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春園澹寧居
康熙深吸了口氣,把視線從東堤滿布的丁香上移轉回來,望着手邊兒這個半人高的紫檀箱子,他的目光隱隱有些激動,面上的表情到還算鎮靜。
李德全畢恭畢敬地立在東門,也不敢擡頭,就着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想起剛纔被送去珍寶閣的那架青龍盤旋的天車,他頓時眼前發黑,腿骨一軟——龍威的壓力,除了當前的真龍天子之外,一般人哪兒受得起?
他李德全跟在駕前多年,當今陛下又是少年登基,沖齡踐祚,威壓甚重,可和剛纔那讓人汗流浹背,直欲暈厥的壓力相比,還是在聖上面前伺候容易一些……不過,這一個紫檀木的箱子,連帶着那輛由真龍駕馭的馬車,就這般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聖上身邊,聖上還不許內侍查驗……這裡面恐怕……
他是天子身邊的人,一遇見此等怪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萬壽節當天的奇異景象,身子一哆嗦,収攝心神,再也不敢多想,仙家的事情,哪是他一個凡人敢揣度的?
康熙當然不知道李德全的感覺,芷雲製作的那輛送與皇帝的馬車,雖然安置了幾顆散發所謂‘龍威’的晶石,但效果並不算大,芷雲也捨不得用上好的。
所以,康熙只是覺得這天車有威勢,果然甚能配得上他的身份,到不像底下人那樣,本能地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來——這些人的感覺,也不過是隱約見到‘真龍’自我暗示罷了。
一雙修長的保養合宜的大手,在紫檀木的箱子上拂過,康熙再一次攤開那擱在箱子上的,大紅色鑲着金邊兒的長卷,看着上面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
看了好半天,待到手邊兒的茶水都涼了,康熙才一口氣把涼茶灌下去,一扭頭,對李德全道:“你去宣胤禛來見朕……”
李德全一愣,遲疑片刻,才猶猶豫豫地道:“萬歲爺……今兒四貝勒大婚啊,這會兒恐怕……”
康熙一眯眼,拍了拍額頭,苦笑道:“糊塗了,朕糊塗了,今天是老四和她成親的日子,他可是才從我這裡出去……也罷,明天正好一起見……”
看着聖上閉着眼睛沉思,李德全也不敢說話,只是心裡,隱隱約約覺得四貝勒娶的這位福晉,可能還真不一般,以後見到,千萬要敬着些纔是。
就在此時,外面忽然有一個小太監慌里慌張地走進來跪下磕頭道:“萬歲爺,欽天監來報,說東海上空隱約有一仙島現世……”
康熙一愕,猛地站起身,目光卻在手邊兒的長卷上流連了片刻,皺眉:“難道……仙翁所說的,那座送與弟子修行的仙府,居然在海上……”
瓜爾佳府
早晨只簡簡單單的用了一點兒,連茶水都沒有喝,芷雲就讓內務府派來的嬤嬤服侍着淨身,她到放得挺開,沒有半絲不自在,可崔嬤嬤和七月、十月卻有些不快,兩丫頭並一個嬤嬤,總覺得別人粗手粗腳,一不小心就會傷了她家格格完美無瑕的肌膚。
她們在一旁虎視眈眈不要緊,到是讓內務府的嬤嬤有些摸不着頭腦,她們也沒做什麼,一直規規矩矩的,這是哪裡惹人不痛快了……瓜爾佳格格看着挺和氣的,怎麼身邊兒的嚇人這般兇悍?
