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賜婚(還有
嵐琪靜靜地望着妹妹,這一刻心裡的難受無法言喻,但凡她小氣一些刻薄一些,就該拿挖苦的話來諷刺妹妹了。可她做不出這樣的事,心裡想,就算玄燁真的要了妹妹,熬上一年半載,她也能消氣了,不然還能怎麼樣?她這輩子註定在紫禁城裡,還能去別處嗎?
“今天就要走?”姐妹倆靜了好半天,嵐琪終於開口,一張嘴竟忍不住熱淚盈眶,她不想哭,可爲什麼那麼悲傷?
嵐瑛擡頭見姐姐含淚,自然是嚇壞了,慌慌張張地想張嘴說什麼,可一想到和皇帝的約定,硬是忍下來,又低着頭說:“今天就走,姐姐保重,過些日子我再和額娘進宮看您。”
屋子裡又陷入寂靜,一個是約定了不能開口,一個是想問又實在說不出口,要嵐琪親口問妹妹是不是和皇帝好上了,實在太殘忍,可若從別人口中聽說,更是一種屈辱,現下她進退兩難,多希望壓根兒沒這件事,多希望一切都只是傳說,她不想看到平貴人得意譏諷的嘴臉,受夠了宮裡的風言風語。
“姐姐,我走了。”嵐瑛福了福身子,再看嵐琪時,自己也熱淚盈眶,可她怕在姐姐面前流露,不等她應答轉身就跑開,一路往屋子外頭去,眼淚就留下了。
環春在門前看得很真切,心裡矛盾要不要告訴主子,再進來時只見嵐琪在發呆,好半天外頭有動靜二小姐要離宮,環春提醒了一句嵐琪也沒什麼反應,等她出來瞧時,瞧見二小姐對着寢殿行了大禮,小姑娘臉上有淚,但眼神卻不知爲何十分的堅毅勇敢。
“二小姐,奴婢送您出宮。”環春上來要替小姐拿行李,嵐瑛卻推開她說,“娘娘身邊不能沒有你,讓紫玉送我出去就好了。”
眼瞧着人轉身要走,環春忍不住說:“二小姐,您幾時再來看娘娘?”
嵐瑛一笑,看不出喜悲,但言道:“似乎往後相見的機會,更多了。”
這話說的環春心裡一顫,難道二小姐真的要進宮了,那做什麼還回家去,是要等着年紀選秀,還是等着皇帝下旨重新迎進來,可是怎麼做都會讓她家主子傷心。雖說對外人尚且寬容,對妹妹應該更包容,可就是親妹妹,才傷得更深吶。
望着二小姐遠去的背影,環春無所適從,那之後半天都沒怎麼對嵐琪說話,直到夜裡溫憲公主哭鬧着要和額娘睡覺,嵐琪有一搭沒一搭地哄着女兒,才恢復了一些精神。
小公主好容易在額娘身邊睡踏實了,環春才問她:“要不要讓乳母來抱回屋子裡去?”
“外面那麼冷,抱來抱去要凍壞了。”嵐琪輕聲應着,側身支着身體輕輕拍哄女兒,只有看着孩子心中才易安寧,總算露出幾分真心的笑容,自言自語着,“這小丫頭將來一定厲害,這麼驕傲霸道,哪個做了她的駙馬,我可要對女婿多偏心一些,伺候我們五公主,實在要辛苦了。”
“主子早些睡吧,奴婢把蠟燭都滅了。”環春伸手要拉起帳子,嵐琪突然問她,“你送嵐瑛時,我聽見你們說話了,她與你說什麼?”
環春很猶豫,可心想既然是早晚的事,說與不說本沒什麼差別,便應道:“二小姐說,往後和主子見面的機會,更多了。”
“是嗎?”嵐琪沉沉地合上了眼簾,“只怕她回去,阿瑪額娘不會答應,家裡若鬧翻了天,才真正是難看。”
“娘娘,您寬寬心。”環春已經無話可說。
嵐琪深深呼吸後道:“隨時準備着,若是她進宮了,還是在永和宮好,只怕在別處會叫人欺負,東配殿裡堆的東西都趁年末打掃清理乾淨,給她挪個地方吧。”
環春心疼她,忽地想起看到二小姐流淚的事,輕聲道:“二小姐從您這兒離開時,奴婢看到她哭了。”
但現在的嵐琪根本想不到妹妹進宮以外還能有什麼事,只是嘆息:“她大概也明白,那樣的事會讓我痛苦,她心裡一定還是疼我的。”
那之後的日子,除夕元旦,轉眼就進了正月,德妃娘娘因安胎深居永和宮不見人,益發連慈寧宮也不去走動,太皇太后身子尚好倒不必她操心,只是這宮裡風言風語的,更有說永和宮已經準備好了配殿等待接新人,老人家本不願過問玄燁的私事,這下聽說嵐琪受委屈悶在永和宮有苦無處說,便實在坐不住了。
玄燁被老祖母喊來,劈頭蓋臉就問他做什麼要惦記嵐琪的妹妹,更說道:“這些日子你不是正寵着那個什麼章答應?我聽蘇麻喇說你三天兩頭翻她的牌子,可見是個可心討你喜歡的,既然有了這個好的了,你還惦記嵐琪的妹子做什麼?你還嫌她不夠膈應?”
