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爺的辦公室佈置的很雅緻,也很舒適,說不上特豪華,但就是李真這種不懂行的人也能感覺到所費不菲,對了,就是那種低調的奢華,沒品位沒錢的人學不來…
李真還是頭一回來這裡,以前見九王爺都是在九王爺府裡或者外面的茶坊,今兒見了這辦公室,終於明白爲什麼雅朗會對唐燁的辦公室嗤之以鼻了…
差距啊,李真只有一個念頭,幸好沒叫葉子一起來,否則葉子若將這辦公室設爲奮鬥目標,那多苦悶啊,就算是到了下輩子也不見得實現得了啊。
感覺萬幸的李真掃了眼上座,咿,怎麼還有個人?
來不及揣測另一人的身份,李真便規規矩矩的給九王爺行了禮,“王爺吉祥。”因爲已經走到該行禮的位置了,再往前走不合適了。
“起來吧。”九王爺聲音很和煦。
李真站了起來,擡頭看了眼九王爺,便復又耷拉下腦袋,準備聆聽教誨,一邊還在想着,另一個人是誰啊?
幾年的工作經驗讓李真得知,不能隨便去打探陌生人,如果九王爺要介紹再行禮就是,如果不介紹,就別自作主張的去給人打招呼。
沒想到等了一會兒,不見九王爺介紹,卻聽見九王爺開口道,“磕三個頭吧。”
李真楞了一下,不禁擡頭迷茫的看向九王爺,雖然很迷茫,但是大腦中樞還是飛快的發出了行動指令,李真在完全搞不清狀況的時刻,膝蓋已經着地了,順着九王爺就是。不就是磕頭嘛,李真膝下沒黃金,如果有,肯定也早拿回家給老婆了…
卻聽九王爺又道:“不是給爺磕頭。”
李真傻楞楞的一看,只見九王爺用手指了指上座的那個陌生人。
李真怔了怔。不由將眼光轉向了那陌生人,正巧對上陌生人的眼光,又急忙垂下眼簾。移動了一下膝蓋方向,磕了三個頭,“給爺請安。”管他是誰。叫爺總沒錯。
頭磕完了。卻沒人叫起,李真猶豫了一下,沒動,繼續跪着應該是上策。
良久方聽到一聲音,“起來吧…”不是九王爺發話。
李真利落的站了起來,垂手站好,敵不動我不動。
“要二十了?”也不是九王爺問話。
但李真還是認真答道,“是。”
“康熙五十年生人?”
“嗯。”
“你娘帶你從太原改嫁的?”
“是。”
“你娘改嫁的時候你多大了?”
“8歲。”
“太原還有什麼人?”
“沒人。”
“真沒人?”
“真沒人。”
又是一陣沉默。“擡起頭來。”
李真只好將腦袋略微向上擡了擡,但眼睛還是朝下看的。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你娘給了你塊玉佩?”
“嗯。”
“沒帶在身上?”
“沒。”
“你娘還給了你什麼?”
“沒了。”
“太原真沒親戚朋友?”問話的人貌似記性有點不大好。
“真沒。”
“你娘給你玉佩時交代了你些什麼?”
“沒。”
“交代了你些什麼?”
“真沒。只說那是俺親爹留給俺的,叫俺好好收着。”
“你娘叫什麼名字?”
李真又楞了一下。不由掃了眼陌生人,頓了頓,道:“不知道。”母親的閨名怎麼能隨便給外人說。
“你娘叫什麼名字?”陌生人很固執。
“不知道。”李真遲疑了一下,見九王爺沒出聲,膽子稍微大了些,繼續撒謊。
“你娘嘴角是不是有顆痣?”
“沒。”
“她的痣長在哪兒?”
“額頭。”李真說完就有些懊惱,自己貌似被套出話來了。
到這兒,李真覺得非常不對勁兒了,瞧這架勢有些象認親,但是,不可能啊,自己的娘若有門顯赫的親戚,---雖然不知道陌生人是誰,但能和九王爺平起平坐,那身份肯定也不低,---又怎麼會一直沒提過?
