲?”榮氏清了清嗓子,扯着嗓子喊了起來:“養個孫‘女’,長成這般模樣,一不孝順二不勤快,日後往咋說親喲?”
她就不信,塗菲媛不怕說不上親事?揚起嗓‘門’,不停說起塗菲媛的短處來。
塗菲媛不搭理她,扶着李氏往屋裡去:“‘奶’‘奶’,咱們吃飯。”
榮氏見狀,不由得急了:“爹,娘,你們真不爲黑妞子擔心啊?你們就讓她這樣耽誤下去啊?回頭大哥大嫂回來,見着你們這樣薄待他們的閨‘女’,不得跟你們翻臉?”
“我爹孃只會感‘激’爺爺‘奶’‘奶’把我養大。”塗菲媛丟出一句,鬆開李氏的手臂,彎腰提了凳子,扶着李氏坐下。
榮氏直是火了,鬧了半天,簪子沒得來,‘肉’也沒到手,白白‘浪’費她半天的工夫!狠狠唾了一口,轉身往鍋邊走去,老不死的不是不給她嗎,她自己拿!給臉不要臉,非要她自己動手!榮氏滿臉橫紋,走向鍋邊,見到乾乾淨淨的鍋底,不由得愣住了。
“‘肉’哪?”她方纔親眼看見的,滿鍋都是香噴噴的大塊‘肉’和‘肉’湯,怎麼眼下只有一丟丟湯水兒聚在鍋底?頓時怒氣衝衝地走向屋裡,“黑妞子,你把‘肉’藏哪裡去了?”
榮氏此時纔回想起來,就在李氏拿着笤帚攆着她打的時候,黑妞子不在跟前:“好你個黑妞子,如此‘奸’詐,快說,把‘肉’藏哪裡去了?”
“什麼‘肉’?”塗菲媛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二嬸在說什麼。”
“你還敢狡辯?”榮氏頓時氣壞了,“我來的時候,明明就看見鍋裡在煮‘肉’!好,好,你不告訴我是吧,我自己找!”說着,聳着鼻子,伸長了脖子,四下嗅了起來。
李氏曾經罵她是狗鼻子,當真沒有罵錯,只見榮氏嗅了幾下,便說:“不在這屋裡。”伸着脖子,一邊嗅着,一邊往阿俊的屋裡走去了。
塗菲媛眉頭一擰,起身走了過去,攔在阿俊的屋‘門’前:“這裡是孟家小姐,你不能打擾。”
擱在以前,塗菲媛根本不會管。就阿俊那個吃貨的德行,誰能從他手裡摳出去一點兒‘肉’來?不過,她才做了佈置,叫他以“孟家小姐”的身份出現,卻不好如此。
“什麼孟家小姐?”榮氏不信,“糊‘弄’誰呢,我可不信這裡會有什麼大小姐!”
塗菲媛擡手攔住她,挑眉說道:“二嬸難道沒聽人說,孟家的總管黃先生駕着馬車來,將生病的孟小姐送過來?”
榮氏往裡闖的腳步頓住,面上‘露’出狐疑之‘色’。她的確聽人說,有個穿着打扮不俗的老爺趕車來,帶着一位漂亮得仙‘女’兒似的小姐,來到塗家的屋裡。
“那又如何?我只是把‘肉’拿出來,我又不衝撞她?”榮氏說道,底氣更足了,擡腳往裡闖。
塗菲媛的眼中泛起冷意,撤回手,說道:“你去吧。”
阿俊如今頂着一身‘女’裝,眉眼也都被她描成了少‘女’的模樣,兼之他本來就生得美貌,搭眼看去根本就分辨不出來,料榮氏看不出什麼來。且叫她搶去,塗菲媛就不信了,榮氏能從阿俊的手裡搶出一塊‘肉’來?
但見榮氏氣沖沖地走到‘門’前,伸出胳膊,推開‘門’。擡腳剛要往裡走,驀地一道影子飛快閃過,直朝面‘門’而來。隨即,榮氏頓住腳步,擡手捂住嘴巴,痛叫起來:“啊!”
