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劇烈地跳動着,身體裡的血液像是沸騰的開水。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打在我的身上,可內心的恐懼卻像是拔地而起的火焰,怎麼也澆不滅。
“我想,這一切一定不會這麼簡單,這個村子裡恐怕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
聽到阿浪的話,我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身上似乎有上百隻螞蟻爬過,一種深深的恐懼迅速地涌上心頭。
沉重的呼吸伴隨着那恐懼蔓延,我的身體在冷風中抖如篩糠。
“別想了,先把人帶回去再說。”
說罷,阿浪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子,緩緩走到素素的旁邊,一把將素素扛在了肩上。
此時,雨已經停了,烏雲散去,盈盈的月光灑下來。
明明阿浪看上去那麼狼狽,卻讓我莫名覺得心安,好像只要有他在,就什麼都不用害怕。
回到宿舍,此時,已經接近天亮了。
我幫素素換了身衣服,讓她躺在溫暖的被子裡。
她的體溫漸漸恢復了一些,不似之前那麼冰冷。
我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幫她把刨過墳手指清理乾淨,只因那些早已凝固的血液和泥漿混合在一起,滲入她開裂的傷口,我每清理一下,就看到素素緊緊皺攏的眉頭。
慢慢的,她的身體開始發燙,也不知道是因爲那隻鬼上過她的身,還是因爲她淋了雨,所以她纔開始高燒不退。
我給她餵了一些退燒藥,但不知道能不能退得下來。
“阿浪。”
我微微轉過頭,輕輕喚了他一聲,卻看到他躺在板凳上睡着了。
他頎長的身子,睡在並不怎麼長的板凳上,連腳都伸不直,可他卻依舊睡得很沉。
我緩緩走近他,在他絲毫沒有血色的臉上,竟然找到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我想,他大概是餓了吧。
我在廚房找了好長一陣,終於找到了一些還沒有吃完的豬血,給阿浪煮了一碗豬血湯。
因爲,我深深的知道,此時此刻,唯一可以讓他補充體力的,只有這些豬血湯了。
罷了,我已經不在乎他是吃素還是喝血了。
殭屍的鼻子是極靈的,當香噴噴的豬血湯端到阿浪的面前時,我看到他原本沉睡的眼睛猛然睜開了。
他迅速從板凳上立了起來,直直地朝我衝了過來。
我嚇了一跳,手中的豬血湯差一點灑了出來。
我看到阿浪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白森森的殭屍牙一瞬間露了出來。
我欲哭無淚,顫抖着往後退了一步,憤憤地吼道:“把你的殭屍牙給我收起來!”
幾秒種後,我懷着忐忑的心情再一次看向他,而他已然變得和常人沒有區別了。
我嘀咕了一聲:“剛剛不是還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好像快要不行了麼?”
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煮了豬血湯,他卻已然奪走了我手中的湯碗,咕咚咕咚全喝光了。
這一次,阿浪喝下豬血之後,並沒有出現和上次一樣的症狀,他似乎已經習以爲常了。
“娘子,好喝!”
他咧着嘴對我笑,像個沒吃飽的小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另一碗已經盛好的豬血湯。
“別打它的主意,這是給素素喝的。”
我說完,端着另一碗湯準備喂素素,可當我走到素素身邊,準備扶她起來的時候,她卻突然之間睜開了眼睛。
我看到她那雙血紅血紅的眼睛,幾欲滴出血來,突然,她像發狂一樣,咆哮着,猙獰着,雙手緊緊地扣住我的脖子。
我顫抖着,從緊緊被掐住的脖子裡喊出了兩個字:“救命……”
我沒想到素素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發了狂,整個人都慌了,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我只能想辦法護住自己的喉嚨,可素素實在太用力,我幾乎快要窒息了。
她看着我的那雙眼睛,讓我想到了那個傻大姐。
頓時心中升起一陣恐懼,那恐懼好像會隨着血液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
呼吸越來越困難,素素的手指就像是銳利的鋼刀插在我的脖子上。
她好像着了魔,眼神依舊空洞,那佈滿紅血絲的眼睛,緊盯着我,好像要在我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畜生,快滾!”
阿浪迅速上前,殭屍牙從齒縫中鑽了出來,眼睛一瞬間變成了如貓眼石一般的顏色。
他緩緩擡起強壯的手臂,身後立即顯露出兩團幽幽的鬼火。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兩團鬼火竟直直地朝素素猛撲過去。
不消片刻,素素便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素素掐住我脖子的手緩緩鬆了下去,我看到她手指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將我剛剛爲她包紮的白布染得通紅。
一股酸水涌上心頭,我頓時覺得好難受。
素素是我到棺鎮第一個要好的朋友,可我卻只能看着她中了那隻鏡鬼的魔咒。
有時候我恨我自己,爲什麼什麼忙都幫不上,還要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
可直到這一刻我才真真正正的明白,我不能再退縮了!