李真心裡有些擔憂,九王爺和十四王爺是不是認錯人了,所以纔對自己這麼照顧的?那,那他們送的東西是不是應該還回去啊?那,那,給岳父買房又只能延後了。
李真如今每年能掙七十多兩銀子了,盤算着攢幾年錢就能給唐高林在京買個小院子了。
李真的思路是這樣的,自己能上班是萬萬沒想到的,所以,這七十多兩銀子就應該視爲多出來的收入,那麼自然是完全能夠攢下來的。
唐燁聽了這個邏輯後,當時就笑問着,“你俸祿得養家啊,怎麼可能全攢起來?”
“那就花俺的俸祿,生意上賺的錢每年多存70兩,也一樣。”
反正李真就是認爲家裡多了70兩的收入,不論怎麼算,每年都應該多存70兩。
如果九王爺和十四王爺認錯了人,他們送的東西貌似應該還回去纔對,但是真要還,那家裡的計劃可就全得打亂了,而且,李真也有些心疼,有種割肉的感覺,雖然那些東西本來就不是李真的。
也是,就如後世一窮二白的人突然得了一大筆財產,在自己能自力更生過小康時,怕也沒幾人真能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就將那一大筆財產還給別人…
李真決定,還不還東西的事,還是從長計宜的好,今天不表態,回去和葉子商量了再說…
“你娘是不是叫崔寶雲?”
李真這回拿眼正視陌生人了,半響才道:“你認識俺娘?”
陌生人又沉默了,李真開始遐想了,這人怎麼會認識娘呢?他和娘是什麼關係啊?…
等了一會兒,誰知道陌生人卻不再問李真的娘了。而是轉而問道,“差事可還辦的順手?”
“啊?”李真沒跟上陌生人的節奏,楞了一下,纔回過味來,馬上道:“還好。”心裡卻還在想。他怎麼知道孃的名字呢?
“成親幾年了?”
“有幾年了。”
“孩子多大了?”
“還,還沒孩子。”李真聲音小了些。
“你岳家對你有恩,但是子嗣也是大事。不可不放在心上…”
“是。”李真恭恭敬敬道。
“你好像話很少?”陌生人笑了笑。
“是。”
“你媳婦不准你納妾?”
“啊?沒…”李真有點心虛,九王爺可就坐在旁邊的。
果然,九王爺哼了聲。
李真馬上道:“她的意思是隻要俺同意就行。是俺不同意。不關她的事。”李真打起了精神,暫時將此人爲什麼能說出自己母親名字的疑問放到了一邊。
“伉儷情深啊…”陌生人感嘆了句,“但子嗣非同小可,如果無子,百年後,你如何見祖宗?”
“李家祖宗應該無所謂的,呵呵,”李真笑道。
陌生人哽了一下。“那你百年後清明時節誰來祭拜你啊?”
“俺也沒祭拜過俺爹,”李真小聲道,“不是俺不孝順。是俺爹的墳在哪兒俺都不知道…”
九王爺又咳嗽了一聲,李真不知道自己哪句沒說對。但還是住了嘴。
“你有沒有想過你爹也許還在世上?”陌生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
“呵呵,在不在世都無所謂了。”李真笑了笑。
這個問題,李真和唐燁討論過。
某次唐燁和李真閒聊的時候聊到了家世,唐燁覺得很奇怪,“你們一直住在太原,怎麼太原一個親戚也沒有?不合理啊…”
然後唐燁便猜了很多,什麼李真的娘是小妾,懷孕後,李真爹死了,或者沒死,李真娘不爲大婦所容,被趕出來了…
什麼李真的爹孃大概是私奔的,中途李真爹去世了,李真娘也不好回鄉…
什麼李真也許是個犯官之後,全家就只逃出來他娘倆…
什麼李真爹移情別戀,李真娘一怒之下離家出走,恩斷義絕…
…
唐燁的猜測很多,李真一一分析着。
“俺娘和俺給趕出來了,但俺應該有外公外婆吧?就算沒有,娘去世時怎麼也該交代一點俺的身世吧,還有,如果俺爹去世了,給俺爹上墳總是行的吧,怎麼從來沒帶俺去過?如果俺爹還在,怎麼也會打發俺去投奔親爹吧?”
“如果是私奔的,俺娘去世前肯定會給俺說老家在哪兒的,爺爺奶奶不認兒子,總要認孫子的吧?”
