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
謝君意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前方有個白影,他看的不清晰,他好奇的走進了。
他走的又近了,白影是個身穿白衣的男子
他背脊挺直盤腿背坐,墨發及腰如暗夜星辰色,一身白衣竟像個謫仙降世。
白衣男子轉過頭,神情疏離,眸中閃過一絲殺意。
……
謝君意本是當鎮武館館主的次子,但是身子從小凌弱,今年剛剛十二歲,但是幾乎有八年的時光都是在藥罐子中度過,直到現在身子骨纔開始好了許多,至今還沒有學過武藝。
這一日,他與其他同齡的孩童去山中探險,被他們嘲笑的推入河中,他掙扎求救無力,順着河流的水向到了下游,他艱難的爬起來,看見前方有個洞穴,他心想要是在那裡將衣服晾乾,在小憩一番再回去告狀也不錯。
山洞不是很黑,還是有着許些光亮,他穿着徹骨寒冷的衣衫,壓着心中忐忑直到看清那個白衣男子的容貌。
謝君意嚇得釀蹌的後退一步,見白衣男子,又轉身過去,背對他。
這才裝起膽子道:“我因爲落水從上游落到此處,和朋友失散了。”因爲身子消瘦,再加上之前打了多個噴嚏,竟不住有些站不住了。加之之前被那麼一個嚇,竟是就這樣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看着周圍的石灘,聽着小溪潺潺地流水聲,白衣男子坐在他旁邊,盤腿而坐,垂目閉眼。
白衣男子,並未睜眼,只是道:“你的身子太弱,我已幫你打通一些穴位,今後在多加磨練會比現在強壯。”
謝君意聽這麼一說似乎也感覺到身體輕盈輕鬆,沒有了之前的怯意,倒是覺得這個冷漠的男子其實也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多謝前輩相救。”定睛一看,衣服也幹了,不住覺得歡快起來。
謝君意想起自己在一些小人書裡,看到的真正的大俠都是在奇怪的洞穴裡,而且脾氣很古怪,他要是拜師的話,或許自己就不會被欺負了……
想到此處,謝君意跪在地上道:“前輩如若不嫌棄,就收我爲徒弟吧。”
卻不料,白衣男子站起身,甩袖道:“你可自行離去,以後莫再來。”
謝君意在後面大喊:“前輩,我叫做謝君意,我還會來的。前輩,你叫什麼?”
似乎聲音都在山谷中消失好久,那白衣男子卻還是沒有回來。
謝君意低垂眼瞼,抱着腿做了好一陣子,最終還是失望離開了。
都說人要臉,樹要皮。不要臉還是需要多多磨練。
(二)
回去免不了被罵一頓,他被欺負一事,他還是始終閉口不提。
第二日,他來了,帶着東西。
謝君意帶着煮熟的雞腿和肉夾饃,過來這些都是他自己愛吃的。
走進山洞,不出所料,白衣男子還在,正在閉目凝神,並未束髮,長髮及腰。
“前輩,我來了。”謝君意是個大嗓門,聲音又處於變聲期,帶着尖銳刺耳的聲音。
白衣男子緩緩睜眼,謝君意立即嬉皮笑臉,揚揚手中的東西。
“前輩吃東西。”謝君意像是獻寶一樣把東西獻出去。
白衣男子冷漠道:“我早已辟穀。”說罷,再次闔眼凝神,不在理他。
辟穀?謝君意眨眨眼睛有些不解,既然是拒絕,於是他坐在一邊,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東西吃完,見白衣男子還是不理他,於是扇打着蚊子看着那男子一下午,眼見夕陽西下。
謝君意起身,拍打着身後衣料上的灰塵,稚嫩的臉上帶着嚴肅:“前輩,我明日還會來。”
第三日,他又來了,帶着東西。
謝君意心想,既然白衣男子不喜歡肉食,那自己這次帶水果。
這一次,謝君意什麼都沒有,把一個蘋果放到白衣男子旁邊,自己拿起身邊的帶的香蕉吃起來。
知道自己身邊的三竄香蕉都吃完了,也不見男子說一句,看着天色已完,便走了。
第四日,他再次來了,帶着東西。
還是水果,謝君意有些苦惱,昨天他給白衣男子帶的蘋果還是在那個位置,也沒有見白衣男子動過。
“前輩我來了。”
白衣男子依舊閉眼,僅是應了一聲。
他癟着嘴巴。“昨日前輩沒有吃我送的蘋果嗎?”
