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覺身上被一股力狠狠推了一把,並不是十足的大力,只是她站着的位置正是在樓梯口,被這麼一推,身子不受控制的重心不穩徑直往後倒去,她雙手握緊似要抓住什麼似的,但除了空氣她什麼都抓不到。
她看到樑虹的獰笑因着得意而扭曲的面容,看着那人面上驚慌的神色,她意識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
原來他也有驚慌的時候啊……
這是她最後的意識,接着便是鋪天蓋地的鈍痛,不過只是瞬間裡的功夫,黑暗便從眼前侵蝕到腦中,她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林糖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裡她所有的認知都顛覆了,像是活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所有的東西她很熟悉,也都很陌生,那種隔絕感讓她不安,但不安的同時還有其他什麼東西隱藏其中,她掙扎在無止盡的夢境裡,醒來的時候只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醒了,她好像醒來……”
一個女聲,聲線低低的說着什麼。
林糖緩緩的睜開眼睛,入目一片的白,白的炫目,接着便是一張擔憂的臉,她花了幾個秒鐘的功夫纔將那張臉從眼裡傳到腦中,遲鈍的大腦緩慢的做出着迴應,她眼底漸漸的亮光聚攏,“笙……笙笙?”
開口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是許久許久不使用喉嚨了似的,她看着多日不見的陳笙笙,眼中驚喜又恍惚。
“你覺得怎麼樣了?醫生馬上就過來,護士已經去叫了,先不要說話,待會我慢慢跟你說……”陳笙笙聲音輕輕,像怕嚇到她一般道,正說着,醫生與護士進了來,林糖這才注意到這是一間並不算普通的病房,至少比她從前見過的要不一樣些,腦中閃過了什麼,她直覺自己忽略了什麼,腦中卻遲鈍得很,伴隨着這份遲鈍的是鈍鈍的痛意,彷彿只是一個轉頭的動作就讓她腦中彷彿有個錘子在砸似的疼起來。
醫生詢問着她,她才察覺自己的腿受了傷,印象裡這也不是那條腿第一次受傷了,她記得在樑虹生日的時候傷過一次,樑虹……
這個名字閃過,腦中瞬間的功夫涌入漫天的記憶,她想起樑虹驀地那一推,想起那人第一次露出那樣的神色……
“阿琛……”她驀地瞪大了眼,身子反射性的坐起:“樑琛呢?他去哪了?”
只是話音未落,腦中便是有無數個小人拿着錘子敲打一般的,說不清是尖銳的疼意還是鈍然的痛感。
陳笙笙忙扶住她,“哎呀你可別亂動了,你有點輕微的腦震盪沒聽着醫生剛纔囑咐你別亂動嗎,你放心你家樑琛沒丟沒跑,馬上就回來了你可別折騰了,好容易醒過來了你這……”陳笙笙邊說邊小心的扶她躺下去,嘴裡道:“你家樑琛啊這是剛被叫出去,你們倆也真是的,說受傷還趕到一塊了……”
“他怎麼樣了?”林糖抓住陳笙笙的胳膊,只是還使不上太多力氣,陳笙笙忙道:“放心吧,醫生說你這邊沒有大礙之後,我們就勸着他先去處理下傷口了,別你這邊好了他再倒下了,再說你要是知道他傷口還沒處理不得又擔心了?你現在可是擔心不得呢……”
不知是不是她剛醒來神智還未清醒的緣故,林糖只覺陳笙笙說到後面,神色有些不對,好像有什麼事情瞞着她似的,只是給她的感覺更像是狡黠,她眼神微動,只道:“笙笙,你怎麼來這裡了?”
