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 密嬪的秘密(還有
側福晉見太子妃神情凝重,自認話說到點子上了,不必再多嘴,便等太子妃回屋子去,自己才離開。
要說自從太子妃進宮後,側福晉從毓慶宮一把手的位置退下來,這些年冷眼旁觀所有的事,心裡明白,暫且別惦記爭不爭什麼主位了,太子將來能不能順利繼位尚不可知,她們女人之間若先鬥得你死我活,最後卻一場空,還不如眼前富貴的日子好好過着,儘量給自己留條後路。
然而這樣的事,連毓慶宮側福晉都隱隱能察覺,何況朝堂上天底下那麼多聰明的人,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氣,可他們都不急着鬆開,太子一做近三十年,這麼多年裡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讓他們明白,皇帝若是錯了一次,絕不會再錯第二次,待得鬆口氣的日子,新君人選也就該板上釘釘了。
此刻,太子的車馬匆匆從皇城駛出,前呼後擁聲勢不小,至索額圖府上,家中男眷女眷已列立相迎,唯獨不見索額圖。不等太子詢問叔姥爺何在,家人已稟告:“老爺染病不宜落地行走,正在臥室安養,知道太子駕臨,命家人出來相迎。又說他有疾不宜見駕,請太子不必前往探視。”
說着話,太子已徑直往門裡去,外祖家裡他只來過幾次,不熟悉也不陌生,曉得叔姥爺住在何處,一路往宅子深處走,聽得家人絮絮叨叨的話,忽至一處院落前,瞧見門外放了幾大口箱子,便問:“這是什麼親戚搬來住了?”
家人面色一凜,低聲道:“太子還是問老爺吧。”
太子深深皺眉,匆匆到了內院,卻見叔姥爺坐在墊了獸皮褥子的藤椅上,一手端着紫砂壺就着壺口飲茶,另一手指間轉着一串蜜蠟,那日子悠哉悠哉好不閒適,哪裡像是重病之人。
但畢竟有了年紀,家僕上前將老爺攙扶起來,索額圖裝模作樣要來給太子行禮,太子虛扶一把道:“叔姥爺不必多禮,我們坐着說話。”
索額圖大手一揮示意僕從退下,自己與太子在太陽底下對坐,笑悠悠道:“萬歲爺宅心仁厚,還遣太子來探望老臣。”
太子冷笑一聲:“有什麼話就直說了吧。”便毫不客氣地問方纔那些箱子做什麼用。
“這宅子角角落落都是值錢的東西,和朝廷相干的不相干的,多得數不過來。”索額圖舉目將院落望一眼,雕樑畫棟金雕玉砌,實在不比皇宮裡差多少,卻又不屑地一笑,“可大廈將傾,再深的根基也支撐不住。”
太子皺眉,沉甸甸地說:“還是頭一回聽見叔姥爺說這種話,從來你都是要我敢拼敢爭。”
索額圖笑:“這一次萬歲爺必然是要辦了老臣,太子啊,老臣不過一條命,可這一家老小是赫舍裡一族的血脈,還有皇后娘娘的尊貴不容褻瀆。至於那幾口箱子,裡頭都是金銀玉器,正預備往祖宅老家送去。”
太子連連搖頭,嘆息道:“叔姥爺到底是不是病了,你病糊塗了嗎?現在多少人盯着我們,你還打算大大方方把金銀玉器搬離京城。”
索額圖卻道:“老臣自然有法子名正言順地帶着家人和金銀一道走,乞骸骨的摺子已經寫好,等我再瞧瞧皇帝還給不給我這個老傢伙生路,若是還給得,我便呈上摺子,帶着妻兒老小回老家去。”
“你們走了……”太子的目光死死地鎖在叔姥爺的身上,可骨子裡還留有一口氣在,竟沒把那半句沒出息的話說出口,反而頓了頓道,“這宅子我會派人打理,畢竟皇額娘從這裡嫁出去。”
索額圖笑道:“以皇上如今鬧出的動靜來看,太子的地位尚不至於動搖,老臣退下後,您獨自面對皇上,要比從前更加謹慎,朝堂內會留有我的人,可樹倒猢猻散,他們不牢靠。高士奇那畜生,就已經不知道貓在什麼角落裡了。”
太子終究忍不住,問:“往後我的事,赫舍裡一族的事,叔姥爺都不管了。”
索額圖的眼底卻滿是狡猾算計,衝太子意味深長地一笑:“留得青山在,太子何愁將來。”
“內務府的人,是你派人殺的?”
索額圖搖頭:“這個節骨眼兒上,我們怎麼能做自亂陣腳惹人矚目的事?什麼人最希望我們處在風口浪尖,那必然就是誰推了一把。”
“明珠?”
“這朝廷裡,何止他一人呢?”