“啪嗒!”一塊拳頭大小的東西掉在地上,塗菲媛低頭一看,只見一塊啃得乾乾淨淨,‘舔’了不知道多少遍,一絲兒‘肉’也沒有的骨頭躺在榮氏的腳下。
“我的牙!”榮氏痛苦地叫着,鬆開捂着嘴巴的手,只見手心裡躺着一灘血跡,中間是一顆發黃的‘門’牙。
塗菲媛挑了挑眉,眼睛朝屋裡撇了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忘了告訴二嬸,孟家小姐是練過功夫的。而且,她的脾氣不太好。”
榮氏橫行了半輩子,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頓時眼睛都紅了,纔不管大小姐不大小姐的,擡腳就衝進去:“你賠我的牙!”
才走進去兩步,便見‘牀’上坐着一個身影,秀眉彎彎,肌膚如桃‘花’般粉嫩,竟比‘花’兒還要晶瑩剔透上幾分,‘脣’瓣鮮‘豔’,‘脣’形美好,姿容絕麗,當真是天下難見的大美人。而她的身上,穿着嶄新的綢緞衣裳,如水兒般光滑,真如養在金堆‘玉’堆里長大的人兒。
而那雙漆黑的眼睛裡,則散發着令人畏懼的寒光。冷颼颼的,看着人的神情,與看着一隻‘雞’、一隻鴨沒有區別,彷彿伸手就能擰死。榮氏不禁頓住腳步,身子如蝦子一般蜷了起來,唯唯諾諾地道:“孟小姐,我……”
“滾出去!”一個冷冷的,帶了怒意的聲音說道。只見一隻素白的手,按着盛‘肉’的盆子,纖細的身子微微前傾,眼中的寒光令人不敢直視。
榮氏心底一顫,連忙朝後退去:“既然這是孟小姐要吃的,我就不要了。可氣黑妞子事先不告訴我,否則,我若知道這‘肉’是給孟小姐吃的,根本不敢來要的。”說着,退出‘門’外,狠狠瞪了一眼塗菲媛:“都怪你!害我衝撞了孟小姐!”
在這之前,榮氏壓根沒把“孟小姐”當做一回事。大戶人家的小姐,那都是麪皮子軟的姑娘,只會吃白飯,懂得什麼?誰知,這一見,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原來,竟如此冷冰冰駭人,難道這就是有錢人的氣勢?
塗菲媛勾起‘脣’角,冷嘲道:“二嬸還要吃‘肉’嗎?”
“沒安好心的死丫頭,想害我得罪孟小姐,你的心咋這麼‘奸’呢?”榮氏氣憤地罵道,又擡手去打塗菲媛。塗菲媛哪裡會叫她打到,側身一躲便躲過去了。榮氏一下子打了個空,更沒好氣,低聲惡狠狠說道:“你等着瞧!”
有孟小姐護着了不起啊?雖然不知道塗菲媛怎麼搭上孟小姐的,但是這裡是‘玉’河村,是塗家,孟小姐總要走的。等到那時候,看塗菲媛還怎麼硬氣?榮氏攥着被打落的牙齒,疼得嘶嘶直吸氣,恨恨看了一眼,扭頭走了。
“哎喲,這個榮氏,早晚有一日我要給她氣死!”李氏坐在屋裡,扭身朝外頭看過來,厭憎的目光看着榮氏走遠,又氣又無奈地說道。
塗老頭擡了擡眼皮,又垂了下去,說道:“你氣什麼?她今天過來,撈什麼好處了?”
李氏一想,不由愣住了。似乎,榮氏這回來,當真一絲兒好處都沒得到?被小孫‘女’兒絆倒,被她提了笤帚,按着打了一頓。又被小孫‘女’兒哄了,劈頭蓋臉打了一通。還被阿俊打掉一顆‘門’牙,灰不溜丟地走了。
這樣一想,心裡痛快了起來:“活該!她這樣的人,活該捱打!下回再胡說八道,還打她!狠狠地打!”說完,又不由誇讚起來,“咱們家媛媛就是聰明,什麼話兒都能想起來,連吃人虻都能編出來,叫榮氏捱了打還謝她。老頭子,你說媛媛咋這麼聰明呢?”
