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暉長老說的隨意,好像是在說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可聽在玄景耳裡卻如滔天大浪,讓他震驚的幾乎不能思考。
原來,原來是這個樣子嗎……
玄景渾身顫慄不止,隱忍的怒氣使得他額間的青筋毫無遮蔽的凸顯,身體的每一處都好像被極致的寒冰一遍一遍的刮過,刺骨生錐,遍遍寸鑿。
漫天的黑暗瞬間侵染他感覺不到跳動的心臟,支離破碎的心臟被黑暗緊緊攥緊,壓抑他的無法呼吸。
“就是你最相信的師兄,親自找我與我合作,讓我將禁地借給你,再騙你親自設下封印,將你最愛的人封印在禁地之中……”
“呵呵,我看,你自然也不知道,那個魔女的病也是你一直相信的玄玉造成的了。”
天暉長老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他呆滯的腦海中迴盪,就像是催命的咒語,循環往復,將他拖入地獄的最深處。
玄景又想起了一年前灼羽西病入膏肓形如枯槁的憔悴模樣,當初徹骨一般擔心害怕的感覺似乎還歷歷在目,就在他絕望到毫無辦法的時候,他一直尊敬愛戴的玄玉師兄出現了。
他狠狠的斥責了他一番,然後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一個可以救灼羽西的好消息。
玄景那時候高興壞了,就像是終日被困在囚地中人,終於獲得了自由。那一刻,玄景以爲自己在做夢,生怕下一秒一切又迴歸原位,他依舊無能爲力的守在灼羽西的身旁,看她日漸消瘦下去。
玄景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跟玄玉回了玉仙門,那時候的他根本沒有考慮過爲什麼他們一行人,帶着灼羽西卻可以如此順利的到了玉仙門的禁地。
難道玉仙門的大能們連已經奄奄一息的灼羽西身上的氣息都感覺不出來了嗎?這期間若是沒有他的師兄做了手腳,怕是沒有這麼順利吧……
玄景想着,幾乎想大聲的叫喊出來,爲什麼,爲什麼事情會是這樣?他一直敬如兄長的大師兄爲什麼會如此對他和羽西!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他和你一樣,被那個魔女迷的暈頭轉向,甘願爲她作出殘害同門的事。”天暉長老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是幸災樂禍的鄙夷神情。爲了一個和修仙門派對立的魔女鬧的不可開交,在他看來真是腦子被門擠了纔會幹這樣的事。
當然,這事對他一點壞處都沒有,相反還有不少好處,他自然是樂於看到。
“只要除去了你,並且引導那個魔女恨你,時間一長,玄玉便可抱得美人歸。不得不說,你的這個師兄,心夠狠,腦子也好使,願意爲了一個魔女下那麼大血本……”
天暉噼裡啪啦的說了一大堆,似是每說一句,他就會越開心。他臉上堆積着由內而外的嘲笑,極爲難看,一個將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人,着實讓人不喜。
天暉的每一句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的敲進了玄景碎裂的心,再將其碾碎。玄景忽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一股刺骨的疼痛從他的心底蔓延開去。
原來如
此,原來如此……
玄景又一瞬間以爲自己一直在做夢,從未醒過來,他一直在做着一個很長的夢,很長的噩夢。
他最爲尊敬相信的師兄騙了他,欺騙了他的信任,欺騙他……讓他親手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封印……
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
二十多年相處的情景就像是由虛幻的泡沫,一點一點的堆砌而成。最後只要有一點力度,就會毫無防備間頃刻倒塌,頓時碎裂的一乾二淨。
就連殘留的碎片也化作了點點鋒利的細刃,一下又一下刺中他身體上的每一處要害。
痛不欲生!痛到麻木!
玄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這件事對他打擊太大了,除了對玄玉所作所爲的憤怒和不解,對灼羽西的擔心和內疚更是佔了心頭的主要位置。
他害怕極了,雖然他知道,如果天暉說的沒有一句是假話,那麼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確定羽西還活着。因爲那個人和他一樣,喜歡羽西,他既然可以爲羽西作出那麼多事,就不會輕易的讓羽西離開人世。
但他還是怕,怕羽西在這一年承受了非人的壓力和精神折磨,怕她真的會以爲,是他忘恩負義,背叛了她,狠狠的傷了她,將她封印……
還有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小綿綿,那個可愛的孩子……
無盡的痛楚形成了一個深深的漩渦,似是要把玄景狠狠的吞噬。
玄景的身子忍不住抖索了一下,他努力吸了一口氣,才忍着沒有爆發出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要炸裂了一般,他很想作出一些瘋狂的動作好平復自己壓抑的可怕情緒,可他不能,因爲眼前還有一個天暉長老在。
玄景多麼希望此刻自己沒有任何思考能力,可以一切都不用想,可這不可能,他也辦不到。他不能逃避,他要去面對,他還要把羽西救出來,還有問問那個人,到底爲何如此心狠冷漠!