說到這個陳笙笙瞪她一眼:“你還好意思問,老跟我說你出去採風,你這採着採着都採到醫院裡來了不是,你可真是心大啊林糖,虧得你現在沒事,你說萬一有個好歹,我去泰城怎麼跟奶奶交代……”
陳笙笙絮絮叨叨的說着,林糖已經很久沒見到這樣的她了,醫生檢查完後,調整了下她輸液的速度,說了護士就在外頭,讓她們有什麼事隨時可以按鈴便出了去。
醫生和護士出去之後,陳笙笙神色就變了些,說:“林糖我知道你好些事瞞着我,不急,我有的是時間以後慢慢審你,先不說你怎麼受傷的,你可不知道那樑琛守在你病牀邊的模樣,我被他們接來的時候,只說你在這裡,卻不知你受傷了,哪知我一來就看到你家樑琛……嗯……怎麼說呢,跟你望妻石似的,攥着你的手就坐在這裡,一邊的醫生那壓力大的呀,我看人家冷汗都快下來了……”
林糖聽陳笙笙說着這些,腦中便自動浮現他那般的樣子,只是那樣模樣的他,卻也是她所陌生的……
“所以,我猜着你是被愛慕樑琛的女人傷的?”陳笙笙皺眉道,“唉……那樑琛好是好,樣子啊人品啊,看着都沒話說,就是背景太複雜,那可是梁氏啊,樑家啊,你要是嫁過去,今天是受傷,明天指不定怎麼被人欺負了去呢。”陳笙笙擔憂道。
林糖嘴脣微動,想說傷她的人不是他的女人,但不知爲何更是說不出是他的妹妹,想到樑虹的模樣,五六年的時間她都生活在愧疚裡,無數個夜裡從噩夢中醒來,醒來都彷彿又回到那個廢棄的廠房……
只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樑虹最後的那個眼神,扭曲的,瘋狂的,卻也是絕望的,她知道對她來說,那人不肯再與她有聯繫,怕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了,也因此,她纔會最後做出這樣的舉動的吧……
“想什麼呢?”陳笙笙佯怒,“看你神遊的表情,怎麼地,我發表一下發對意見都不行了啊。”
林糖頓了下才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道:“就是有點走神了,我剛醒來,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了。”
“態度不錯,不過我剛纔說的你可得聽着啊。”陳笙笙湊近她,道:“就算你最後會跟他在一起,現在也得拿捏得住才行,不能因爲你身後無權無勢就讓他們那邊的人覺得你好欺負了,我知道你一向逆來順受,但這次是不一樣的,終身大事可馬虎不得……”
終身大事?
林糖微眯了眼,“笙笙你想太遠了未免,我現在……我們現在才……”
她想說還沒戀愛,離結婚還有很遠,但餘光裡卻看到門口的人影,那是……
“怎麼能是我想得遠呢,這都是必須要考慮的問題,你看你現在都躺在病牀上了不是?這還沒結婚在一起了就這樣,萬一以後結婚了他要是再護不住你,我可真帶你跑路啊,別欺負我們這邊沒人……”
陳笙笙還在說着,林糖蒼白的面色上一抹的紅熱,她輕咳一聲,“笙笙……”
陳笙笙看她一眼,“怎麼咳嗽了,哪裡不舒服了?”
林糖眼神往她身後的門口方向看了一眼:“你來了。”
陳笙笙回頭,就看到門口站着的樑琛向裡走了進來,邊走邊道:“聽陳小姐這番話,以後我更是不敢對她半分不好了。”
樑琛與她一樣,也穿了這裡的病號服,只是這衣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添了份異樣的氣息,或許也是他不再穿冷硬的正裝的緣故,說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竟也是平和起來,陳笙笙也不懼他,只道:“那是自然,我們糖糖可不是隨便就能夠嫁出去的,想要娶她的人那麼多,樑總要是不好好表現,以後有後悔的時候哦……”
“笙笙……”林糖制止着她,她的神智才恢復,還未想得通陳笙笙對於樑琛的態度怎的直接變成了接受的樣子,只是還未等她思考明白,陳笙笙便找了個藉口先出去了,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朝林糖眨眨眼才關了門,林糖知道她這是刻意給他們留空間……
病房裡,轉眼只剩下了她與樑琛兩人。
樑琛走到她的病牀邊,將椅子拉到一邊,就在病牀旁邊半跪了下來,他伸手將她沒有輸液的那隻手握在手心裡,望着她的眼睛,“對不起,又讓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