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蘿離開之後,蘇甜心頭悶悶的,做事都靜不下心,補衣服紮了好幾次手指,流了不少血。最後她索性啥也不幹,腦子放空,坐在窗邊發呆。
這麼一坐就坐到了夜裡,她倚在窗戶邊往外看,天上星辰密佈,銀河懸空,黑暗的天幕上的銀河猶如絲帶點綴其上,給那寂靜深沉的夜添了幾分溫婉。
銀河……
蘇甜低聲唸了一下這個名字。綠蘿喜歡的那個人也叫銀河,她說他已經死了。
然而蘇甜的記憶當中並沒有銀河這個人,圖冊上的朋友她也記起了大半,基本上都能回憶起一些往事,卻對銀河一無所知。綠蘿喜歡的人,她竟然沒有一絲印象,難道說從前綠蘿從未提起過,還是說,她只是恰好忘了。
蘇甜努力地去回憶,依然毫無所獲。她用手指按壓着太陽穴,想着想着,覺得頭有些疼,就連心口也都有些疼了。
就在她頭痛的時候,流星劃過天幕,不是一顆,是一顆連着一顆,一片的流星雨,這樣的夜,她想起了化形的那一天,一開始也是有這麼多的流星雨,後來,就是大量的帝流漿。
那個夢境突兀地清晰起來,蘇甜起身走出房間,她想:“夢裡的那個聲音到底屬於誰?”
爲何偏偏忘了他。其他的小夥伴,好多都已經想起來了啊。
“你怎的還沒休息。”身後,蕭望的聲音突兀響起,蘇甜回頭,就看到他皺着眉頭大步過來,滿臉寫着不高興。
“你白天的時候就笑得勉勉強強,那朋友走後就一直髮呆,現在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怎的,她欺負你了?”蕭望拳頭一揮,惡狠狠地說:“若她欺負你,哪怕她是神仙,我也照打不誤。”
“哪有,她是我朋友,還給大家都送了禮物呢。”蘇甜解釋。
“但你並不開心。”他白天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她開心不開心,笑得真誠還是勉強,他都感受得出來。蕭望覺得自己肯定瘋魔了,她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他的心神。
“我沒有不開心。”蘇甜反駁,她還衝蕭望笑了一下。
“放屁,你我還不知道了,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屎……”蕭望話雖然糙,但他的確看得出來蘇甜是真不高興,也不知道爲啥,他覺得從第一眼就被這姑娘給迷了魂,他喜歡她,喜歡她的一切,也越來越熟悉她,熟悉到哪怕她化成灰,他都能認出她來。
見蕭望說得這麼篤定,蘇甜也不好繼續反駁,她便道:“好多年好多年沒見過了,我以爲我們會很高興很激動,在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她走了,我有些失落。”
蕭望嘀咕,“你才這麼點兒大,能有多少年?”
卻在這時,他聽到蘇甜說,“其實我有點兒事瞞着你們。”
蕭望立刻擡頭問,“什麼,你說?”
蘇甜略一思索,答:“你也看到了,我朋友很厲害,我們認識了很長的時間。所以,其實我也並不算人,當然,在你們眼裡,我也不算是妖。”
她算神。
還是遠古上神。
蕭望傻呆呆地回了一句,“難道你是人妖?”
蘇甜:“……”
她無語地扯了下嘴角,心情都彷彿輕鬆了一點兒,“勉強算個花妖吧,只是我沒有靈力了。”
“那甜甜你是什麼花?你別說,我先猜猜……”蕭望樂呵呵地說。
見到蕭望這樣的反應,蘇甜臉上終於有了笑容,她本來就沒有靈氣了,打算以個凡人的身份活下去,但現在綠蘿來了,綠蘿那麼厲害已經超出了想象,身上沒有半點兒妖氣反而有強大的仙靈神威,這羣妖怪雖然傻里傻氣的,但裡頭也有幾個聰明的,她不希望他們亂想。
一個能夠跟隨手拿出那等珍寶的強者,會跟一個普通修真世家沒有靈氣的凡人交朋友?蘇甜不想讓大家多心,故而主動交了底。
從前的舊友已經漸行漸遠,她不想讓黑風山的妖怪也有什麼誤會,從而產生隔閡。
“甜甜你是荷花嗎?”蕭望問。
蘇甜搖頭,心想你猜一萬年你都猜不出來。
“那你是含笑嗎?”蕭望又猜了一個,“含笑看起來跟你一樣甜甜的。”
含笑是什麼花?
蘇甜都沒見過,不知道是長什麼樣的。
“你沒見過?山上就有,我帶你去看。”說罷,蕭望化爲黑狗,一爪子把蘇甜小心翼翼地撈起來頂在腦袋上,隨後馱着它往另外的山頭飛。
飛在空中,他還說:“甜甜,我把你放在我尾巴上,是不是就變成狗尾巴花了?”