“皇祖母真是把孫子媳婦當孫女疼了,人家家裡,哪個不是先向着孫子的?”玄燁竟還有心思玩笑,湊近皇祖母輕聲說了一番話,太皇太后的臉色時不時變幻,最終搖頭道,“你這樣做,他們還不鬧翻了天。”
玄燁且笑:“不至於鬧翻了天,心裡不舒服是必然的,嵐瑛往後的日子也一定辛苦,所以孫兒替她向您求個恩旨,有您撐腰,不怕高攀不上,也不怕別人欺負她?”
太皇太后蹙眉:“一定要這麼做?”
玄燁頷首,肯定地回答:“雖然荒唐,可這樣一來,朕可以少操一份心,歸根結底他們是謀利,這對他們來說本不是壞事,只要好好爲朕辦差事,朕又怎麼會虧待他們。”
太皇太后嘆息:“可憐那孩子小小年紀,一家子如狼似虎,不好對付。”
玄燁才露出幾分溫和神情,對皇祖母道:“孫兒沒有逼嵐瑛,只是與她說了這個想法,是她自己決定要保護姐姐,自己跑來乾清宮應承的。”
太皇太后怪玄燁自以爲是,他說的話還能有“不逼”的說法?邊上蘇麻喇嬤嬤則道:“奴婢倒覺得,比起把二小姐嫁入鈕祜祿家,對德妃娘娘來說,是比讓二小姐進宮更難以承受的事。”
太皇太后和玄燁都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好半天太皇太后才說玄燁:“嵐琪那樣的性子,你要她怎麼忍心親妹妹爲了她,犧牲一輩子的幸福?你自己去想法兒哄吧,我不管了。”
正月初五,是年黃曆上寫着宜嫁娶,一道聖旨便趁着好日子傳遍宮內宮外,皇帝遵太皇太后的旨意,將永和宮德妃的胞妹烏雅氏指婚與貴妃之兄阿靈阿爲繼室,擇吉日完婚。
阿靈阿去年喪妻,大宅裡缺了家主母一團亂,曾進宮想求貴妃幫忙請皇帝指婚,本是有相中的高門千金欲婚配聯姻,也好在朝廷上多一個幫手。誰料到貴妃那兒還一直等着阿靈阿幫她除掉德妃,才肯答應去求皇帝,但等不到阿靈阿動手,當日在宮門前擦肩而過的小姑娘,就要成爲他的妻子了。
皇帝下旨賜婚,更以太皇太后的名義,阿靈阿就算能用亡妻還在喪期爲由推脫,也要掂量掂量違逆皇帝心意的後果,再者最早他們曾動過腦筋希望貴妃能與德妃交好,只是她們關係越來越差,才放棄了這個念頭。
如今兩家成了親家,雖然烏雅氏根本高攀不上鈕祜祿氏,甚至阿靈阿會被其他大族子弟取笑娶了這麼一個小家碧玉,但想到如今德妃在皇帝面前的分量,想到長久的將來,阿靈阿還是高高興興進宮來謝恩了。
既然是兩家的事,烏雅家自然也要來謝恩,這會兒嵐瑛坐在永和宮的寢殿裡,嵐琪靠在炕上一瞬不瞬地瞪着她,邊上烏雅夫人兩面都說不上話,孃兒幾個這樣僵持好一陣子了,嵐琪終於開口,卻是喝令環春進來:“給我準備衣裳,準備轎子,去打聽皇上在哪兒,乾清宮也好慈寧宮也好,這就送我過去。”
嵐瑛聞聲擡頭看姐姐,見她面露兇色,真真是氣瘋了的模樣,自己雖有幾分膽怯,還是勇敢地說:“皇上說了,不必請您去謝恩,娘娘不必……”
“閉嘴!”嵐琪大怒,嚇得她額娘扶着女兒勸她別動了胎氣,可她氣得完全失了分寸,指着妹妹道,“你多大能耐,要來護着我?你才十幾歲,怎麼去做人家主母,我在宮裡好好的,要你惦記什麼?立刻跟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我不要我妹妹一輩子的幸福葬送在這裡,你在鈕祜祿家能過得好嗎?我都不用想了。”
天差地別的結果,嵐琪只覺得心都要操碎了,這一刻她竟巴不得是玄燁看中了妹妹,巴不得東配殿給她住進去,怎麼就鬧得把她妹妹送去鈕祜祿家了,阿靈阿都三十好幾了,他最大的孩子都和妹妹差不多大了,那一家子妯娌姑婆,還不把她妹妹生吞活剝。最讓她發憷的,還是宮裡這個神神叨叨的溫貴妃。
“聖旨已經下了,豈能隨便收回。”嵐瑛既然答應了皇帝,就決意不能退縮,大膽地跟姐姐頂嘴道,“他反正娶誰都是這個年紀,大幾歲的又能比我多多少能耐,別人家的行,您妹妹我就不成了嗎?再說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我嫁進去,他們家的人敢把我怎麼樣?”
“你別說了。”烏雅夫人急壞了,見嵐琪氣得發抖,生怕小女兒把姐姐激出個好歹來,罵道,“你爲什麼不先和娘娘商量呢?”
嵐瑛卻很贊同皇帝之前對她說的話,這會兒指了指姐姐說:“額娘您見姐姐氣成這樣沒有?要是先和她商量,能有結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