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花瓣在寒風中落英繽紛,就像是在爲他送行一般。是啊,他快死了,可怕嗎?司徒俊弦如此問着自己,但緊接着司徒俊弦露出了似是嘲諷般的笑容。
阮玉清都不怕死,他又怎會怕?!同樣的毒藥,在他讓陳淮給阮玉清下毒之前,他便已經飲下,而這件事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不對,或許他還是怕了吧,怕捨不得死,所以才提前讓自己沒有退路...
握住一片悠然飄落的花瓣,司徒俊弦看着手心的那一抹白色發起呆來。白色,是純潔的顏色,就如那人的靈魂一樣,純淨地不染半絲纖塵,自相見的那一天開始,他對他來說便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在遇到司徒沐澤之前,司徒俊弦的人生是悽慘的,同時也是無聊的。他的母妃因爲皇后的打壓,漸漸瘋了,也喜歡上虐待不能給她帶來更多的地位的自己;經由皇后的教唆,司徒寧遠也看不慣他,時不時就以折磨他爲樂...
他的人生是悽慘的,很多宮人都是這樣認爲的吧,沒有父皇的注視,沒有母妃的保護,誰都可以在他身上踩上一腳,而且還不會有人降罪於他們...但是他還是感覺很無聊,母妃瘋狂的樣子,那些惡人欺辱他的模樣,都好像看過了千遍萬遍,沒有一點新穎之處,明明痛在他身,他也好似在看、在感受另一個人的一生一般。
他與他的生活格格不入,於是他總是慵懶地面對這個世界,打罵也好,折磨也好,他都提不起一絲勁去反抗,似乎那羣人連讓他動手的資格都沒有...
而他就是以這樣的懶散遇到了司徒沐澤,那年的司徒沐澤不過九歲,但是他從司徒寧遠的手中救了自己,可是那時的他心裡甚至沒有一絲感激之意,在他的心中這個救了他的人和那個欺負他的人,有什麼區別呢?他看不到...
身在皇家,一般只有對自己有用纔會給予一點點善意,可若是對方不爲所動,別人自然不會在你身上多費工夫,就算司徒沐澤最初對他再怎麼溫柔,他一直都是那一副冷淡的表情,那都是沒有一絲虛假的冷漠。
可是司徒沐澤像是感受不到一般,自救了他之後,不止保護着他,還時常帶着他往宮外跑,可是他的心仍然如磐石一般,沒有絲毫感覺。而在那一段時間,他在司徒沐澤的帶領下見識了很多東西,而他始終都是波瀾不驚的模樣。
而也就是在這段時間,他偶然間救了陳淮,雖然當時沒想要陳淮報答什麼,但是現在卻感謝。
在這種狀態下差不多持續了一年的時間,司徒俊弦的目光才終於放了一點在司徒沐澤身上,在發現司徒沐澤那純粹的心情後,司徒俊弦疑惑了,他忍不住問他“爲什麼是我?”
司徒沐澤在聽到他的疑問的時候,明顯楞了一下,但是他接着很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頭頂,笑着回答“因爲俊弦的眼中沒有皇位,而且,你看起來很寂寞的感覺,就是無法放任你不管”
寂寞?眼前這個人還真敢說!那時他不屑地想着,可是司徒沐澤又接着道:“或許也不是這樣吧,寂寞的那個人是我,想要像普通的家人一樣相處,可是大家...”
“你想要皇位嗎?”
“爲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有了皇位,就有了權力,你就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了”司徒俊弦說着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可是司徒沐澤似乎是被司徒俊弦的話逗樂了,他帶着憂傷地笑着“俊弦,你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皇位更加讓人身不由己,無論是太子,我,還是其他的皇子,除了你恐沒人適合那個位置”
那時他是不理解的,不理解爲什麼他要說他適合,但他記得面對疑惑的他,他解釋了“俊弦的眼中什麼都沒有,你能做到公平公正,你會成爲一個爲國爲民的好皇帝...”
在司徒沐澤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司徒俊弦不明白那時涌上來的感情是什麼,那一瞬間的醍醐灌頂,他明白了迄今爲止自己所有的感受。原來,他從未將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中,對了,爲什麼沒有發現?在他的眼中遇到的,沒有遇到的,都不過是弱小的,會隨時消逝的存在,而這其中也包括了眼前這個很溫柔的人...
而在那個時候他的內心就發生了變化,其他的都無所謂,唯有眼前的這個人,他想要他平安。因此當陳淮傷好了,找到他說要報恩的時候,他能乾脆地拜了他爲師,他想要變強,然後去保護那個他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但是時間沒有等他成長起來,有司徒沐澤護着,司徒寧遠在他身上討不了好,便將目光放在了他的母親身上,完全沒有勢力的母親被皇后逼死了,但是他的心中一點感覺都沒有,可司徒沐澤還是對他說了一聲“對不起”。
此時失去母親的他反過來安撫了司徒沐澤,這個時候他還未將司徒寧遠放在眼裡,將他當做敵人。也因此當他們在宮外被追殺,司徒沐澤爲了救他身受重傷,命懸一線的時候,他追悔莫及,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有了慾望。
司徒沐澤說,適合登上皇位的是他,但是他卻認爲不是,這個世界需要的...是他的溫柔!
