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 朕是順她的心意(三更到
環春笑得曖昧,輕聲道:“萬歲爺吩咐奴婢就這麼放着,說幾時想看了很方便,免得再折騰翻出來,反正娘娘屋子裡地方大,靠在牆邊不妨礙走路。”
嵐琪瞪了環春,旋即竟是跑過去踹了一腳說:“趕緊給我搬走了,聽見沒有?”
環春連忙上來扶着主子,心疼道:“娘娘小心把腳踹疼了,娘娘……您可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嵐琪不由自主朝外看,生怕小傢伙們瞧見,可對着環春早就習慣了,年輕那會兒的脾氣沒少折騰她,不免笑着自嘲:“念佟都這麼大了,我這是在計較什麼,想想十幾二十歲那會兒,我還能在屋子裡撒潑發脾氣跟你們鬧,現在是做不出這種事了,年輕實在是好。”
環春笑着給主子換下衣裳,主僕倆憶往昔,想起好些過去的趣事,想想從前那個嬌憨的小常在,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德妃娘娘,環春笑說:“要說五公主的性子脾氣,好些還是隨了娘娘的,娘娘若是也像公主那樣被萬千寵愛地長大,指不定母女倆就一模一樣了。”
嵐琪不服氣道:“小宸兒就不像她姐姐,那麼乖巧懂事,反正在你們眼裡,好的都是隨皇上,不好的都是隨了我。”
說話功夫,太醫院送來德妃娘娘讓他們爲公主準備的補藥,溫憲就要出月子,等她進宮請安時要讓她帶回去。小產最傷身,但溫憲勝在年輕底子好,太醫說已經恢復元氣,太后才恩准她足月就能出門,嵐琪自己也記掛了一整個月,盼着早些見到女兒。
至於女兒女婿的關係,乳母送來的消息說是瞧着挺好,嵐琪一直擔心舜安顏那日進宮請罪的事,會成爲他們之間又一個隔閡,家裡人雖說好,可她半信半疑,一切還要等過幾日見了溫憲才能安心。
但這日傍晚,儲秀宮傳來消息,說和嬪胎像不穩,嵐琪剛穿戴齊整要過去瞧瞧,乾清宮的暖轎悠哉悠哉來了。眼下最得寵的和嬪、密嬪都有了身孕不能伺候聖駕,皇帝理所當然就來了永和宮,雖然嵐琪知道玄燁來或不來絕不會爲了這種原因,可今日心裡有些酸,竟眼瞧着乾清宮轎子過來,帶着人就從另一處走開,皇帝到門前時,只聽底下小太監嚇得半死對樑公公說:“娘、娘娘她朝那兒走了。”
玄燁兀自下了轎子,早有聖駕到的消息傳進門,念佟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嬌滴滴地喊着“皇爺爺”,玄燁將小孫女抱滿懷,一路往門裡走,問她祖母哪兒去了,念佟說:“去看和嬪娘娘了。”
留守在宮內的環春前來迎駕,稟告說和嬪娘娘胎像不穩,皇上只應了一聲,待進了門身邊人少了,才問環春:“她生氣了沒有?”
環春心裡笑,面上不敢表露,恭敬地回答:“娘娘和平日一樣,沒什麼事。”
可玄燁往屋子裡看了眼,那兩副原本疊着靠在牆邊的西洋油畫被搬走了,他指了指,環春終於忍不住笑了,但還是道:“娘娘說小郡主來了,怕她好奇到處翻東西看,就讓奴婢收到庫房裡。”
玄燁想想也是,就沒再計較,哄着女兒和孫女玩耍,那麼忙碌的他像是突然閒了下來,只管耐心地等待嵐琪歸來。
要說嵐琪故意跑開,所謂負氣也不過是隨口一句話,和嬪的身子纔是她擔心的,佟貴妃經不起這樣的事,她不早些過去貴妃就該嚇壞了,果然是一進門就被佟貴妃拉着說:“你好歹來了,太醫說怕是保不住,我真是要急死了,難道是我這裡出了紕漏,叫誰害了她?”
嵐琪進門看和嬪,孕婦氣色極差,太醫伏地說和嬪娘娘是得了孕中婦人常見的消渴症,若是不適當控制,母體和胎兒都會有危險,或是早些引產把孩子生下來,總之和嬪這樣熬下去,對母體傷害極大,孩子生下來也未必能保得住。
佟貴妃眼中含淚,她與和嬪相處那麼久,早已是情同姐妹,只因和皇帝一直都是類似兄妹的情分,佟貴妃對於和嬪的得寵看得很淡,她一直孤零零地住在儲秀宮,加之從前平貴人帶給她的陰影,能有和嬪這樣體貼溫柔的姐妹相伴,宮裡的日子再寂寞也不覺得難熬了,如今聽太醫說弄不好就要一屍兩命,急得什麼似的,拉了嵐琪到一邊說:“跟萬歲爺說說,別要這個孩子了。”
嵐琪則問:“皇上來過幾次,她精神也不好吧。”
佟貴妃點頭:“皇上與她說話時,我是不在跟前的,和嬪很在乎這個孩子,你也知道,宮裡的女人哪個不在乎自己的骨肉。”
嵐琪爲難,想了想再折回到榻邊,看着氣息微弱的和嬪道:“這孩子不好,拖下去恐怕會害了你的性命,引產的話對你有好處,可孩子不足月必然保不住,妹妹你自己怎麼想?”
