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卿聽到他們這樣言來語去,心裡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想了個大概。
聽到廖玉鳳將這個難題推了過來,又見滿屋子的人都將目光投向自己,她定了定神,向前走了半步:“父親,母親,我是有一箇舊相識叫阿凝…”
頓了頓,她看了一眼黃鴻燁與佟玉梅,又道:“只是我沒有同大嫂與三嫂一道去看戲,不曉得大嫂口中的這位女士是她不是。”
廖玉鳳張了張嘴,硬是將想反駁的的話憋回了肚子裡。即便她心知肚明這兩個就是同一個香凝,她也不能輕易講出來,加上黃鴻燁夫妻因這件事發生爭執,她更不能讓人察覺自己是始作俑者。
黃鴻燁因爲與佟玉梅爭執惹得心煩意亂,又因爲驚動了父母,這才一時之間驚慌失措。可他畢竟商海沉浮多年,剛纔趁着他們幾個講話的間隙,心裡已經也將事情理了一遍。
“父親,這個不關三弟妹與七弟妹的事…我本來也沒有要納妾的意思,證明是不是同一個人又有什麼意義?”黃鴻燁道。
黃廷承盯着黃鴻燁片刻,才道:“既然你沒有要納妾,那你們兩個今晚又何必鬧的全家不寧?這個叫阿凝的女人究竟什麼來路,讓你能這樣爲難?”
黃鴻燁第一次見父親用那樣質疑的眼神看自己,頓時打了個冷顫。在父親聽似平淡的語氣裡,他感受到了一種壓迫。父親有怎樣的手段,他心裡一清二楚,倘若真的察覺香凝與自己有私,一定會爲了保全自己的名聲而將香凝處理乾淨。
黃鴻燁不能,也不願香凝受到任何傷害,他不能因爲自己那點所謂的底線而把最愛的女人推入絕境。
“父親,是我那天有些輕薄了,與一位相識不久的女士舉動親密了些,可能讓玉梅生了一些誤會。”黃鴻燁換回了以往對於佟玉梅的稱呼。
“趁着您二老都在場,我就來表個態…”他停了下來,咬了咬牙,又道:“我會安安心心過現在的日子,現在,以後,都不會娶任何人做妾。”
黃廷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冷笑了一聲:“好,既然你這樣表了態,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我可以不再去追究那位女士姓甚名誰,可今晚你對玉梅講那樣決絕的話,我要是不罰你?以後這個家就有了壞例子。”
黃鴻燁低下了頭:“父親?兒子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黃廷承道:“念在你初犯?我不請家法…既然禍自口出?你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轉臉對着其他人,又道:“你們可以散了?夜裡頭沒事少串門。”
衆人前腳離開,身後便傳來了清脆的聲音?那是手打在臉頰上的聲音。
黃鴻燁心裡的悲痛與無奈?讓他不停地在抽打着自己,那張清秀的、俊朗的臉頰上很快就留下來深紅的印痕。
事情並沒有按照廖玉鳳的預期發展下去,但是能令黃鴻燁當衆被責令自己打耳光,也讓她心裡覺得有幾分痛快。
林卿卿第一次感到這個家庭的沉重與家長的威嚴?黃鴻燁這樣一個在外面有體面有地位的人?無論在語言或是行動上,對於自己父親的吩咐竟然不曾有一絲反抗。她愈發感受到黃鴻煊對自己的愛,可以不顧一切,勇敢地與這個家庭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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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楉桐不明白林卿卿緣何要來見香凝,可她還是跟着走進了黃氏商館不遠處的這幢小樓。
翠雲領着她們上了二樓?香凝正在調試新香。
“難得二位大駕光臨,隨便坐吧?也正好幫我試試這個香。”香凝臉上並未有一絲驚奇。
“凝姐姐,原諒我們不請自來。”林卿卿拉着許楉桐?走到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香凝對着她們笑了笑:“來都來了,還講這個做什麼?”說話間?將手裡的香盒遞了過去?“來?試試,看看濃度夠不夠。”
林卿卿接了香盒將它放在桌子上,卻並沒有去碰它。“凝姐姐一直就是個調香高手,反倒是我們,對這個一竅不通。”
香凝笑了:“瞧我,這種助興情慾的東西怎麼能拿來給七少奶奶與許小姐看?真的是抱歉哦。”
林卿卿並沒有去解釋,只問道:“凝姐姐有三天沒有見到大哥了吧?”
香凝一怔,繼而道:“你幾時也開始打探我們兩個的事情了?怎麼,還在擔心你自己的前程嗎?”
林卿卿脣角有一絲微笑:“如果我說不擔心,那一定是假話。只是,問題已經放在那裡,擔不擔心又有什麼區別呢?”
香凝道:“我就歡喜你的這個性格,起碼到現在爲止我還願意信你講的話。你們今天來也一定不是爲了好奇我多久見一次鴻燁,說吧,什麼事?”
林卿卿道:“您是明白人,那我就開門見山了。大哥之所以這幾天沒有出現,是因爲他在家裡養傷…”
香凝沒有去追問黃鴻燁的情況,只是垂下眼眸,伸手去拿回香盒,放在自己手裡擺弄着。
許楉桐有點按耐不住:“你當真無情無義,哪個女人聽到這種話會不去關心一下?”
林卿卿拍了拍許楉桐的手,看了一眼置若罔聞的香凝,接着道:“大哥被父親責罰,將自己的臉打腫了…”
香凝的手滯了一下,繼而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香勺。林卿卿看在眼裡,繼續着自己的講話:“父親並沒有罰他那麼重,我想也只是爲了給所有人一個警告,可大哥卻對自己下了狠手…直到那天夜裡,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痛苦,是那種愛而不捨的痛苦。”
一滴淚,落在香盒之上。
窗外的青色朦朧在如絲的煙雨中,將些許悵然瀉出心外,泛起苦澀的漣漪。
“其實昨天胡秘書來過,送來了一條藍寶石項鍊。那是以前我同他玩笑時候講的,說有一天如果我找不到他了,就去買一條藍寶石做的項鍊掛在胸口,因爲那是海的顏色,而我對他的愛就像海一樣深…”片刻之後,香凝開了口。
“是我貪心,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不怨任何人。你剛纔的意思我懂了,如果是他讓你來傳話,那請你回去告訴他,以後我與他一別兩寬,互不相欠。”
林卿卿搖了搖頭:“是我自己想來見您的…我本來想好了許多勸您的說辭,現在看來是我真的不瞭解您…”
香凝一記苦笑:“那天他的太太找上門來,我就已經料想到了結果…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終於曉得鴻燁爲什麼這樣渴望得到愛情。”
林卿卿沒料到佟玉梅竟然來找過香凝,想到那夜她在黃廷承面前的表現,心裡忽然有些迷茫,這個終日端着名門世家架子的女人,竟然也能做到隱忍與剋制。
“您是個通透的人,既然大嫂來找過您,這裡恐怕…”
“恐怕她會來找我麻煩是嗎?我想到了,所以我預備着離開了。”香凝道。
“您想過要去哪裡嗎?”林卿卿道。
“還沒想好,只是杭州我恐怕留不住了…”香凝幽幽道。
“凝姐姐,我講一句不知分寸的話,您衣食無憂,又這樣才情兼備,完全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爲自己活一回。”林卿卿道。
“爲自己活一回?是啊,我應該爲自己而活…”香凝忽然定定地望着林卿卿,“卿卿,請允許我還這樣稱呼你…你是一個知世故,卻不世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