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1 我打你做什麼?(還有
胤禵這一下摔得不輕,半晌沒緩過神,也沒能爬起來還手,正亂哄哄時,只聽得太監高聲尖叫,衆人循聲看過去,卻見皇帝雙目微合,身子正往下癱倒,衆人合力扶着,大阿哥嚷嚷着:“宣太醫,宣太醫……”
這一下子更亂,皇帝被七手八腳帝擡走,大臣們不知是去是留,總算有幾位位高權重還能穩得住,便疏散衆人,只留下幾位大臣,並阿哥們等候在乾清宮外。
不多久佟貴妃率德妃、榮妃、惠妃、宜妃紛紛到來,宜妃來得早些,聽說是十四阿哥把皇帝激怒以至於病倒,一見嵐琪就指着她的鼻子道:“你生養的小畜生,可真了不得了,萬歲爺要是被活活氣死了,我看你們母子怎麼向天下人謝罪?”
佟貴妃難得冷臉,聽見這句,卻是呵斥宜妃:“皇上正在安養,你說得哪門子的喪氣話,這裡不需要你了,立刻走吧。”一面又看向衆阿哥,吩咐道,“皇上既是見了你們動怒,還都在這裡杵着,是怕他不夠生氣嗎?趕緊散了,皇上要見哪一個,自然會派人傳話找你們,都散了吧。”
後宮之中,如今以貴妃爲尊,衆皇子不敢違逆,紛紛散了去,宜妃還想發作時,卻被五阿哥和九阿哥合力勸走,嵐琪一臉嚴肅在人羣中找十四,卻不見小兒子的身影,胤禛沉着臉上前來稟告:“兒子把他摔傷了,正在別處由太醫照顧。”
嵐琪冷聲道:“把他找來,讓他跪在乾清門外。”
胤禛一愣,到底是應了,此時貴妃催母親趕緊進去,他目送母親進門後,才離了這裡。
寢殿之內,貴妃與三妃齊在,宜妃被趕走了不算,此刻獨不見良妃。是因方纔朝會上的事已經傳出去,聽說良妃在延禧宮裡尋死覓活地要證自己的清白,已有人去控制她,眼下斷不會來,可皇帝身邊不需要這麼多人照顧,聽太醫稟告說皇上只是急火攻心沒有大礙後,貴妃便道:“人多手雜,屋子裡也挪不開地方,我們之中留下一個,其餘人回去管束宮裡的人,不能讓太監宮女或那些年輕的妃嬪們嚼舌頭,亂了宮闈規矩。”
榮妃與惠妃對看一眼,榮妃道:“必然是德妃妹妹最體貼,留下她吧,娘娘身子弱,我和惠妃有陣子不在皇上身邊伺候,好些事都不知道了。”
嵐琪也不客氣,與衆人道:“宮裡其他的事,就交給娘娘和姐姐們,我這兒一心一意伺候着皇上。”
如此,不等皇帝醒來,佟貴妃就領着榮妃惠妃離開,出門時,剛剛見四阿哥拖着十四阿哥過來,把他摁在了門前跪着,貴妃喊了胤禛到跟前,嘆道:“做什麼又帶他來,你皇阿瑪要生氣的,先散了,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胤禛道:“是額娘吩咐讓胤禵跪在這裡,娘娘您看,到底怎麼纔好。”
佟貴妃一愣,又嘆:“既是你額孃的意思,就算了。”她看了看十四,對胤禛道,“你就別陪着了,這幾天皇上對你也惱得很,十四的事讓他自己去對付吧。”
胤禛知道,佟貴妃向來偏心自己,對她來說,只有自己纔是皇額孃的兒子,可那是貴妃的心意,他不能不管自己同胞的親弟弟,先應承了貴妃,恭送幾位娘娘離開,之後便折回來,瞪着弟弟道:“你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別再橫生事端。你還記不記得皇阿瑪說過的話,你再胡鬧,他會打斷你的腿,現在你再胡鬧,我就替皇阿瑪先打斷你的腿。”
胤禵卻冷冷一笑,衝着四哥道:“這會兒,又輪到四哥來代替皇阿瑪了?”
胤禛愣住,他剛剛顯然失言,可他不信弟弟是那種刁鑽摳詞眼的人,果然見十四一臉正色,繼續道:“現在沒有太子了,誰有那心思都不算錯。可是四哥,能者居上,您若真心想替代皇阿瑪,就別叫兄弟們趕上了。包括我。”
兄弟倆一個站着,一個跪着,互相對視着不言語。
十四年少氣盛,渾身都是光芒,百姓家常說,老大傻老二精,胤禛是兄長,十四比他小了近十歲,弟弟看着自己走過的路成長,自己的長處、短處都在他眼睛裡。做小的但凡聰明些,就不會重複大的犯過的錯誤,十四是個聰明人,甚至比許多聰明人還要聰明。
是啊,當然包括他。
那麼多皇子阿哥,憑什麼就是他四阿哥繼承大位,不過是皇額娘一人的意志,不過是他自己的抱負和理想,怎麼就彷彿天下已經是他的了?那麼多的弟弟漸漸長大,誰也不比誰差,他得意什麼,又自以爲是什麼?
