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他聲音沉沉,出口的瞬間,她身子顫了下。
胸腔裡翻涌的情緒幾乎吞沒了她,她呼吸不穩,瞳孔驀地擴張,“是又如何!”
只是這麼一句,便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她雙拳緊攥,腦中空白了一瞬,便是這一句話,便像是洶涌的情緒打開了一個缺口似的……
“樑琛……我就是虛僞啊……”她反望着他,目光執拗裡帶着尖銳,“是,我虛僞,我就是受了傷也不說,就是爲了憋着股子勁兒跟你較量,就是暗爽着等你後悔,就是要讓你誤會,就是想讓你覺得我是個惡毒的女人,最好馬上踹開了我纔好!”
她呼吸集聚,胸腔劇烈起伏,眼底炸開了一般,“可你又好到哪裡去!”
“當初我進‘酒坊’的事,你敢說你沒動手腳?什麼工作都不用我的時候,你敢說你沒動手腳?!楊柳突然跟了你,你敢說只是個意外?還有魏常……樑琛!我虛僞,你又能好到哪裡去!”
她踮了腳,幾乎與他直視的視線,“我是不是該慶幸,我一個虛僞的女人,也值得你花這麼一番的心思?!”
一番話說完,腦中空白嗡嗡作響,彷彿剛纔的一瞬,理智封存一般,那些傾瀉的情緒伴隨着尖利的聲音……怎麼都止不下來……
她呼吸不穩,梗着脖子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深處集聚的風暴緩緩的上升,看着他臉色陰鷙後散發的冷意,看着他周身的暴虐……
不知爲何,她竟有着些許的快感……
報復的快感……
他說得,明明大都是事實,可她……
心底竟還存了這樣黑暗的念想……
這份報復,是因爲他一番自以爲是的論調,還是因爲他看透她後的羞惱成怒,亦或是……因爲顧長遇的那一番話……
她腦中凌亂,無法把這些亂麻似的思緒理清,只知道一番話落下,看着他也因此觸怒的模樣,她並無後悔。
“林糖……”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不過瞬間,又許是半晌,他終於開口,喊着她的名字,想從齒縫裡咬碎了一般的……
她眼中輕微顫動,卻依舊望着他,不肯後退半分,“怎麼,樑總生氣了?”
“呵,樑總不是一向最能知道別人心裡想什麼嗎?剛纔不是還自以爲是的分析我?怎麼,只許你自以爲是,卻受不得別人說?”她眼神直直盯着他,“還是說,什麼都能算計到的樑總,沒有算我竟然會知道這些事?”
“樑總現在的表情,是惱羞成怒?”
她說着這些話,情緒的缺口一旦打開,像瘋了一樣的停不住,說出的話裡,有些事她從未都想到過的,也是……但凡有些理智,也知道不該說的,但……
她只是看着他表情的波動,心裡有股邪惡的念頭,看着他因她的話這般的波動,她有股變態的滿足感……
似乎只是一瞬間,情形便反轉了……
剛纔,是他的話逼得她退無可退,而此刻,卻是她,反擊似的……口不擇言。
他看着她,周身的暴虐滋長,陰鷙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
便是這個笑,讓她臉上表情一滯,那些狂亂和情緒,突然就消退了一些……
下意識的,心底顫了顫……
他擡腕,將她緊緊攥着的右手擡起,擡起另一隻手,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露出她的手心……
“林糖,我差點忘了……你這種人啊,對自己都這麼狠,更何況是對別人……”他說着,臉上掛着笑,眼底卻陰厲一片,“不管你是想激怒我還是單純想反擊,都沒有用。林糖,你要的,不就是我的回答嗎?”
他眉眼微眯,脣線鋒利,“想知道穀雨跟你說的是不是真的?還是想知道從我這裡說出的真相到底爲何?呵……我現在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我半分也不會告訴你。”
林糖胸腔起伏劇烈,額上有了細細的汗珠,那些狂亂又模糊的思緒,在他冰涼的話裡漸漸冷卻清晰,她知道他的話是對的……
她原本來這裡,就是爲了一個真相……
就是爲了……問問他爲什麼……
可怎麼就……
他說着,抓着她手腕的力道猛地加大,看着她疼得眉心不由皺起,勾脣道:“我還以爲這麼多年,你會有所長進,怎麼還是這麼的……情緒化?”
“如果我沒猜錯,穀雨讓你來,是來勸我的吧?”他緊緊攥着她,“你就是這麼勸我的?”