塗老頭低聲笑了一下,說道:“還能爲啥?還不因爲她是大海的閨‘女’?”
“就是,因爲她是咱家大海的閨‘女’。”李氏驕傲地道。
隔壁屋裡,塗菲媛走到‘牀’前,低頭看着阿俊:“吃了幾塊了?”
剛纔阿俊打榮氏的骨頭,沒有別的出處,只能是方纔塗菲媛爲了躲榮氏,端過來的一盆羊‘肉’中的一塊。被阿俊啃了,剩下的骨頭當做了武器。
“一塊。”阿俊眨巴着眼睛,一隻手捂住了肚子,“我好餓,我忍不住了,就吃了一塊。”
擱在從前,塗菲媛定要打他一巴掌,罵他饞還找藉口。然而,想起沐神醫的“詛咒”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摸’了‘摸’他的腦袋,看着他無辜又可憐的眼睛,端起盆子出去了。
盆子裡的‘肉’,足夠塗菲媛、塗老頭和李氏吃上三頓了。然而,阿俊的飯量太大,如今不只是塗菲媛,就連塗老頭和李氏也都有了足夠的認識。故此,這一鍋煮的羊‘肉’,僅僅是一頓的飯量。塗菲媛端着盆子,走到堂屋裡,撥出來一碗,便又端着剩下的回到隔壁屋裡。
“吃吧。”塗菲媛把盆端到‘牀’上,對阿俊說道,“吃乾淨點,每一塊都跟方纔你砸榮氏的那塊骨頭一樣,不能有一絲兒‘肉’留在上面,知道嗎?”
“嗯。”阿俊點點頭,仰起一張有些興奮的眼睛,說道:“這些真的都給我吃嗎?”
塗菲媛說道:“都給你吃。你好好吃着,沒人跟你搶。吃完好好養傷,聽見沒?”
“嗯。”阿俊點點頭,抱着盆子,好不高興的樣子。
塗菲媛伸手把他幾乎掉近盆裡的衣袖撈出來,說道:“你身上的這件衣裳,不能有半點油星,髒一點兒,就扣你一塊‘肉’,懂不懂?”
“好。”阿俊坐起身,低頭認真挽起袖口。挽到手肘還不夠,徑直擼到了膀子上,‘露’出兩條白生生的手臂,然後擡起臉,一副求誇獎的模樣看向塗菲媛。
塗菲媛把眼睛一瞪,劈頭給了他一巴掌:“老實吃飯!”再敢用那種幼犬似的的眼神看她,她就把他宰了燉鍋裡吃‘肉’。
阿俊不明不白捱了一巴掌,眼睛裡浮出一絲委屈,點了點頭,沒有吭聲,低頭吃起‘肉’來。塗菲媛沒再理他,轉身走出屋子,來到隔壁屋裡坐下,與塗老頭和李氏一起,吃起飯來。
“媛媛啊,今天上午,許家小子又來家裡了。”吃着吃着,塗老頭擡起頭說道。
塗菲媛細細嚼着‘肉’,把一塊骨頭從口裡吐出來,擡眼看過去道:“他幹什麼來了?”