白衣男子依舊是那樣,靜坐凝神,與四周互不干擾,謝君意想着不吃也是浪費於是走到溪邊把蘋果洗淨,自個兒吃了。
進來的時候,白衣男子還是維持這個姿勢,謝君意有些時候想着難道他不會覺得累嗎?
第四日,他又來了,帶着東西。
娘說,都是把別人把東西往家裡送,哪有把自己東西使勁往外送的道理,不是白眼狼是什麼。
於是這一次,他帶的是圖集,像這種持久戰,就是要臉皮厚,他現在已經目空一切了,什麼都不在意了。
臉紅是什麼?可以吃嗎?
謝君意道:“前輩,我叫謝君意。”正經時候說話的他,聲音帶着孩童特有的稚嫩悅耳。
白衣男子終於睜開眼睛,看着他,目光似乎又穿過了他。“我知道。”
謝君意繼續沾沾自喜道:“前輩,原來那日是聽到了,前輩叫什麼?”
那日,謝君意叫喚的那麼大聲,山谷都回響了一遍,想聽不見都難。
“慕雲。”
謝君意轉了轉眼珠,甜甜地叫道。“慕大哥。”
那男子聽後,背影卻是一僵。
謝君意還在竊喜慕容這一次已經跟他說說上了幾句話了,或許最早他的初衷不純,動機不純,目的不良。但是根據一天天的努力,他的初衷動機目的都變成了,要跟這位前輩好好說話之類的。
他一臉竊喜,見天色不早了,又一臉着急的走了。
聽到動靜的白衣男子,緩緩地睜開眼睛,他高坐在石盤之上,眼高一切帶着徹骨的寒冷的,他望着謝君意離開的地方,若有所思。
(三)
接下來的十五日,謝君意每天堅持不懈的來。
終於,慕雲道:“扎馬步。”
於是,謝君意扎馬步。
慕雲道:“雙手上擡。”
謝君意艱難地把手擡起,姿勢不怎麼好看,動作非常的僵硬。
慕雲道:“下蹲。”
謝君意又向下蹲,一瞬間身體僵硬有痠痛。
慕雲道:“你的骨骼還未長開,但是筋骨太過僵硬。根基不穩。”
慕雲:“你明日再來罷。”
謝君意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是要教他武功了?
於是他一興奮,就甜甜的道:“多謝,慕大哥。”
當不在害怕的時候,這個孩子的臉皮也厚起來了。
於是這個動機不純的死孩子,目的終於達到了。
這十五日,幾乎每一日都會被叫幾次慕大哥,這種陰陽怪氣的叫法,慕雲表示能接受了。
初夏秋冬,四季更替。
馬步,他學了一年。幾乎每天他都會在那練習扎馬步。
直到學習外家拳法的時候,謝君意幾乎每日去的時候,地上都是畫好的指示圖。
後來便是心法,慕雲不善多言,幾乎謝君意都是在牆上與他交流,似乎這是一種特定的交流方式。
直到謝君意骨骼長開,樣子長大。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又是五年過去了。
慕雲的樣子依舊是這麼年輕,白衣翩翩,不染濁世的公子般,雖不如慕容的容貌半分,卻也是英俊非凡。
謝君意帶着笑意進的山洞,輕輕地道:“慕大哥。”
慕雲輕輕地擡眼,頷首。
謝君意從未叫過他師傅,只因他們看起來歲數相近,雖不知慕容究竟年歲多少。但是這麼多年,大哥大哥的叫習慣了,要改也難。
慕雲道,聲音透着空靈和冷然:“我想我本是走火入魔,醒來之時已在這個洞中。”
謝君意一愣,這麼多年也不見慕雲對自己提過自己的事情,今日提起想是對他的信賴,於是靜靜地聆聽。
“我忘記了自己是誰,本是幹什麼的。我只記得一門心法,我一直在這裡突破,這一突破就不知過了多久,後來你來了。”
就這麼淡淡地一句話裡,謝君意似乎聽出了,無奈孤單還有疏離。
謝君意笑的溫和:“慕大哥沒事你還有我呢?”