“阿浪,她爲什麼會突然之間發狂,難道那隻鏡鬼……”
我心裡依舊害怕,急促的呼吸伴隨着猛烈的心跳,讓我久久不能平靜。
沒有說完的話,被我硬生生吞了進去。
我彷彿能夠感覺到,有雙眼睛正躲在暗處盯着我。
這種感覺讓我頭髮發麻,心臟驟然緊縮。
阿浪卻搖了搖頭,淡淡嘆息了一聲:“她的心智依舊被那隻鬼控制着,除非破除那塊銅鏡,否則……”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我卻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那枚銅鏡利用傻大姐作爲人間的媒介,爲所欲爲,更重要的是,根本沒有人見過她的真身究竟長成什麼樣子。
“阿浪,誠如你所言,這個村子裡一定還藏着其他的秘密,我們必須弄清楚,這塊銅鏡究竟是怎麼來的,和這個村子又有什麼關係。”
我說完,轉身就準備離開,此時,天已經大亮。
“娘子,你去哪兒?”
阿浪忽然拖住了我的手,我轉頭,看到他臉上擔憂的表情。
“我必須去找村長,把這一切都問清楚,否則素素會一直瘋狂下去,還有李大媽……我不想看到她死了以後,連屍體都找不到。”
我說着,只覺得鼻頭一酸,心中的委屈,一股腦全都涌了出來。
“你問他,他就一定會告訴你嗎,如果能夠輕易說出口,他們早就告訴你了。”
我頓住了腳步,剛邁出去的那隻腳又遲疑地收了回來。
村民們對於這件事一直閉口不談,就算我去問了,又能怎麼樣呢?
許久,我慢慢冷靜了下去,一整晚沒有休息,我能夠想象自己的黑眼圈有多重,可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素素面無表情地刨墳,還有傻大姐和她手中的那面銅鏡。
“那我去給孩子們上課。”
我淡漠地說了一句,聲音是那麼憔悴,連我自己都能夠感覺得到。
阿浪沒有阻止我,只是對我說:“小心點。”
我點了點頭,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走,腳步沉重。
教學的任務一下子全都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我向學生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關於素素生病的事情,大家也都很配合。
一天的課上下來,我幾乎是精疲力竭了。
晚上,我回到宿舍,就見到阿浪做了一桌子反菜,不用問,這些菜肯定又是他從山下偷來的。
“阿浪,你以後不要隨便摘別人家的菜了。”
我微微蹙眉,僵硬着背脊緩緩坐下,可身子纔剛觸到椅子,整個人便彈了起來。
大概是站得太久,腰椎有些刺痛。
阿浪緩緩走到我的身後,冰冷的手指伸向我的腰。
我嚇了一跳,慌忙回頭,卻見他小心翼翼幫我按摩。
“這些菜我都付了錢了,還有豬血,是在山下市集上買的。”
阿郎的話幽幽地傳進我的耳朵,他冰冷的身體此刻能夠讓我覺得舒緩。
差點忘了,阿浪身上有些錢,應該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隨手就拿了。
我看了一眼躺在房間裡的素素,阿浪說,她身上的燒已經退了,整個人也不似之前那麼蒼白。
我猜想,大概是鏡鬼對她的控制減弱了吧。
“今天,我去李大媽墳前又看了看,把那棺材復原之後,重新埋了,免得被人發現。”
阿浪說着,神色微微一凜,“村裡請了個道士,在那兒看了看,就走了,當時是正午,我沒敢靠近。”
聽阿浪這麼一說,我隱約感覺到,即使我什麼都沒有說,村長也早已經發現了異常。
只是,我沒有想到,村裡那麼快就請了個道士過來。
阿浪的身體白天出門還是不怎麼方便的,我拉着他坐下來,問道:“那會不會是因爲那個道士想了什麼辦法,所以,素素的身體纔會好了那麼多?”
“有這個可能,不過,咱們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我聽到他的話,默然點了點頭。
阿浪做的菜很不錯,雖然,口味有些奇怪,不過,還算是能夠下嚥的。
累了一天,我早早就睡了。
只是隱約感覺到,夜裡很不平靜……
可我太累了,根本睜不開眼睛,我想,阿浪就在我身邊,他一定會保護我的安全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隱約覺得陽光有些耀眼。
微微翻了個身,我緩緩睜開依舊有些疲勞的眼睛。
迎面撞上一張臉,陽光下,她的皮膚白皙得有些透明。
我的心猛地快跳了半拍,瞌睡一瞬間全都跑沒影了。
“素素……”
我驚訝地看着眼前的素素,她看着我的眼睛,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
一種恐懼的感覺一瞬間爬上了我的心頭,素素不是被鏡鬼控制了麼,她會不會要害我?
我環顧四周,恍然發現,阿浪竟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