她眼中情緒劇烈晃動,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和脣邊青青的胡茬,突然的,心底就顫了顫……
“我一向對自己狠,樑總不也一向……知道怎麼對自己最好嗎?”她開口,聲音有些顫意,卻還是冷硬得很,“怎麼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模樣?連顧長遇幾個都能看出你的異常,我沒有長進,樑總難道有進步?”
“還說我勸你……樑總也有需要被人勸着的時候嗎,你又不是像安向陽……”
話到此,她猛地頓住……
心底狠狠顫了下,剛纔……
剛纔怎麼就……脫口而出了……
安向陽的名字……
感覺到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就收緊着,力道大得讓她眉額間冷汗沁出,她呼吸沉沉,心臟跳動得速度快得難受,安向陽……
這個名字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
自他離開,自她與他決絕的那天,她就讓自己忘記了這個名字……
是了,安向陽那時,也曾連續幾個晝夜的工作累到進了醫院,原因卻是……因爲,她……
她以爲刻意的不去想了,就能讓這些都隨着安向陽的離開而截止,卻不知爲何……
在這種時候她竟還想起了他……
“林糖……”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驀地鬆開,狠狠上前一步,將她整個人逼到門框……
腰間再次抵上把手,又是生生的疼,她悶哼一聲。
“在我身前想着別的男人,你果然知道……怎麼激怒我!”鬆開的手再次擡起,這一次卻是掐在她的脖子,“繼續說,我不像安向陽,什麼。”
窒息的感覺傳來,她在他的力道里眼前驟然黑了一瞬,不由張嘴呼吸着,卻不肯再接一句話。
“怎麼不說了?剛纔不是很能耐嗎?”他貼在她的額頭,呼出的氣息打在她臉側,颳得她生疼,“你不說我倒是忘了,安向陽幾天幾夜不眠不休,你當時心疼壞了的吧,心疼到,到現在還能脫口而出?怎麼,看着我,就讓你想到其他男人?”
他每說一句,扣着她脖子的手就緊上一分,話裡咬牙切齒的狠厲,“我真想……就這麼掐死你……”
林糖張口呼吸着,求生的本能讓她擡手攥着他的胳膊,他的話傳入耳中,她死死攥着他,“你索性掐死我,我們之間……一了百了!”
說着這些話,她腦中混沌的思緒,帶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狠意。窒息的感覺愈發強烈,模糊裡她看到他的眼神裡交織的複雜和暴虐,還有一閃而過的……痛苦……
痛苦?
這個詞浮現的時候,她怔愣了一瞬,連帶着攥着他胳膊的手都鬆了力道,他……
她這一鬆的瞬間,他也鬆了手……
“你……”她開口,喉中灼燒般的疼,只是一個字便讓她捂着脖子咳起來……這一次,比剛纔還要重一些,眼淚都咳出來,她氣息不穩,擡眼看着他,看着他的目光,卻始終未尋到那一閃而過的情緒,彷彿,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想死?”他微垂了眼,看着她,“林糖,有時候,活着比死了更難。”
“你……什麼意思……”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他聲音冷得,結了冰一樣的刀,利到能直接劃開了她的皮肉,直接砸到血液骨髓一般,“恨到讓我覺得,讓你死了,纔是便宜了你……”
書房中,燈光閃滅了一瞬,她怔了一瞬,那一瞬間的明滅讓她神思跟着恍惚,霎時間裡,有片刻的,分不清現實和想象……
“還有,我再說一次,離其他男人遠一些,不管是安向陽,還是顧長遇,他們哪一個都不是你能配得上的!”
“你……”她終於緩了呼吸,手還抓在頸間的位置,“你真骯髒……”
“你再說一次。”
“骯髒,我說你骯髒。”她目光沉靜,臉上因剛纔劇烈的咳,帶着不正常的紅,“樑琛,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說什麼……”
他的警告,刺耳又難堪……
安向陽那時……已然過去,但現在……他,竟又說起顧長遇……
顧長遇分明是爲了他着想,她還記得他桃花眼裡的擔心還有她……心底的動搖和擔憂……
但他竟然……
她可能真的瘋了,不然,怎麼會在今晚,一而再,再而三的,這般……
“骯髒?”他冷笑一聲,咀嚼般的重複,“骯髒是嗎,很好……林糖,你很好……”
他說着,擡手鬆鬆頸間的領帶,模樣冷冽又透着邪氣,“那我們試試看,看我這個骯髒的人,能不能染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