心裡正迷茫時,忽然聽身後太監在說:“德妃娘娘吩咐,去永和宮取些東西。”胤禛忽然一個激靈,想起額娘對他的囑咐:這江山是皇阿瑪一人的,他是臣是子,僅此而已。想到這一句,胤禛豁然開朗,垂首與弟弟道:“你我,別忘了本分。”
撂下這話,四阿哥揚長而去,留下弟弟一個人跪在門外,眼瞧着門前有人進進出出,誰也不敢來和十四阿哥說句話,大晌午的太陽直直地曬下來,幸不是在酷暑時節,但一清早起來聽政,又經歷那一陣動盪,十四還被摔得肩膀脫臼,雖然沒大事,但又累又餓渾身都疼,終於跪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
可卻像是有人看着他似的,他才坐下不久,就見宮女們擁簇着母親從門內走出來,胤禵心裡一慌,趕緊又跪好了。
宮女們擁簇娘娘到十四阿哥跟前,便識趣地退開,留環春一人跟在邊上,她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主子,生怕母子起衝突,怕十四阿哥再把娘娘氣着了。
“額……”胤禵剛要開口,卻見母親揚手劈下來,眼看着巴掌要扇在臉上,母親卻收住了手,緩緩垂下,冷聲道,“我打你做什麼,你不是小孩子了。”
“額娘。”
“你皇阿瑪醒了,他不想見你,也不要你跪在這裡,你可以走了。”嵐琪痛心不已,說罷扶着環春要轉身,卻被胤禵拽着褂子衣襬,不讓她走,口中求,“額娘,您告訴皇阿瑪,兒子不是故意氣他的,當時當刻我是糊塗了,額娘,我是真的糊塗了。”
嵐琪轉過臉,俯視着兒子,冷靜地說:“你必然不是故意氣他,額娘信,皇阿瑪也信,可是兒子,你糊塗嗎?”
胤禵神情發緊,眼睛通紅。
嵐琪又問:“你在木蘭圍場做了什麼?”胤禵緊緊抿着嘴,嵐琪再問,“你挺身而出爲你八哥辯護時,你真的糊塗嗎?”
“額娘,我。”
“兒子,有些話額娘疏忽了,總把你當小孩子,不曾好好教導過你,是額孃的錯。”嵐琪伸出手,蓋在兒子的腦門上道,“兒子,額娘常說,做你想做的事,到如今,額娘還是那句話。可是兒子,別忘了你的本分,別忘了這纔是這江山的主子。”
胤禵身上的氣勢弱了,直挺挺地跪在那裡,母親臨走時,又囑咐他離去,待衆人擁簇德妃娘娘返回門內,便有太監來催他離開,催了幾次不得果,樑總管親自跑出來,苦口婆心地說:“十四阿哥,您走吧,萬歲爺氣成那樣,您再把娘娘氣出個好歹來,要怎麼收場?”
幾番勸說,又拉拉扯扯,終於把十四阿哥送走了,樑總管折回內殿來複命時,驚見德妃娘娘跪在龍榻邊,他一時呆了不知怎麼開口,卻聽皇帝吩咐:“把娘娘攙扶起來。”
嵐琪擡起臉,淚珠子就滾下來,樑總管上前攙扶起娘娘,把她送到牀塌邊,輕聲道了句:“十四阿哥已經離了。”便立刻退開。
玄燁伸出手撫摸她的臉頰,淚水化開了脂粉,他失笑:“你還有心思,出門前化個妝?”
脂粉散開,露出嵐琪本來的肌膚,那纔是原原本本的她,玄燁輕輕觸摸了幾下,道:“還是和從前一樣,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停了停,再道,“養不教父之過,你就不要再傷心,反像在說朕的不是,連你都要來數落朕?”
兩人的手不知不覺交疊在一起,嵐琪道:“他們的事,我不想管,只要你好起來。”
玄燁笑:“朕沒有病。”
嵐琪道:“有沒有病,怎麼養,幾時能動彈能上朝,吃什麼喝什麼,每天睡多久,往後一概都是我說了算。你就別腦筋了,有本事,現在就起來走出去,沒本事,就老實點。”
玄燁哭笑不得:“朕都這樣了,還要受你的氣?”
嵐琪卻說:“從前你不肯歇息,太皇太后動了怒你才老實,每每病了都是我來伺候你,如今太皇太后不在,沒人管得住你了,自然是我繼承太皇太后的意思,皇上只管聽着就是了。”
玄燁別過臉去:“不要鬧了,朕哪兒有時間歇着。”
嵐琪道:“既然兒子們那麼不爭氣,你安心拖垮了自己的身子,把江山留給他們?你只能硬朗起來,再扛着這江山幾十年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