“他說要借書,後來又問你這幾日在做什麼,爲什麼常常不在家?”塗老頭說道,“我跟他說,現在家裡的東西都歸你管,叫他等你來了再借書。”
如今小孫‘女’兒是越來越有主意了,說的話也越來越有見地,塗老頭一想起來那天塗菲媛說的,白家來塗家找事,許凌雲不出現就是忘恩負義,薄情寡義,心裡便有些疙瘩。
又想到小孫‘女’兒自從那回在河邊醒來後,人就有些變了,再不肯輕易借給許凌雲書,便在心裡堅定了念頭,不論許凌雲怎樣說,就是不答應,只說等塗菲媛回來。
塗菲媛點了點頭,說道:“就是,別借給他,若他有微詞,只管說是我不叫借的。”
“媛媛,你這樣可不對。”塗老頭想了想,終於決定還是說出來:“你不能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這是很要緊的,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
塗菲媛頓了頓,點頭道:“我知道了。”
“爺爺一看你就是沒往心裡去。”塗老頭放下筷子,看着坐在對面的小孫‘女’兒,滿臉嚴肅地說道:“你不借給他,就說出不想借的理由,叫人挑不出錯兒來纔是。只管說一句不借了,人家咋想你?你是個待出閣的姑娘,不能不把自己的名聲當一回事。”
方纔榮氏的到來,雖然攪的家裡一團‘亂’,給塗老頭和李氏添了一把煩‘亂’,但是也叫他們看清了,塗菲媛究竟有多麼不把名聲放在眼裡。
一開始,塗老頭還以爲,塗菲媛是念頭堅定,堅信邪不壓正,所以纔不怕人說。後來,見着塗菲媛時不時流‘露’出的不以爲意,纔看出來,原來塗菲媛不是不怕,而是不在乎,完全不在乎。哪怕別人把她說得再壞,她也不在乎。
“媛媛啊,你告訴爺爺,你是不是不想嫁人?”塗老頭嚴肅地說道。
這一句問出來,就連一旁聽着的李氏都覺得不對了,放下筷子,茫然地看着爺倆。
“爺爺,你爲何這樣想?”只見塗老頭如此嚴肅,塗菲媛也放下了筷子,擡起臉認真問道。
她的確不想嫁人。上輩子,她見過的優秀男人無數,卻沒有一個能讓她動心。或者,在最初的曖昧、挑逗過後,當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唾手可得時,她就失去了興致。
這一世,不說許凌雲,就連有過兩面之緣的斐烈,那樣英武冷峻的男子,也只是讓她有些微的好感,一絲想要嫁給他的意願都沒有。或許放在現在,她會和他*,享受戀愛前的追逐。但是,塗菲媛深切知道,一旦追到手,她就會失去興致。
她對一段穩定的、持久的親密關係,毫無興趣。
“媛媛,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纔不想嫁人?”塗老頭嚴肅地問道。
從前,塗老頭還能認爲,塗菲媛是因爲放不下許凌雲,才一直排斥說親。然而,通過這幾日的觀察,塗老頭覺得,小孫‘女’兒的心裡根本沒有許凌雲的位置。那麼,是爲了什麼呢?
“還是,你有什麼別的想法?”塗老頭‘摸’不清小孫‘女’兒的念頭,究竟是眼光高,還是別的什麼想法?想到一個可能,便問道:“你難道是想着,往家裡招贅?”
近來,小孫‘女’兒的勤勞能幹,對他和李氏的體貼照顧,都讓塗老頭感覺深刻。又想起小孫‘女’兒的眼裡,時不時‘露’出的依戀,雖然覺得這個可能比較驚人,仍是忍不住猜了出來。
塗菲媛聽罷,不由得笑了,微微歪頭,說道:“爺爺,你真懂我。我就是想招贅,我不想嫁人,我不想離開你們。”
這件事,早晚都要說的。她已經十三歲了,說親就在眼前了,推也推不了多久。既然塗老頭提了出來,卻可以趁機對他們說一說,她的打算:“爺爺‘奶’‘奶’,等我減‘肥’成功,再白下來,我就開始選婿了。到時候,我手裡也攢了些銀子,會有不錯的小夥子嫁進來的。”
“好小夥怎麼會入贅?”李氏不贊同地道。今天才知道,原來小孫‘女’兒竟然真的不想嫁人,往日說的都是藉口,她真正的打算竟然是“娶”個男人回家,直是擰眉說道:“太不像話了!這是大逆不道!怎麼可能的?”
塗菲媛說道:“‘奶’‘奶’,只要我有錢,找個長相周正,健康老實的男人有什麼難?別說他願意了,他全家人都願意跟過來!”