“俺娘是大腳,肯定不是小姐夫人…小妾?小妾倒有可能,但清明時節總該找個地方認準方向燒個紙啊,俺娘從沒帶俺在清明時候在院子裡燒過紙…”
“恩斷義絕?俺娘雖然很少提及俺爹,但絕對沒有怨恨的情緒…”
一通胡猜後,李真便拿着玉佩去當鋪估價了,想看看玉佩有沒有什麼線索,結果當鋪說這就是一塊普通的玉,估價30兩。
李真跑了好幾家當鋪,說辭都基本一樣,估價的誤差也就在一兩銀子之間…
於是,李真和唐燁只能推論出:李真爹應該來自小富之家,或者說以前曾經是小富之家,至於那些爲什麼,還是解釋不出來,但兩人都懷疑,也許李真的親爹沒去世,否則怎麼李真從來沒在親孃的帶領下給親爹燒點紙錢呢?
但爲什麼親爹還在世,卻不理他們娘倆,而且親孃在臨終前竟然還不囑咐自己去找親爹,而平日裡對親爹又沒流露出怨恨來?
唐燁認爲,那似乎只有一種可能性能解釋了,那就是,李真娘來自某個不光彩的行業…
對於這個猜測,唐燁沒敢說…
李真自然是不會這麼想的,他想的是“癡心女子負心漢”,“俺爹大概是個陳世美,俺娘心腸軟,不記恨俺爹,不想像秦香蓮那樣毀了陳世美的前程,但還是擔心俺爹和陳世美一樣心狠手辣的,便讓俺跟着繼父了…”
唐燁一聽,對啊,李真這個解釋多好啊,雖然將婆婆給美化成了聖母,但一切皆有可能啊…
於是,李真就再也沒對親爹產生過什麼興趣了,誰喜歡有個陳世美一樣的爹啊,還不如是孤兒呢,李真覺得自己還是當孤兒更幸福些,沒父母緣,總比被拋棄好,唉,娘怎麼不帶自己給爹燒燒紙錢啊…
所以,李真對親爹可能在世很不感冒,對於陌生人的提問,李真便給了個非常無所謂的回答。
陌生人大概沒想到李真會這麼說,一時怔住了。
“你胡說什麼?你爹要在世怎麼能無所謂呢?”九王爺有些生氣。
“他要在世的話,俺和娘怎麼會一直相依爲命啊?沒錢了,過不下日子了,娘怎麼不帶俺去找他,反而改嫁了呢?那肯定是他不要俺們了啊…”李真說的很淡定,“不過,俺娘說了,俺爹去世了。”
李真是寧願有個爹在天堂,就是不願意自己被父親拋棄。
“也許有其他原因呢?比方說你爹不知道呢?”九王爺聲音高了起來。
“但俺娘知道啊,她怎麼還是改嫁了?怎麼去世的時候也沒交代俺去找親爹?”這個可能性,唐燁和李真也猜到過,所以李真的反駁詞是脫口而出。
九王爺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只好扭頭看向李真眼中的陌生人,是啊,爲什麼啊,九王爺也想知道,按說不應該啊…
“有些事,你不懂…”陌生人緩緩吐出了幾個字,神情中帶着些莫名的悲傷。
李真眨巴了一下眼睛,莫非此人認爲自己是他的兒子?這比錯認爲是親戚還,還讓人匪夷所思啊…
於是,掙扎了一下,李真還是老實說道:“俺爹留下的玉佩,俺問過當鋪了,值30兩銀子…”
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千萬別亂認親啊,認錯了你面子上肯定掛不住,瞧你肯定身份不低,想找一塊價值30兩銀子的玉佩怕很難吧?…
陌生人怔了怔,又沉默了半響,才道:“你先下去吧。”
李真看了眼九王爺,見九王爺沒反對,便行禮告辭,走到門檻處,李真突然想到,不對,他知道孃的名字,那就是說他肯定是認識孃的!他現在身份貴重,不見得以前身份也貴重啊,難道他就是那個陳世美?!
李真邁不開腳了,身子有點微微發抖,但竭力控制住了,吞了吞唾沫,努力積聚力氣,終於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李真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轉悠了好久,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人到底長什麼樣?自己和他長的像嘛?九王爺和十四王爺大概是認爲自己是那人的兒子,所以才這麼照拂的吧?但自己和他長的像嘛?或者自己臉上有什麼記號?…
李真腦袋都要炸了,伸手招了倆馬車,報了馬車行的地址,得找唐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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