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 裝過頭了(還有
“這下你可滿意了。”
“滿意?”
毓溪眼中含淚,到底是有些忍不住,輕輕推了推胤禛的肩膀說:“我都被額娘那樣訓斥責罵,你別討厭我了,好不好?”
“我幾時討厭你?”胤禛板着臉皺着眉,要說拌嘴他從來都講不過毓溪,但他們從前在宮裡住着時都偶爾會爭吵,現在卻越來越客氣,好久都沒有過爭執,這會兒的氣氛似曾相識,雖然誰也不願吵架,可意外得叫人覺得親切。
毓溪在一旁坐下,終於掉了幾滴眼淚,開始說:“額娘說我越大越不懂事,做妻子不像妻子,做母親不像母親,自以爲把孩子保護周全了,無形中卻讓他被所有人矚目。說我看不到你現在多辛苦多努力地爲皇阿瑪辦差事,說我被慣壞了,一心一意只爲自己想,胤禛,我真的變成這樣了嗎?”
胤禛聽得心裡直打顫,這話虧得是額娘說出口,若是哪天他忍不住了衝妻子發脾氣一股腦兒地全倒出來,他們夫妻之間的情分,是不是就要撕扯壞了?
毓溪抹掉眼淚繼續不甘心地說:“額娘很兇地責備我,說我把孩子當藉口,做得所有事其實都是爲了自己。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你別、別哭。”胤禛不自覺就想伸出手安撫妻子,可還是有意識地放下了。
這樣的動作毓溪看在眼裡,一想到胤禛都不願安慰自己,這才悲從中來,一時收不住眼淚,把今天被婆婆訓得發懵的委屈都宣泄出來,伏在桌上嚎啕大哭,這才把她的丈夫嚇着,胤禛摟着她的肩說:“你別這樣哭,萬一額娘明日還要找你,眼睛腫得核桃似的,怎麼出門?”
毓溪順勢伏在了他胸前,抽噎着說:“要是額娘再找我,你跟我一道去,我今天害怕極,差點都透不過氣了。胤禛,你被額娘訓斥過嗎,簡直換了一個人。”
胤禛笑:“額娘教訓我們兄弟姐妹一向不手軟,十三十四看到她,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毓溪卻沒心思開玩笑,而是正經臉色說:“我沒有想是爲了自己,我只是太在乎孩子,我知道這些日子來我對你不好,可你忙你的事,你喜歡上她們了,你對我又何嘗好了?”
“這樣的話……”胤禛皺了眉頭,“你也對額娘說了。”
毓溪抿着嘴,顫顫點頭:“我忍不住,跟額娘頂嘴了。”
胤禛有些緊張:“你都說什麼了?”
毓溪怯然:“差不多這些話。”
夫妻倆靜了須臾,毓溪收斂了淚容問丈夫:“我冒犯額娘了是嗎,可額娘卻讓我說個痛快,我在宮裡把什麼話都說了。我說我討厭你去她們的房裡,我討厭你一看到孩子就束手無策好像誰欠了你的樣子,我討厭你假正經忙得日理萬機似的把家裡大小都撂下,我還討厭三福晉,討厭皇親裡那些嘴碎的婆娘……”
她漸漸說着漸漸激動,但也慢慢平靜,情緒大起大落,將胸前壓抑的鬱悶都吐了出來,渾身雖輕鬆,卻散了架似的無力,最終舒口氣道:“額娘說,三歲定終生,她當年看到我的時候,是個活潑調皮的小丫頭,也許我骨子裡就不是愛穩重端莊的人,但這兩年我連裝也裝不像了。”
胤禛神情舒緩下,似安了心的,將妻子的手握在掌心,彼此溫暖着,溫和地說:“我也是,裝得像個大人,想面面俱到做到最好,可已經裝也裝不像了。”
毓溪探過腦袋看丈夫,自己臉上還有淚痕,卻道:“你可別哭啊。”
胤禛沒好氣地瞪她,口中卻道:“那日大皇兄帶兵回城,我讓他在城門前卸甲進城,大皇兄看我的眼神,是我這輩子從未見過的。那一刻我心裡很慌,可不知爲什麼又覺得很得意,那種感覺真奇怪,哪怕從前唸書騎射贏過他們,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是不是你偶爾想和我說說,我眼裡卻只有弘暉?”毓溪愧疚地說,“額娘就這樣說我,她說我沒見得把弘暉照顧得如何好,可卻把你丟了。額娘說端莊穩重是做給外人看的,對着你還裝什麼裝,裝過頭了什麼都不像,妻子做不好,母親也做不好,還要埋怨是你的錯。”
“額娘訓我的話也不少,她不是針對你,是我們雖然爲人父母,卻還是從前小孩子的脾氣。”胤禛冷靜地說,“直到那天大皇兄看我的眼神,才讓我明白,一切都不一樣了。”
毓溪點頭,再要開口時,外頭響起丫鬟的聲音說:“宋格格身體不適,請四阿哥過去看看,讓給找個大夫呢。”
胤禛不耐煩地說:“等一下。”
毓溪臉上也不好看,別過臉說:“她們如今都敢挑釁我了。莫說我不心疼弘昐,弘昐身體一直不好,他額娘卻偏偏在昨天找你,本來我滿腔熱情要好好照顧你,結果你頭也不回地跑了。現在宋格格又來拉你了,四阿哥,您倒是去呀。”
胤禛虎着臉:“剛纔不是還好好的。”
毓溪卻道:“一家之中,妻爲主妾爲奴,奴才敢挑釁主子,誰給的膽兒?”說着轉來霸氣地瞪着丈夫說,“我之前那樣打她,也未必長了主母的氣勢,你看她還是敢來膈應我,說到底她們能不能敬我,看你怎麼做嘍?”