呵呵,玄景無力的向後退去,將自己靠在了窗沿上。他低垂着頭,凌亂的髮絲亂糟糟的垂落下來,擋住他兩側的臉頰。
玄景緊緊的握住了自己的雙手,不讓自己的痛苦與害怕展現出來。如果他稍一鬆懈,無力顫抖的雙手就會表露他此時的狀態。他不相信天暉會輕易的將這件事告訴他,因爲如果他知道了,對天暉只有害而沒有利。玄景不認爲自私自利的天暉會這麼好心!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出這些話!
可玄景還不想死,最起碼現在不想死。
他要想辦法回玉仙門救灼羽西!救出他們的女兒!
若是玄景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經去世,那滔天的怒火早已將他擊垮。
如果……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殺了眼前這個人!這個道貌岸然的長老!
這個爲了一己之私,如此助紂爲虐,殘害無辜的生命的長老!
壓抑的種種紛亂情緒頓時化作了一股夾雜着戾氣的怒氣,止不住的在玄景的身上生根盤旋,彷彿想要染黑他身體裡的任何一個地方。
“說起來,那個魔女當真
有些可憐,我看她生無可戀的樣子哪裡有跟傳說中的魔有一絲相像之處?”
天暉長老似是說上了癮一般,不願停下。天暉長老也是有怨氣的人,他積攢壓抑了多年的負面情緒,全部撒在了對玄景毫不停留的嘲諷和攻擊上,這樣會讓他的內心隱隱覺得快活。
就像他當初看見魔女因爲撞擊封印傷痕累累、痛不欲生的模樣。
“她可是日日夜夜都不忘折磨自己,掙脫封印,還指望你去救她,哈哈,簡直可笑……”天暉長老再一次大笑,雖然最無法的理解的事就是被封印的灼羽西在這樣的情形下還願意相信玄景,不過,天暉長老也沒吃驚多久,因爲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而且那個封印上可是有玄景的氣息,只要她撞擊封印,她的感受就會越深。
時間長了,一切都好說,只要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再回去。
想着,天暉長老將目光放到了一直低垂着頭的玄景身上。天暉長老冷笑的哼哧一聲,暗道果然玄景受不了這個打擊,現在的他看着就像一個行屍走肉,沒有一點氣息。
現在不動手,更待何時?就算天暉自知玄景的實力在他手下根本沒有勝算,但能少一點麻煩是一點,況且這裡還是衆多門派高手聚集的地方,怕是他們剛剛簡單的過招都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玄景似乎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天暉長老流露出來的殺意,仍舊一動不動的靠在窗邊,散發出暗沉的氣息。
殊不知玄景的心裡已經緊緊的糾成了一團,精神高度集中。
天暉所說的灼羽西的每一個現狀,都讓玄景滯結的無法呼吸,他甚至可以想象灼羽西那雙美麗藍眸裡透出的悲痛與絕望。
玄景忍住傷痛悄然凝聚起自己的靈力,準備躍窗而逃。他知道自己不是天暉的長老,他不會真的去送死,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羽西,等我!
下一個瞬間,頹廢無力的玄景瞬間暴起,直破窗戶而出,剎時木屑橫飛,濃重的夜風被玄景猛地抽離,幾個呼吸間就飛奔開去。
一直處在鬆懈狀態的天暉長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着了玄景的道,鬆弛的眼睛立刻眯起爆發出一陣精光,盯向了玄景眨眼間消失的方向。天暉心裡暗啐一聲小兔崽子,快速提身朝前追去。
天暉自知若是讓玄景從他手下逃開,那必定是一個巨大的隱患,所以他好不肉疼的拿出了自己的法寶一同追擊狡猾的玄景。
玄景只拉開幾次距離,最終卻還是被天暉長老攔住了去路。天暉長老極盡嘲諷的壓制着玄景,醜陋的嘴角在玄景漸漸失去焦距的目光中不斷放大,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玄景現在都還記得,天暉長老奪去他的生命,將他丟進萬丈深淵時的狠毒表情,那個看死人一般的嘲諷目光,留在了他失去生命之前的最後一道意識中。
他終究未能躲過天暉下的殺手,未能去玉仙門救出灼羽西,未能質問玄玉發生的這一切……
帶着無窮無盡的執念,玄景至死都沒有閉上瞪大的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