這年頭,並不是人人都有飯吃的,賣兒賣‘女’的不在少數。假使塗菲媛有錢,又大方,怎麼就招不來齊整大方的男子?便是有些才情的,也不一定就找不到。
“我們知道你的想法了。”李氏還要再說,被塗老頭按下了,說道:“吃飯,先吃飯。這件事,日後再說。”
反正小孫‘女’兒還胖着、黑着,這副模樣的確說不了什麼好親事。與其這會子跟小孫‘女’兒鬧不愉快,不如等到小孫‘女’兒瘦下來、白下來再說。
李氏心裡有話,不說出來就難受,偏偏塗老頭在桌子底下踩她的腳,不叫她說,便強忍住了,忍得好不難過,一頓飯吃下來,眉頭都是皺着的。
此時,京城。
回京後,程婧昀想着在紫霞山莊遇見的羞辱,便氣憤不過,馬車路過家‘門’時,甚至沒有下車,直接叫下人把馬車駛向廣‘玉’公主府。
待進了府裡,一路怒氣衝衝朝裡面走去,一直來到廣‘玉’公主的面前,才大聲叫道:“公主!您要爲小七做主啊!”
“怎麼了?”開得美麗卻修剪得拘謹的芍‘藥’‘花’前,一名身量高挑的華服‘女’子彎着腰,兩根手指捏着一根小針,挑着葉子上的蟲兒。頭上戴着繁複‘精’致的華美首飾,高挑的身上則穿着刺繡繁複,到處開遍大朵‘花’團的長裙。
裙襬拖在身後,足有兩米多長。旁邊,四名嬌俏美麗的丫鬟,拿着香扇,一絲不苟地打着風。聽見聲音,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威嚴苛刻的面孔,約莫三十出頭,正是廣‘玉’公主。
“公主,那起子小人、賤人,不尊重您,在背後詆譭您!”程婧昀氣呼呼地跺着腳說道。
廣‘玉’公主微微偏頭,對旁邊伺候着的下人說道:“給七小姐看座。”
“今天是這樣的,我本來去紫霞山莊取葡萄,誰知道遇見一個姓塗的小賤人……”程婧昀添油加醋,將今日的事對廣‘玉’公主講了一遍,只將塗菲媛的囂張跋扈、沐神醫的目中無人、孟莊主的爲虎作倀,添油加醋講出來,說道:“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公主,不能讓這些小人猖獗!”
廣‘玉’公主早已將手裡的小針捏斷,眉梢高高挑了起來,聲音裡壓了冷冰冰的口‘吻’:“你說,那個姓塗的‘女’子,渾身肌膚黢黑?”
“可不是?她不僅生得黑,還胖得要命,簡直又黑又胖,從沒見過如此醜陋之人!”程婧昀說道,滿眼厭惡神‘色’:“生得這樣,也不知沐神醫爲何偏偏認她作幹‘女’兒,更護得嚴嚴實實?依我看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與公主過不去!”
廣‘玉’公主忽然冷笑起來,將手裡的小針丟掉,扭頭問下人又要了一根,彎腰繼續爲‘花’兒挑起蟲兒:“她就是與我過不去。這些年,自從那個賤人死了,她何曾與我過去過?至於那個姓塗的醜八怪,如果我沒猜錯,正是那賤人所生的賤種。”
“什麼?”程婧昀不由得驚訝道,“那賤人一家不是全死了嗎?怎麼還有活的?”
廣‘玉’公主仔仔細細挑着蟲兒,嘴角彎了起來,輕蔑又得意地道:“這件事,沒有幾個人知道。”
便將當年,她如何發現雲詩試圖買通她身邊的下人,對她下毒,又如何被她發現,反而下到雲詩的‘女’兒身上,對程婧昀講了出來。
“那賤人自以爲聰明,卻自作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了自己的‘女’兒,惹得……對她失望,大吵一架,把‘女’兒送回老家。”廣‘玉’公主的聲音裡掩不住惡毒與得意,還有一絲幾不可查的微妙情緒,“若非如此,那小賤人怎麼可能活下來?早就與大賤人和……一起葬身火海。”
程婧昀恍然反應過來:“公主,原來小七今日遇見的醜八怪,就是那個賤人的‘女’兒?原來如此,難怪如此可惡,才一見面,就叫我討厭得想‘弄’死她!”