“我怎麼做?”明明都板着臉,可胤禛心裡卻一點兒不憋着,毓溪本該是這樣的人,反而之前總是搬出大道理要他如何如何時,才讓他無所適從,此刻不禁笑,“自然你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毓溪見他說得認真,便起身道:“她不舒服,我該去瞧瞧,可用不着你出面。一整天累了,好好歇着纔是,我去去就回。”
胤禛點頭,毓溪又說:“但她們畢竟是爲你生兒育女的人,我不會攔着你對她們好,可我們之間,她們不可以插進來。今天我也對額娘說了,我從來就沒放開懷抱看待她們,從前是,將來也是。我知道,你將來還會再納側福晉收侍妾,我是沒法兒真心對她們好的。”
毓溪說着這些話,只見丈夫半不正經地只管點頭,她不免嬌嗔:“實在討厭。”
這樣的字眼,這兩年早就從他們的生活裡消失,兩人過得像掛名夫妻一般,每天說不過幾句話,還都是客客氣氣的。今天被婆婆責備她裝過頭時,毓溪還覺得委屈,可想了一下午,的確不知不覺把對付外人的嘴臉,也用來對待丈夫。心裡越討厭他對妾室好,就越想裝出賢惠端莊的模樣,想着自己不能和妾室一樣,硬是要在丈夫心裡留下最美好的模樣,卻忘了胤禛當初認識且喜歡上的烏拉那拉毓溪,不是那樣的。
那之後幾天,夫妻倆的關係得以緩和,毓溪一直很努力想要做好,可不知不覺努力錯了方向,反而和丈夫漸行漸遠,她的心是正的,路卻走歪了,而那一天除了被婆婆劈頭蓋臉地責備外,最震撼她的話,她並沒有對胤禛說。
婆媳倆關起門來,說了絕不能讓外人聽見的話,婆婆問她心裡的抱負是什麼,問她肩上揹負了孝懿皇后怎樣的期許,雖然沒有明言那些話,可婆婆卻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她身體孱弱本不能生養,上天既然把弘暉賜給她,她只要懷着感恩的心享受天倫之樂就好,不要把想要實現理想的包袱壓在孩子的身上。她若想陪着丈夫走到那一步,子嗣雖然重要,卻絕不是關鍵所在,若是像赫舍裡皇后那樣留下子嗣,自身卻香消玉殞,不能陪心愛的人走到最後,還談什麼理想抱負。
毓溪回來想了一下午,到底是孩子重要還是丈夫重要,她難以取捨,可是她不知不覺卻爲了孩子,把丈夫丟下了。而明明丟下了,又指望弘暉能作爲她陪伴丈夫一輩子,並陪他將來走到那一步的資本。正如婆婆所說,她看似一心一意對孩子好,說到底,是怕孩子有閃失,不能圓了自己未來的夢想。
從走錯的路折回來,必然要多花費一番功夫,嵐琪對毓溪說,只要能走回正道,再辛苦也值得了,就怕半途而廢又跑回錯路上去,再走錯一次,可未必有勇氣能面對現實再折回來。
有了母親開導扶持,四阿哥府裡漸漸雲開霧散,小兩口找回昔日的甜蜜,嵐琪在宮中聽得一二,滿心安慰之餘,明白將來還有風浪波折等待他們,他們若能一起面對,才能相伴到最後。
轉眼入了三月,春暖花開的季節,皇帝下旨冊封諸位皇子,大阿哥與三阿哥分別冊封爲直郡王和誠郡王,大阿哥年紀輕輕屢立戰功,得郡王之位無可厚非,倒是三阿哥引來一番爭議。但救駕的功勞給了他很大的助益,皇帝更屢屢在朝臣親貴面前感慨三阿哥救了他的事,皇帝如此態度,給了個郡王似乎也合情合理。餘下諸位成年離宮的阿哥,則都冊封爲貝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