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永和宮終於熱鬧起來了。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芷雲正立在法師塔頂層的露臺上,欣賞隨風多變的雲彩,順便拿着個只有巴掌大的‘魔腦’寫教案,眼睛還瞄着林黛玉林妹妹寫得聲情並茂,無論文字還是趣味性都一流的信。
這也算是在練習一心多用吧,其實,教案什麼的智腦給出來的都不錯,內容翔實規範,還很有趣,芷雲也不過是按照現在學生們的水平稍作調整而已,她的大半心思,都是放在林妹妹的信和欣賞風景上的,這會兒十月跑來說八卦,芷雲索性就扔下‘魔腦’,拽過一把藤椅坐下,饒有興趣地盯着笑容溫和的十月小姑娘。
圓圓剛繡完一幅一面江南水鄉,另一面大漠風光的雙面繡,小姑娘別看性子靦腆,可是心靈手巧,這手藝拿出去,大約能比得上有着十幾年繡工的繡娘了。
芷雲看得高興,索性把已經初具少女風韻,卻還是嬌小玲瓏的女兒抱起來,擱在身邊,讓七月上了小孩子最愛吃的蜜餞,一塊兒聽十月說八卦。
這些日子,永和宮安靜得很,事實上,其他的那些太妃太嬪們,有兒女的,都被兒女們接出宮奉養,兒女沒成年,或者沒有兒女的也都搬遷到慈寧宮的偏殿,只有德妃一個人,像是被遺忘了一般還是住在永和宮裡面,歐陽不發話,其他人居然也只當沒看見,由着她在宮裡吃齋唸佛,當個透明人。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三天前,十四阿哥照例去永和宮給德妃娘娘請安,在永和宮裡呆得時間很長,隱約還傳出十四阿哥哭喊的聲音——“您可是他的親額娘,他怎麼說也是您的兒子……您住在宮裡好歹衣食無缺,還能享受天倫之樂,可真要跟着兒子去盛京……讓額娘奔波勞碌,兒子於心何忍啊”
十四阿哥一番話,說得有的地方模模糊糊的,聽不太清楚,可是,只要將他說的話,聽見個隻言片語,估計所有人都會覺得和十四阿哥相比,皇帝實在是太過於薄情,無論怎麼說,德妃也是皇帝的生母,就算有太上皇的旨意,明面上不能給德妃一個名分,可皇帝這般不聞不問,毫不關心,由着親額娘就這麼過起深居簡出的日子,也太冷漠了。
再說,德妃以前很會做面子工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偏愛小兒子,可大面上,她對大兒子雍親王胤禛也不錯,至少,不明內情的人很難挑出理來,要不是康熙的威望太隆,他的旨意沒人敢違背,指不定那些糊塗點兒的文人士子們都敢說皇家不通人情。
所以說,十四這一番懇切又真摯的話,細品起來,頗有給歐陽添點噁心的味道。
當然,十四不會明着宣示自個兒就是這意思,甚至,他說話的聲音也不輕不重,絕對算不上高昂,離殿門稍微遠一些都不一定能聽得見,但皇宮裡從來沒有秘密,何況,他本就沒有什麼保密的心思。
於是,一日之間,十四阿哥純孝之類的話語就從宮內傳出宮外了。
歐陽聽了各種版本的流言只是一笑了之,到是其他阿哥們猛翻白眼——盛京或許與京城比是苦一些,但那說得是平民老百姓,王孫貴族們,在哪裡不是一樣錦衣玉食地被供養着?十四好歹是個貝勒,至少在生活起居上,歐陽絕對不可能委屈了他,德妃一個太妃,只要離宮,歐陽肯定得給她配齊了人手,好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纔是。
德妃在宮外和十四一塊兒,怎麼也比留在宮裡戰戰兢兢地地吃齋唸佛要舒服得多吧。
要是十四真孝順,明知道德妃在宮裡處境尷尬,還與新君面和心不合,早就把自家額娘給接出去了,畢竟,如果現在登基的是真正的那位歷史上的雍正皇帝,如果德妃和他的感情沒辦法緩和,兩個人最終對上,胤禛或許不會太好過,但德妃卻只可能有一個下場了,就是早一點兒下去追隨太上皇,事實上,真要發展到那種地步,德妃早走,纔是件好事呢。
十四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想不到,他要真的有心,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這般可能,他也應該儘早防範於未然,趕快把德妃接出宮纔對。
可這位純孝的十四爺,偏偏想讓他的額娘繼續呆在皇宮裡,看那樣子,甚至還想着要他額娘和當今聖上的關係緩和下來,當然,這不能就說他不孝順了,畢竟,德妃和新君感情好,對德妃也是幸事,可如此舉動,說他心裡沒有其他的盤算,京城裡哪個人精也是不敢相信的。
對於十四的種種勸說,德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開始只是一語不發,對着她這個甚爲疼愛,也可以說現在已經是唯一的兒子也淡淡的,很是不待見他的模樣,顯得頗爲冷漠,只看到跟着十四一起來請安的小阿哥弘曆的時候,臉上纔會添上些慈愛的神情。
不過,這種只有十四一個人唱獨角戲的狀況在今天早晨被打破了。
今日十四的嫡福晉完顏氏去給德妃請安,一開始到是悄無聲息,沒鬧出什麼大事來,德妃甚至心情不錯,從佛堂裡走出來,和完顏氏坐着喝了杯茶,順便說一些有關小阿哥們的事兒。
但還沒到半晌,永和宮裡就傳出怒罵聲,抽噎聲,還有杯盤茶盞落地的聲響,又過了一會兒,裡面甚至傳出——‘德太妃娘娘昏倒了。’的尖銳叫聲,夾雜着些許完顏氏恐懼的喘息,嚇得外面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們趕緊跑去找齊妃去了,沒辦法,現在整個後宮也就暫管宮務的齊妃身份最高,這種時候,她不出面誰出面?
永和殿內,已經有兩個太醫守在帳子前。
齊妃李氏白着臉,小心翼翼地邁過地上碎盤子,也避開茶水和污漬,走到帳子前,就見德妃雙目赤紅,嘴脣哆嗦了半天,才一伸手,抓住齊妃的胳膊,大聲道:“皇帝呢?我要見皇帝……我要問問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親弟弟患了重病,他到底是不是要逼死我們娘倆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