太子離宮不能久留,與索額圖不過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就匆匆回宮了,他自然是對父親說叔姥爺病重。玄燁沒有質疑他,反而要爲索額圖宣太醫,太子說他會去安排,想必索額圖也不敢叨擾皇上,玄燁便都應了。
待將這些事交付給太子,皇帝順便另交給他一件差事說:“民間祭奠河伯,花樣百出甚至損人性命,這樣的迷信要不得,你想想有什麼法子規正這些事。水患連年,怨不得百姓向天祈求,但不能由着他們草菅人命,若有進退得宜的法子,呈上來。”
聽得這些話,太子呆了一瞬,稍後立刻就答應,可等他走出乾清宮外,看到不遠處威武英姿的侍衛闊步走過,不禁毫不顧忌地在臉上露出淒涼的笑容,心中想,皇阿瑪還不如派他帶幾百個薩滿嬤嬤去給那些百姓跳神,堂堂太子,竟然管這種事,這些侍衛還比他看起來像個男人。
如此一來,太子心中怨懟,回到毓慶宮必然沒有好臉色,太子妃和側福晉們都小心翼翼陪侍左右,至於太子吩咐下去要查密嬪的事,雖然他可能一時半會兒忘記了,底下奴才卻盡心去辦。太子妃也問到了是誰在爲太子辦這件事,冷眼留心瞧着,生怕鬧出什麼笑話害了太子。
然而數日後,毓慶宮的動靜,卻傳到了永和宮,那日啓祥宮僖嬪派人來稟告德妃娘娘,說最近有人在啓祥宮附近鬼鬼祟祟,啓祥宮裡本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探究的事,但密嬪在成爲貴人前後天差地別的存在,又的確一直是宮裡人好奇的地方,可是一晃這麼多年了,本該是淡了的。
嵐琪不願宮裡爲了這種事橫生枝節,派人秘密查探是什麼人近來留心啓祥宮的動靜,這一查委實把她嚇了一跳,怎麼也沒想到,是最最不該靠近密嬪的太子。
細細思量後,怕問樑總管會驚動玄燁,便讓環春私下在乾清宮隨便找人問問,果然是太子幾次進出乾清宮時與密嬪擦肩而過,雖然相關的人做得十分周到,可難免不望見那麼一兩眼,對於太子來說,密嬪的存在無時無刻不提醒着他人生曾經的劣跡,他怎麼會忘記王氏那張臉,若是真的見到“密嬪”,怎會不發現其中的秘密。
可是這件事,上頭瞞着太后,下頭幾乎瞞着宮裡所有的人,不跟皇帝商量,嵐琪只有自己想法子,和環春絮絮叨叨地說起來,環春則是說:“哪怕密嬪娘娘與這一切不相干,太子也不能對宮裡任何一位娘娘做這種事,皇上要是知道太子在查他的妃嬪,該氣成什麼樣?知道的人,曉得太子是有懷疑的事要弄清楚,可不知道的只會以爲太子……”
嵐琪匆匆堵住了環春的嘴,沉聲道:“說不得,越往後這樣的事越敏感,太皇太后吩咐我的事裡,就說過絕不能讓皇上的後宮出這種醜事,連傳聞都不能有。”
環春嘆道:“眼門前的事,該怎麼辦纔好?”
嵐琪闔目沉思,好半天才喃喃自語:“太子如今,還能信誰的話?若出那種事,又有誰最爲太子着急呢?”
環春皺眉想着,忽然一個激靈道:“太子妃?”
嵐琪頷首,心裡雖然仍糾結猶豫,口中卻道:“世上最有說服力的,就是真相和事實,要讓太子妃遏制太子生出這種念頭,就必須讓太子妃知道真相。”
“主子,合適嗎?”環春憂心忡忡,“不如您和萬歲爺商量商量吧。”
嵐琪卻苦笑:“密嬪的秘密就算被全天下人知道,也沒什麼了不起,可當初會有這麼一件事,更欺瞞至今,都是爲了保全太子的名聲,不想他的人生揹負殺人的罪孽,說到底都是爲了他,這種事讓太子妃知道,反而能讓她明白皇上的苦心。”
環春再勸:“奴婢覺得,您還是和皇上商量纔好。”
嵐琪猶豫再三,答應了。
而那之後,玄燁的震怒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可皇帝的震怒已趨近於麻木,對於太子的一次次失望,幾乎讓他習以爲常。雖然太子好奇密嬪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事出有因,但對於自己曾經犯過的罪孽,太子到底抱着什麼樣的心態,他要弄清楚這些事做什麼,玄燁怎麼都想不明白。
明明這是可以翻篇的事,他大可以用這些精力去做更多意義的事,所以,玄燁只會覺得,太子的人生裡,就剩下“荒唐”了。
“如你所說,讓太子妃想法子遏制他繼續調查這件事。”那一日皇帝冷靜後,吩咐嵐琪,“朕眼下還不想他做出荒唐事或被揭出荒唐事來動搖他的地位,毓慶宮眼下不能出一點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