沐浴,淨面完了,芷雲就閉着眼睛坐在一旁,由着張如燕指揮了嬤嬤丫頭齊上陣,給她收拾打扮,開臉的時候到是容易得很,芷雲的面上光潔無比,一絲汗毛也沒有,到是讓嬤嬤們看得嘖嘖稱奇。
梳洗完,穿上了內務府送來的,厚重的皇子福晉吉服,芷雲在鏡子裡照了照,雖然厚重些,但是大紅的顏色一點兒都不俗氣,還漂亮得很,出嫁的時候能穿上一次,若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怕是一輩子都無遺憾了。
可是輪到芷雲,卻只是新奇而已,心裡還想着,要不然再弄一套西式的婚紗穿穿,結婚啊,一輩子可就這一次,西式中式的婚禮都該經歷一下才好……後來一想,白色在這樣的時代可不吉利,還是算了,哪怕在自己屋子裡穿,讓人無意間撞見,恐怕也是一場是非。
崔嬤嬤親自給她盤上頭,戴上紅寶石的皇子福晉朝冠,掛上朝珠,看着鏡子裡端莊貴氣的芷雲,眼睛一紅,嘴邊兒卻掛了笑:“咱們格格,果然是天生的貴人……”
這麼一套衣服,也不是一般人能稱得起的,尋常百姓就算穿上,也只會被人當成衣服架子,人們看入眼的,恐怕也只有衣服沒有人,像他們家格格這般,即使是粗布着身,也是通體氣派,不同凡響……
崔嬤嬤自在那裡感慨得瑟,時候卻不早了,七月和十月的動作也快了起來。
芷雲不肯化妝,兩個丫頭也由着自家主子,只在她的朱脣上點了一點兒紅,頭上不過插了了一隻風釵,貼了一朵碎鑽的珠花。
侍書和侍劍也捧了首飾匣子過來,揀了一對兒赤金絞絲鑲東珠手鐲,又挑了一雙翡翠鐲子,給芷雲戴好,耳朵上掛了三對兒一直垂及肩部的水藍色寶石耳墜兒,脖子上也戴了一串又一串的珠鏈兒……
芷雲呲牙,終於還是偷偷摸摸地給自己身上畫了一個重力符文,不過是減輕重力,而不是增加重力罷了。
張如燕站在一旁,懷裡抱着吱吱呀呀的嵐珏,眼裡含淚,看着崔嬤嬤、七月、十月,道:“芷雲就交給你們了,進了貝勒府,你們要一心一意地服侍格格……”
“請大*奶放心。”
崔嬤嬤一臉嚴肅,聲音也鄭重非常:“只要有老奴在,沒人能欺負了格格去。”
“嫂子,你放心吧,我會常回來看你和大哥的,呵呵,還有我們寶貝嵐珏,我可不想將來小寶貝長大了,連親姑姑的樣子都記不清楚……”
許是聽見芷雲叫他的名字,小傢伙伸着手吱吱呀呀地湊過去要芷雲抱,張如燕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嵐珏的腦袋,笑道:“這小子只跟芷雲你親,嫂子我可要吃醋了。”芷雲剛剛換好衣服,哪裡能抱孩子,萬一弄亂了,可沒有時間再整理一遍。
她笑了一會兒,終究嘆了口氣,雖然芷雲說會回來看,但是姑娘出嫁,哪有常回孃家的,就是尋常百姓,恐怕等閒也是見不到了,何況是規矩甚大的皇家,等下一次見到小姑,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如燕,快一點兒吧,四阿哥來迎親了,千萬別誤了吉時……”明德的聲音傳進屋子裡,如燕閉了閉眼,急忙從七月手裡接過蓋頭,給芷雲蓋好,又給她塞了只蘋果,一柄玉如意,哆嗦了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也只是吐出一句,“這蘋果可不要吃啊……”
“撲哧……”芷雲失笑,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我知道了,嫂子,你和格格多多保重,要注意身體,如果有事兒,別忘了給妹妹送信。”
如燕連連答應,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明德就打開大門,揹着芷雲出去,一直送上由內務府女侍擡着的彩轎,出了瓜爾佳府大門。
明德立在門前,看着端坐於馬上的四貝勒胤禛,見他表情雖然嚴肅,目光卻是欣然,不由鬆了口氣,其實,明德本來不太看好這一門親事的,畢竟他對四貝勒的印象,只有冷酷兩個字可以形容,再加上那位皇子一看就不是會疼愛的妻子的人,這樣的人或許能成就大功業,但哪一家願意把嬌養出來的千金,送給他吃苦受罪?
至少明德不願意但今日一見,他卻覺得四貝勒似乎有了點兒變化,雖然面容依舊冷酷,但眉宇間卻添了一分柔和……自家妹子一向聰慧,又得聖上看重,就算到了四貝勒府,大概也能生活得很好吧。
“身子重不重?”
芷雲坐在轎子裡,哪裡知道她家兄長大人的煩惱,腦海裡聽見歐陽的聲音,勾了勾脣角,精神力也探了過去:“一道減重的符文,徹底解決問題……你呢?”
“……簡直要重死人,幸好已是深秋,天氣不算太熱,要不然,我這冷麪君的架子,恐怕再也端不起來了。”
歐陽一向溫和平靜的聲音裡,也忍不住帶了幾分哀怨——他的古代魔紋一流,比芷雲那丫頭強上好幾倍,可是晦澀難懂的古代魔紋,寫起來要比刻畫符文麻煩一百倍,哪能用在減輕一點兒衣服的重量上……
芷雲偷笑,歐陽這位戰鬥力十足的師,在這種時候,可比不上芷雲這樣的多面手。
“不要抱怨了,好歹你腦袋上,脖子上沒掛那麼多的寶石首飾,只一身兒衣服笨重罷了,我要是不戴滿頭的珠翠,也不會隨便浪費魔力……”
隨着兩個人你來我往的閒聊,隊伍也在熱熱鬧鬧的嗩吶聲鑼鼓聲中,一路向四貝勒府行去,迎親和送嫁、護衛人員着裝整齊列隊在後,整個過程,雖然不說是十里紅妝,卻也差不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