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龜字

日落西山,斜陽餘暉灑滿長街。

坐在橋頭,昨日還曾有人坐身旁,誇讚天籟之音,今日伊人已去,空留寂寞。

餘生提一壺酒走過來,同行歌一同坐在石橋上,雙腿垂在河面,見有魚遊過。

狗子也跟過來,在餘生旁邊轉着玩兒。

“一位李大爺曾經說過,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餘生倒酒時說。

他把酒杯遞給行歌,“當然,後半句我是不贊成的。”

行歌接過一笑,“哪位李大爺說的,居然如此有才情?”

行歌來自中原,隨着聖人造字,諸多聖人紛紛涌現,爲中原後人留下不少詩歌藝術。

行歌從小浸染其中,又因歌而常讀詩句,這點鑑賞力還是有的。

“別管哪位李大爺說的,這話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餘生與他碰杯飲酒。

餘生指着狗子,對行歌說,正如狗子一般,它雖醜,但生來便令人退避三舍,這不正是它最大的用處?

不像別的狗,長的好看,卻連叫都不會叫,讓人把家盜走了都默不作聲。

“我怎麼聽你這話是在罵我?”行歌見餘生拿狗子勸自己,心裡很不是滋味。

狗子白他一眼,轉身把屁股給他,順着大道向黃鼠狼土丘去了。

“只是向你說一個道理。”餘生說,“唱歌難聽怎麼了,有的人想唱難聽還辦不到呢。”

末了餘生加上一句,“我就不行。”

行歌看他一眼,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招人恨呢。

“人普遍有一誤區,即唱歌是用來娛人的。”餘生回頭看着行歌,“你要也這樣認爲,就太看輕自己了。”

一位真正的歌者,唱的是自己,只爲娛己,不爲娛人,唯有唱出自我,方成偉大。

“這就像廚子燒菜,有的人喜歡鹹口,有的人喜歡甜口,衆口難調,你在旁人那裡永遠得不到滿意答案。”

“所以呢,憑什麼唱歌要好聽?偏要難聽,偏要讓人捂耳撓心,別人越不讓唱,越要勇敢的唱。”

餘生認真的盯着行歌,“天道不知凡幾,誰言唯有動聽方得道,難聽也可以,而你最有潛力。”

他又把目光放在東面山林,“至少這世間,曾有人愛聽你唱,爲了她,你也應該唱下去。”

見行歌在沉思,餘生又倒兩杯酒,在敬酒時心裡默唸:“少年,乾了這碗毒雞湯。”

行歌敬酒,然後望着河面上的殘陽不知在想什麼。

餘生仰頭躺在石橋上,望着湛藍的天空,不見被染紅的晚霞,只有一隻鳥兒孤獨的飛過。

兒時,餘生時常躺在石橋上這般望天空,當時風在林梢鳥兒在叫,不知不覺睡着了,夢裡花落知多少。

呆了片刻,餘生站起身,把酒留下,獨自一人回客棧了。

那時的餘生孤獨,只因爲老餘太悶,仿若揹着什麼深仇大恨,不是一個好談心的人。

現在不同了,餘生有了小姨媽,自可以在她身前縱情玩笑歡樂。

人這一輩子,最幸運的莫過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陪她一起讓毫無意義的人生變得有意義。

老餘沉悶,是因爲陪他的人丟了吧?

“…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餘生走到客棧門口時,後面又起歌聲,逼着餘生快走一步,跳到客棧裡面。

白高興捂住耳朵,向餘生豎起大拇指,“高,掌櫃的,經你一勸,不僅唱了,而且更難聽。”

餘生嘆口氣,“爲了防止妖獸下山,忍了吧。”

黃鼠狼和狗子剛走到石橋,陡然響起歌聲,嚇的黃鼠狼差點跌到河裡。

“你大爺。”本想問像不像人的黃鼠狼趕忙繞道走,在這歌聲面前,它實在沒囂張的勇氣。

進到客棧,見餘生在,黃鼠狼道:“餘掌櫃,高啊,這歌聲在門口一響,保準妖獸不敢過來。”

這是唯一的安慰了,不然歌聲整天在耳旁響起,餘生會忍不住揍行歌的。

也不知鄉親們怎麼忍住的,或許在生存面前,這抓心的噪音自然成了悅耳音樂吧。

“最近山林裡不太平。”黃鼠狼又說。

“怎麼了?”餘生問它。

“出現了不少厲害的妖獸,整的外圍的山林整天爭鬥不斷。”黃鼠狼說。

他又告訴餘生,他總覺着土丘周圍有不明東西對整個黃鼠狼羣虎視眈眈。

“我兄弟很少那樣芒刺在背,整天憂心忡忡的。”黃鼠狼說。

他兄弟快被逼瘋了。餘生不說話,他知道,那眼神絕不是什麼虎,而是鬼視眈眈。

加上甄子,現在白骨帶着倀鬼,鳳兒四個鬼,整天在土丘周圍遊蕩,準備對黃鼠狼他兄弟黃仙兒動手。

倀鬼她們是自願的,餘生也曾想過出手幫忙,被白骨拒絕了。

黃鼠狼道:“讓狗子日後少去土丘,我那兄弟現在連我的面子都不給了。”

這話說的給過似的,若不是忌憚狗子後面客棧的清姨,黃仙兒早把狗子燉湯了。

不過現在他不敢喝湯了,因爲只要見到水,總有一具骷髏在碗底張着嘴向他說什麼。

雖然聽不見,但骷髏眼洞裡妖異的光,讓他明白絕不是好話。

這讓黃仙兒飲水時,只敢閉着眼喝。

說到水,葉子高提着一桶水走進來,“掌櫃的,我懷疑水裡的三足龜想爬出來。”

方纔葉子高打水時,又聽見井裡“噗通”一聲,想來三足龜跌回井裡了。

“這三足龜是不是那三足龜的祖宗?或許搞錯了。”餘生說。

這三足龜忒弱,居然一口井也爬不上來,而那頭是可以起飛和迫降的。

“你見過亂認祖宗的?”白高興說,他們一同走向後院的水井。

餘生低頭向井下看去,黑黢黢的,但可以看見井水折射的井口光芒。

“讓我看看。”黃鼠狼趴在井沿上向下望,“嘿,還真有一龜。”

餘生把它推走,“在哪兒呢,我怎麼看不見?”

“暗處呢,你不是黃鼠狼,當然看不見。”黃鼠狼得意的說着又探頭出去。

“它是不是有三條腿?”餘生問。

被龜背擋住了,黃鼠狼看不見,“哎,這龜背好奇怪。”

“怎麼了?”餘生說。

“龜甲爲丹色,龜背上紋路爲青色,像一幅圖,又像一個字,我不認識。”黃鼠狼說。

隨後黃鼠狼又驚“咦”一聲,見龜背下有細微的光亮。

餘生追問道:“什麼字,你比劃一下。”

黃鼠狼笨拙的比劃,餘生耐心看完後脫口而出,“龜字。”

隨即他又納悶起來,因爲這“龜”字不同於現在大荒所書寫的龜字,這字要更復雜,更多變,更難認。

將兩者放在一起,很難聯想成一個字。

餘生從未見過,但不知爲何,一眼就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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