有了目標,他便開始瞞着司徒沐澤開始部署,而越深入對皇位的爭奪,他才知道原來他的皇兄並不只有溫柔,他同樣有着手段,只是他的手段僅限於保護他身邊的人,他仍然不爭不搶...
於是他慢慢將司徒沐澤身邊的勢力歸於幾用,漸漸收羅可以利用,並且有才能之人,司徒沐澤知道他的所作所爲,但是他沒有阻止他,一切都在朝着他的預想走。
可是在兩年後,他們那個小小的家進了另一個人,是被溫妃收留的司徒翰臨,自此以後,不止是司徒沐澤的眼中多了一個人,各方面都十分優秀的司徒翰臨也嚴重影響到了司徒沐澤競爭太子之位。
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連司徒沐澤都有幫司徒翰臨的意思。不過都無所謂,不管是誰擋在前面,他都不會讓人搶走本該屬於他的東西!
之後,因爲有了司徒翰臨在前面擋着,他行事輕鬆了不少,雖然司徒沐澤執意保護司徒翰臨的行爲讓他頭疼就是了。時間一點一點地前進着,在不知不覺間他將慕容卓和霄收入了麾下,陳淮在教了他一段時間的武功後,便也幫着他探尋各方的動向,而他也建立起了弦羽宮,不僅可以蒐羅各個朝臣的把柄,也可以暗中保護司徒沐澤。
他的勢力在一點一點地變強,司徒翰臨也不遑多讓,他雖然被強制塞到了軍中,但是卻因此和阮家走得很近,還立下了不少軍功,於是他在朝野上的呼聲甚至高過了太子。但是他卻不急,皇帝和慕容言明知道的,他也知道,所以他很清楚地知道司徒翰臨一定會自取滅亡。
但是在不久之後,太子還是急了,皇后也急了,他們聯合慕容言明謀反了,而他也知道他的機會來了。他將弦羽宮的手下全數派出,趁亂謀殺了除司徒沐澤和司徒翰臨之外的所有皇子和公主,而司徒沐澤身邊,只有他一人,唯有他的安全,他絕對不假借他人之手。
雖然在這之後,他受了重傷,但是他的目的達到了,其餘的皇子死了,司徒翰臨爲了情,自己放棄了,沒有人可以阻止司徒沐澤登上了太子之位,登上皇位...
然而他千算萬算竟然沒有把他算進去,當老皇帝告訴他要將皇位傳給他的時候,他才知道他犯了多大的錯誤,當他看到別人大放異彩的時候,竟然沒有發現,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在了司徒沐澤前面,而且走出了很遠很遠的距離。
他本想若是他也阻攔了司徒沐澤的未來,那麼就算最後要死的人是他,他也會毫不猶豫。可是看着慕容言明快要替自己脫罪的關頭,他想明白了,妨礙司徒沐澤的人不是他,是皇帝,既然已經做到了這一步,既然鄴霖的疫病還沒有拔除,他又怎能丟下他獨自一人去面對這一切。
於是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察覺的時候,他給與了老皇帝最後的終結,並且篡改了詔書。在司徒沐澤登上皇位的那一天,看着他溫柔地看着跪在龍椅下的羣臣,他也終於完成了他的目標。
但是爲什麼?你的目光變得那麼憂傷,爲什麼你再也不注視着我?登上皇位後的你,也變得不再是你了嗎?
那時的我懷疑你,卻不知睿智如你,又怎會猜不到我所做的一切?溫柔善良如你,又怎麼能夠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來逃避這一切,你雖沒有苛責過我,但是你的目光有着罪惡般的憂鬱...
不久之後,我才明白,你從未怪過我,你只是將我所犯下的罪都歸於自身,你廢寢忘食,努力做一個爲國爲民的好皇帝,你吃齋唸佛,只爲了替我償還所有的罪孽...我好悔,我竟沒有看懂你!
我忽然間不知道,將你推到那個位置上,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你依舊溫柔,但你的溫柔卻再也不是我的。那時的我迷茫了,不對,有什麼是錯的?可我不知道究竟是哪裡錯了?
沒有人給予我答案,那就按照我所想,繼續走下去吧。哥哥,如果我所做的一切皆是罪,那就由我自己償還,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爲了讓你去承受那些罪孽。我只是希望你能夠一直溫柔下去,記得那個喜歡你的溫柔的我,爲此就算是死,我也會還朝野一片清明...!
在這條路上,誰都不能阻擋我的腳步,即便是阮家,是阮玉清,是凌風...他們都不能阻止我!因爲...我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啊!哥哥,你能明白嗎?
而現在我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哥哥,你會怪我嗎?司徒俊弦聽着身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無聲問着。不過隨即他便笑了出來,原來在心裡裝上一個人,是那麼的快樂!即使你不認同,但是...
這是我給你的禮物,請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