和嬪神情懨懨的,搖頭說:“臣妾不想放棄,臣妾和皇上說好了,要給皇上生個小阿哥。”
嵐琪與佟貴妃對視一眼,果然他們是有了約定的,皇帝和和嬪之間的情分,嵐琪與貴妃都是局外人,也許她們看來和嬪先保住身體留得青山在最要緊,可多少年前嵐琪一度危險時,她也選擇要繼續保着孩子,不論和嬪是出於做母親的心還是和玄燁約定了什麼,這件事怕是沒得商量了。
“她若是死了,我這儲秀宮又要清冷了。”嵐琪要走時,佟貴妃淒涼地說,“她何必呢,宮裡那麼多阿哥公主,若是喜歡我做主給她抱養就是了,拼了命生下孩子自己撒手人寰,又有什麼意思?”
嵐琪靜靜地聽着,唯有安撫貴妃道:“這事兒也由不得她,臣妾再問問皇上的意思,要緊時刻總歸是保大人才好,娘娘不要太憂慮,您這樣着急,和嬪也會害怕的。”
佟貴妃算是應了,問起密嬪來,聽說密嬪身子極好,不免嘆氣:“真是同人不同命,老天爺一樣一樣都分派好了的。”
待嵐琪回到永和宮,還未進門就聽見念佟的笑聲,一聲聲“皇爺爺”叫的軟糯甜蜜,嵐琪也不禁脣角微揚,心裡的不悅散了些許。有宮女送消息進去說娘娘回來了,念佟便跑出來跟祖母撒嬌,說皇爺爺和小姑姑下棋耍賴,要嵐琪幫她一起對付他們。
孩子在跟前不好說話,嵐琪眼下沒心思陪她們玩耍,乳母將孩子帶下去後,玄燁便沒了帝王架勢,將桌上的茶端給嵐琪,巴結似的說着:“來來回回辛苦了,趕緊喝口茶暖一暖。”
“又心血來潮胡鬧了,人家沒心思。”嵐琪把茶推開,等宮女來爲她換下雪靴,才盤腿坐上來,見玄燁面前一碗普洱,不禁嗔怪,“既是閒着來的,又喝濃茶,夜裡該睡不着了。”
玄燁卻道:“于成龍正往京城趕,朕夜裡還要回乾清宮見他的。”
嵐琪哦了一聲,便說起和嬪的事,見皇帝神情淡漠,不免心裡更難過,忍不住說:“皇上便是不在乎,也別讓人心寒吶。”
玄燁頷首,示意嵐琪平靜些,他慢慢道:“朕如今還會強求什麼子嗣,不過是隨緣的,可她一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之前胎像不穩朕就勸過她,可她心裡有她的抱負,朕竟也無從拒絕。沒想到她那麼溫柔安靜的人,也會有那麼深的心思,只是她一切取之有道,對朕有個交代,不讓人那麼反感罷了。如今朕是順着她的心意,並不是不再理會,或是要她寒心。”
嵐琪聽得怔怔地,好奇和嬪心裡念着什麼,才聽玄燁說,瓜爾佳氏自鰲拜之後一落千丈,和嬪知道自己是不足以撐起一家門楣的,但是若能有所榮耀給家族帶去蔭庇,她就知足了。
她不敢向皇帝索求什麼,就想好好做個帝王妃嬪,說自身有的尊貴擺在那裡,自然會給家族帶去福氣。如今好容易有了身孕,更希望能留得血脈,即便將來她走了,孩子在,還能讓家族繼續沾皇親國戚的福氣。
嵐琪唏噓道:“這些話,是和嬪對您說的?”
玄燁點頭:“她說的很坦率,這些年來也從未做過任何不妥當的事,她和你挺像的,珍惜已擁有的,而非去謀求不該屬於自己的,只是眼下這孩子,到底有些勉強了。”
和嬪的性子,宮裡的人有目共睹,比起早年兩位江南來的,初見時溫柔謙卑,到後來卻野心膨脹歹毒刻薄,瓜爾佳氏真正是表裡如一的好女子。嵐琪甚至想過,若是瓜爾佳氏與她同年,更早些進宮的話,也許就沒有她烏雅嵐琪什麼事了。
可若那樣的話,彼時的瓜爾佳氏族人還受鰲拜牽連,和嬪怕是連走到皇帝跟前的機會都沒有,興許還是會輪到她進入皇帝的視線,很多事,真就是冥冥中註定了的。
那之後帶着女兒們和念佟一道用了晚膳,夜未深,兩人立在窗下說話消食,外頭來人稟告說大阿哥、四阿哥幾位已經在乾清宮等候,玄燁聽了只是吩咐:“等於成龍到了,再叫朕。”
嵐琪提醒:“天冷得很,讓兒子們等在乾清門外吹風嗎?”
玄燁卻哼笑:“正月裡酒肉不斷,一個個都吃迷了心,是該吹吹風冷靜一下。”可說着話,立刻就把話題岔開,指着空蕩蕩的牆角說,“畫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