“何必呢?”廣‘玉’公主的口‘吻’變得不以爲意起來,又透着掩不住的幸災樂禍,“那賤人留在世上的唯一一絲骨血,卻是如此不堪,豈非有趣?”
程婧昀撅起嘴,仍舊不開心地道:“可是,孟莊主和沐神醫護着她!不給我葡萄就罷了,還羞辱我!”
“小七想吃葡萄還不容易?”廣‘玉’公主輕飄飄地說道,“就說我的意思,如果他們不把葡萄送來,就叫他們此生後、悔、莫、及!”
最後四個字,是廣‘玉’公主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陰’森又冷酷。然而,程婧昀聽罷,卻眉開眼笑地道:“好!”一拍巴掌,高興地跳了起來。
下午吃過飯,塗菲媛便進城去了。之前所剩的賬已經不多了,‘花’了不到一下午,便徹底對完了。塗菲媛沒事做,便練了半個時辰的字,才向閻先生告辭。
身上帶着一兩碎銀子,朝着賣胭脂的街上走去。將各‘色’胭脂都買了少許,又買了眉筆,‘脣’印等化妝常用之物,一共‘花’了三百文,包了一小包,提在手裡。
而後,朝集市上走去。恰逢集市將收攤,幾個果農還剩下少許果子沒有賣掉。因着成‘色’不太好,各樣都有一些,塗菲媛正好全包了,‘花’了三十文,買了一大包。又去米麪鋪子,買了白麪、粗麪、黃豆等,提了一袋子在手裡,這纔出了城回家去。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踩着夕陽的餘暉,在西邊天際一片青灰壓下緋霞之際,塗菲媛走進了籬笆小院,朝裡面喊道。
塗老頭和李氏下午又去田裡除草了,也回來沒多時,塗老頭打了盆水在院子裡擦着瘦癟的脊背,李氏則擰了‘毛’巾在屋裡擦着。聽到聲音,塗老頭直起腰來,拿起搭在旁邊的褂子披在身上,笑道:“媛媛回來了啊?這是又買了什麼?沉不沉?給爺爺拿着。”
小孫‘女’兒是個有本事的,且看她一趟趟進城,一趟趟往家裡提東西,而李氏的罐子裡的錢卻一分也沒少,塗老頭便知道塗菲媛對他們還有些保留。只不過,卻也沒問。小孫‘女’兒心裡有主意,是最好的。
“阿俊太能吃了,我怕家裡的面不夠,就買了一些。還買了黃豆,磨了做豆腐吃。這是一袋果子,我看幾個老農賣不掉,又急着回家,就買了下來。他們便宜賣給我,不貴,飯後磨牙吃‘挺’好。”塗菲媛說道。
“好,好。”塗老頭笑着接過來,提着往屋裡走去。
才走到‘門’口,李氏便出來了,也看見塗老頭手裡提的東西,嘟囔起來:“哎喲,這一下子,又‘花’了不少錢吧?”還想嘟囔塗菲媛的嫁妝都沒攢齊呢,想起中午吃飯時,塗菲媛說的招婿的事,又咽了回去:“媛媛累壞了吧,快坐下歇歇。”
從‘門’後頭提了只凳子,叫塗菲媛坐下。
“我不累,‘奶’‘奶’。”塗菲媛說道,“‘奶’‘奶’,晚飯你做吧,隨便做點就行,多蒸點饅頭,給阿俊吃。”說完,走進阿俊的屋裡,彎腰抱起葡萄筐子,往外頭走去。這會兒得閒了,又有葡萄,料也都買好了,卻是可以釀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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