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蕭望。
蕭望是什麼人啊,直來直去,腦子裡都不帶轉彎兒的。
綠蘿要是告訴蕭望她喜歡的是銀河,他只怕瞬間就衝到他面前問,銀河是誰啊?
不對,他肯定都不會相信,畢竟蕭望那傢伙只把一句話掛嘴邊的。“甜甜是我媳婦兒,我們都睡過了,銀河算哪跟蔥啊!”
他裝得很像,說話的語氣,口頭禪,生活習慣都像,還特意表現了自己不會數數,然而他學不來蕭望的天然蠢。既然他不是蕭望,那他會是誰,如何把蕭望的生活習慣和黑風山瞭解得這麼清楚?這必須得是黑風山呆了很久的妖怪才做得到吧?
蘇甜有些恍惚的往前走,一時也沒注意方向,她走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到了長眉樹精的地方,索性一屁股坐在樹下,靠着老柳樹的樹幹。當時她封印了魔物,綠蘿說那魔物是銀河,魔物被她困在陣法裡沒有反抗,最後消失透明……
銀河不會入魔的。若是他真的入魔了,又無法解釋現在她請上身的那一點兒微弱的神魂氣息了。如此一來的話,那被綠蘿稱爲銀河的魔物到底是什麼東西,目的又是什麼?
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蘇甜一陣心悸。如今回想起來那魔物消散得太容易了,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黑風山就出了事情,難不成……
現在的蕭望就跟從前的白嚴峰一樣。
然而白嚴峰早就被魔物滅了元神,魔物離體之後,白嚴峰就只剩下了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蕭望,會不會也變成了這樣……
她心神不寧地靠着長眉樹老,不知道多了多久,便有一根細細的柳條垂下,輕輕地圈在了她頭頂上。
蘇甜一怔,擡頭,就看到柳絮飄飛如雪,她揉了揉眼睛,“樹老,您醒了?”
在她說話的時候,小金龍從她袖子裡鑽了出來,纏在了一根柳條上,盪鞦韆似的晃來晃去,而這時,長眉樹老傳音說話了。
“你哭什麼?”
“蕭望……”蘇甜沒法神識傳音,她也不敢多說什麼,如今的一舉一動,怕都在那魔物的掌控之下。
長眉樹老柳條翻飛,柳絮紛紛揚揚四散開,而下一刻,它傳音道:“睡一覺醒來,老王也走了?蕭望……”
柳樹忽地一顫,枝條都抖動起來。
它剛剛去看了一眼蕭望,枝條頓時彷彿被火焰灼燒過一樣,它立刻道:“蘇甜,黑風山靈氣充裕,是因爲山上那塊骨頭,然而我枝條一直無法靠近,第一次見那黑狗的時候,它已經快死了,意識都消散了,我只是一棵樹,對凡間生死無能無力也無法干預,但我知道,那時候他氣息都幾乎沒了,它是餓死的,臨死前啃了一下那塊骨頭。”
“後來,它就活了過來,成了妖。但我知道,它已經不是那隻黑狗了。”
“這些年,我一直看着他長大。”
“我不知道那個身體裡現在到底裝的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不是原來的他了。”
巨大的柳樹搖晃幾下,樹幹突兀折斷,而無數柳條忽然纏上了蘇甜,靈氣瘋狂涌入進入她體內,此時的蘇甜,竟然在長眉樹老所幻化的幽幽綠光中看到了無數張陌生或熟悉的臉。
那是長埋樹下的黑風山妖怪們,他們的肉身骨血都融入了老柳樹的身體裡,而此時此刻,露出了一張張笑臉,這其中,還包括玄紅。那些靈氣猶如海浪,卻一點兒也不兇悍,一點一點兒的溫潤了她的經脈,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蘇甜都來不及阻止,等她反應過來,就看到老柳樹枯萎泛黃,像是生機決斷了一樣。
小金龍本來是掛在樹枝上的,現在枝條枯黃,竟是直接斷裂,它從樹上落下,摔在草叢裡,爪子縫裡還有些枯黃的碎屑,它呆呆看着,就像是傻了一樣,好半晌後才緩過神來,發出哇哇哇地哭號。
蘇甜體內有了靈氣,乾涸的識海里也有了一星點兒綠光,她神識一掃,在她腳底下土裡冒出來的斷根處發現了一根嫩綠的柳芽,頓時明白,剛剛老柳樹是遭遇了危險,所以乾脆果決地用了他們木系植物的保命法術散盡枝葉,枯木逢春。
她一轉頭,就看到“蕭望”站到身後,一臉驚慌地問:“老柳樹怎麼了?”
“蘇甜,你是不是恢復了?”他上下打量蘇甜,又覺奇怪。
她體內靈氣依然少得可憐,不像是有所恢復,但剛剛那一瞬間,他明明看到靈氣涌到她身邊的。
蘇甜用手背擦淚,接着伸手將鬢間碎髮別到耳後,同樣驚惶無措地道:“不知道,長眉樹老怎麼了?”