蘇甜噗嗤一下笑出聲,她原來還不知道,黑風山的老大還有這麼幽默的時候。
聽到蘇甜笑,蕭望心裡美滋滋的,也不枉他絞盡腦汁憋出這句話了。
含笑花所在的山頭就是結界所在的地方,大片大片的含笑花,就長在巨骨背後。因爲這地方其他妖來得少,黑風山的其他人還不知道有,要知道含笑花味道也是甜甜的,若它們知道了,肯定都扯來當零嘴吃光。
“那骨頭你別怕它,有我在呢。”
其他妖怪見到骨頭都會害怕,雖然上次蘇甜似乎並不太害怕,蕭望仍舊擔心地叮囑了一聲。
“恩,我不怕,你用骨頭磨的簪子我都戴在頭上呢。”她哪裡會怕了,反而喜歡得很。
那巨獸骨頭很大,就一塊骨頭跟蕭望原形的大小都差不了太多,是以那天晚上他把骨頭□□的時候十分費力,而這骨頭背後不遠處就是懸崖了,夜裡崖邊風冷,蕭望用自己的長毛把蘇甜裹着,這才往骨頭背後慢吞吞地走過去。
天上星辰密佈,月亮卻沒冒頭,這懸崖邊骨頭底下更是黑燈瞎火的,那些花兒都只能看到一個淺淺的輪廓。
蕭望不曉得從哪裡掏出個燈盞叼嘴裡,那燈裡點的不是蠟燭而是熒光石,光線很明亮,將周圍都照得亮堂堂的。
蘇甜看到了好多好多的花,淺黃或白的花瓣,粉色花蕊,香氣甜濃如蜜。
跟她本體的味道,簡直是兩個極端了。花香濃郁,那些白的粉的花朵躲在骨頭庇護之下,開在翠綠的花樹上,在熒光石的照耀下閃着玉澤,看起來極爲清雅。
“甜甜你看你像不像這含笑?”蕭望將蘇甜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自己也變回了人形。
等到從它頭上下來,蘇甜才發覺,這骨頭真的好高。她自個兒,比含笑的花樹都還矮上一大截呢。
她往前走了幾步,忽然發現那骨頭上有幾縷髮絲。藏在那骨頭縫隙裡,緊密纏繞其上。蘇甜快步走到骨頭邊,將裡頭的頭髮給摳了出來。
“幹嘛呢?髒兮兮的別亂碰!”
等看到蘇甜扯出來的頭髮,蕭望驚詫道:“咦,甜甜這是你的頭髮,你的頭髮怎麼會在這裡?”
蘇甜也覺得奇怪,她沒跟骨頭接觸過,上次也是蕭望叼着骨頭,她根本沒碰到,就算是不小心沾上了,也不可能在這骨頭背後的縫隙裡啊。
她手指輕輕按在骨頭上,摸着那冰涼的骨頭,只覺得格外奇怪。陡然想起上次她把神識注入骨簪時的片刻失神,蘇甜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將神識注入這奇怪的骨頭當中。
她的身體猛地往後一倒,像是被巨力衝擊推開一般,索性蕭望眼疾手快將她接住,牢牢抱在懷中。
“甜甜你怎麼樣?你是不是神識去窺測這骨頭了啊,我以前也試過,結果昏迷了一天呢。”蕭望連忙交代老底,“剛剛忘了跟你說,是我不對。”主要是他下意識把蘇甜當凡人,凡人又不會用神識,都忘了之前蘇甜已經告訴過他,她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人妖了……
“只要不將神識注入其中,就不會遇到什麼問題。”蕭望又說,他看蘇甜只是臉色不太好,並沒有昏迷,稍稍放心,但也不想在此地多呆了。
蕭望變回原形將蘇甜馱上,打算帶她回去休息,路上的時候他問,“甜甜你喜歡含笑嗎?”
蘇甜軟綿綿地應了一聲,“喜歡呀。”
她腦子裡暈乎乎的,回去往牀上一躺,衣服鞋襪都沒脫,完全一動不動。
“以後的路我不能陪你了。”
“願你無憂無慮,眉梢眼角,如這花般含笑。”
她神識注入那骨頭之中,只聽到了這兩句話,是那屍骨活着的時候留下的話吧,不知道是留給誰的,讓她莫名想哭,一口氣都緩不過來。
好不容易睡着了,蘇甜居然流了眼淚,她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眼淚把枕頭都打溼了,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夢到什麼,能哭成這樣。
祖奶奶甜其實是個心寬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後也不再想了,這時,她聞到了一股很香甜的氣息,一看,窗臺上放了個木頭做的花盤,裡面插了一束含笑花。
大清早起來看到這花蘇甜心情也變得好起來,她腳步輕快地走出房間,結果就聽到外頭鬧出了大動靜……
“遭了遭了!紅紅要渡天劫了!”
渡天劫?玄紅化蛟養個一年半載就可以了,她是龍族血脈覺醒,都不需要渡劫了啊。蘇甜着急地跑出去,就見徐娘子已經跑了過來,問,“甜甜你那朋友給的是什麼藥,玄紅多吃了幾顆一直難受,現在居然要渡劫了!”
要渡劫了是好事,可這劫雲來得太突然,不僅是玄紅,大家都沒一點兒準備呀……
“玄紅那山上還有好幾只小妖怪在,我們都不敢過去,現在可怎麼辦!”徐娘子焦急地道。
蘇甜心頭一緊,“蕭望呢?”
“他去救那幾個孩子了!”
他去救孩子們了,在天劫的劫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