就在這時,小金龍忽然跳到她腳邊,蘇甜低頭一看,便瞧見了那棵嫩綠的小樹苗。
“難道是它天劫將至,然而算準自己無法渡劫,所以用了枯木重生之術?”蘇甜看到那嫩苗臉上才露了笑容,她彎腰下去,將嫩苗周圍的泥土都扒開,把小苗連着周圍的土直接挖了出來。
“現在是關鍵時刻,我要帶回去好好養着。”
“用靈丹化水,培育起來。”蘇甜道。她本來是怕魔物看出自己靈氣恢復的,但蘇甜發現靈氣涌入她體內的時候被她身體裡的另一道氣息給迅速淹沒了,如今她的身子看起來估摸跟從前差距不大。
“哦,老柳樹還活着啊。”“蕭望”點點頭,“那就好。”
這顆樹他也知道,但因爲之前一直虛弱沉睡,根本沒有甦醒的跡象,他就沒管過。沒想到現在居然醒了,還用神識去觀察他,實際上一棵柳樹的神識查探他根本不懼,現在的他,哪怕來個上仙過來也瞧不出破綻,然而他是魔,日子過得正無聊,感覺到了神識窺探就直接反擊,侵蝕了他的神識,哪曉得這傢伙反應也快,居然想出了這麼個法子逃出昇天。
斬斷根莖,散掉元神,變成了個可憐兮兮的小樹苗。他現在依然可以一腳把樹苗踩死,然而……
那顆樹苗被蘇甜小心翼翼地捧在懷中。
算了,暫且饒他一命。
反正他也沒多少耐心了,他只是想看看,蘇甜到底會怎麼選擇?
她想起了銀河。
所以,她是選擇忘記銀河繼續跟蕭望一起生活呢,還是打算離開蕭望呢?
他忽然覺得,看她內心煎熬,似乎比讓她快樂更有趣,歸根結底,他是個魔。
或許,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已經足夠了,就滿足了他的一切慾望。
“我去給樹老找個花盆兒。”蘇甜把小樹苗兜在裙子裡,飛快地往前跑。小金龍也趴在她兜裡,直直立着,跟小樹苗一樣高。
“蕭望”目送她離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兒,慢騰騰地下了山。
他在路邊看到只貓熊,走過去,問:“想不想變強大?”
貓熊睡得沉,哪怕有個魔在獰笑着問他,都沒醒過來。
這是個幼崽,沒什麼靈智,沒靈智,就代表沒需求沒慾望,不容易被勾引。他把腳邊石頭踢開,沒動手害人,而是繼續往前走,路過朱佑的房間,進去後偷偷彈出一星點兒黑氣,沒入朱佑腦海之中。
“你甘心一直伏低做小?一直討不到媳婦兒?一直被別的妖怪欺壓?”
“你貪生怕死,一輩子難有出息。”
“難道你不想變強麼?我可以幫你。”
朱佑遭了夢魘,他頭痛欲裂,渾身冒汗,好不容易掙扎起身,就看到一個虛幻的黑影站在洞口,嚇得他渾身一顫,身子往後一縮,重重撞了牆。
定睛一看,門口站着的好像是老大?
“想不要變得強大,我可以幫你。”那個聲音又說。
朱佑一腦門子汗,耳朵都軟趴趴地貼在了臉上,他用手拍心口,道:“老大你他媽要嚇死我啊,你聽你聽我心都要跳出來了。”
“難怪老子要做噩夢,原來是你過來了。”
“叫我們晨練又出新花樣了?”
他怒喝一聲,“我想變強!”
“但我他媽不想起來練拳!”
“你走,你走開……”
門口黑氣籠罩的蕭望:“……”
他發現這還居然是朱佑的真實想法,真是夠單蠢。
這樣的人,哪怕被魔物纏身,也得埋伏很久之後才能勾起一點兒煞氣,他還是換個目標吧……
等到他轉了一圈,發現黑風山的妖怪幾乎一個比一個蠢的時候,魔物蕭望都快無力了,只要執念稍稍深一些,都會短時間內受到影響,像綠蘿那種執念很深的,頃刻間就能入了魔障,然而黑風山的妖怪們除了徐娘子,其他的真是一個比一個蠢,他都覺得不好下手蠱惑,還是直接一隻只殺了來得利索。
等到他不想裝的那一天,就大開殺戒好了。
……
蘇甜抱着小樹苗回了山洞,她用自己平時吃飯的桶把小樹苗裝了起來,用拿了點兒靈氣丹兌水澆在了樹苗上。
她現在身體舒服多了,但要恢復還需要養一段時間,這個時候,大概得大補。越快恢復越好,而體內有銀河,又會使得她顯得依舊很弱,這樣一來,才能讓那怪物放鬆警惕。
樹老說的話如果是真的,她的蕭望就是銀河呢。但之前那普通黑狗的意識還在,這一點兒她就想不明白了,然潛意識裡自然是希望,蕭望就是銀河的。
怎麼大補呢?現在的靈氣丹是不行的,靈氣太少了,她全部一口吞掉都麼多少。蘇甜視線瞄來瞄去,忽然就瞅到了小金龍的蛋。
蛋殼裡黑沉沉的靈泉,可不就是大補之物。
她走到蛋殼邊,討好地看着小金龍,問:“我能喝一口嗎?”
可惜小金龍現在似乎還聽不懂話,她不敢貿然施展神識去探查,一來是怕傷到它脆弱的神識,二來也是怕被那怪物捕捉到了。
若是知道她神識恢復了不少,那怪物恐怕會有動作。
不管了,蘇甜端着龍蛋殼子,頭剛剛湊過去,嘴脣碰到了蛋殼邊緣。
結果就見小金龍嗖地一下跳起來落在了蛋殼邊緣,將自己的小爪子伸到了蛋殼裡。
好似在阻止蘇甜,又像是再說:“你要喝我的洗腳水嗎?”
蘇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