慕雲看着他,不再是多年的冷漠,有着迷茫還有逃避。
謝君意道:“慕大哥,想要離開這裡嗎?或者是找到以前的記憶?”
“這裡挺好?”遂,慕雲又轉過頭問道:“不好嗎?”
謝君意沒有再說話,心裡想道慕雲生性淡泊,對什麼都是淡淡地。
翌日,春暖花開,空氣清新。
謝君意選擇的武器是軟劍,武器這些事他根本就不多擔心,他家有現成的鍛造房,武器都是現成的。
慕雲扔給他一本就劍譜。
《荊軻劍譜》當年荊軻刺殺秦王時,所練習的劍譜,要是在配上荊軻劍練習,便是真正的荊軻劍法了。
起手式畢,揮舞着軟劍,提、刺、轉、斬、砍,以守爲主,以守爲攻,以靜爲動,後發制人,看似鋒利實則穩重平穩。
他的劍在空中綻開一束束劍花,直晃得人眼花繚亂,他步伐輕盈,劍走偏鋒。
一招收手式,他收了招,笑的溫和一臉期待的看着慕雲。
慕雲點頭,眼中有難得的讚許。“我已無東西可教你了,去留由你。”
謝君意點點頭,對於他來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他壓根就沒聽見去。
翌日,謝君意提着酒壺小菜,從上游向下遊踏足。
洞外,桃花盛開,煙花翩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茂盛又燦爛,美好表於相,沉醉至此。
洞口不大,只要稍稍走幾步,就可以把洞內的景物,一覽無遺。
洞內,空無一人。
洞外,樹影婆娑。
謝君意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東西,緩緩掉落在地上。
他想起了昨日的話,那一身白衣的男子說的,我已無東西可教你了,去留由你。
慕雲的聲音帶着慣有的寒冷,那種冷然就像冬日破冰的湖水,那麼徹骨的寒冷,收走心中每一處溫暖。
他忽地睜大眼睛,像洞外跑去,他跑遍半個山坡,也未找到他的身影。
他在山林中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嚨腫痛嘶啞,再也喊不出來,他啞着嗓子還在呼喚。
找不到也無計可施,他紅着眼一夜未歸,就坐在慕雲長坐的地方,就那樣傻乎乎地坐着。
他驀地的回頭,那人在月光下,一身白衣,翩翩濁世。
明月千里寄相思,人隔千里,路悠悠。
他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眼淚卻掉落下來。
那裡那是有人?明明空無一人。
蓬萊是一個好地方,物華天寶,世外桃源。
慕雲出關的時候,人間已是多少年,慕雲還是那樣一身白衣冷漠疏離的樣子。
蓬萊島的老者已經在哪裡恭候多時,他們恭敬道:“仙長,此次閉關可還順利?”
慕雲擡頭,天邊又一輪圓月,銀輝飄飄渺渺。
“已是金丹。”
周圍的老者驟時唏噓不已,不足兩百年已是突破至金丹階段。其後衆人,紛紛道賀。
慕雲依舊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此次出關卻是以往更加疏離。他想起謝君意,曾給過他一個玉佩,他摸到懷中的玉佩,潤玉絲滑卻又透着冰涼。
原來不是夢,是真的。
其中一老者問道:“不知仙長這一次過的是什麼劫。”
話落不少修士,皆是嘲笑着這個發問的人,人家歷的什麼劫嗎?何況還是慕雲此人。
慕雲眼神清掃過他們,依舊是那副清冷的眼中,聲音輕輕地,卻又帶着一絲溫柔。
“情劫。”
本不知,後才知。
簡簡單單兩字,他的聲音卻虛無縹緲。
後來慕雲就像以前那兩百年一般,自己一個修煉。可這一次卻不似之前那般靜的下心,修爲也開始停滯不前。
蓬萊島,人傑地靈,四周仙霧環繞。
慕雲不懂,本該現下落得清閒,爲何又貪念起了那一絲吵鬧,和那個人。
要不是閉關走火入魔,元神出竅逃到了中原,也不會遇見謝君意此人。要是一直未走火入魔,帶着蓬萊,這情劫終是能躲過,也不會像現在這般。
慕雲躊躇了幾下,終還是駕雲離島。
解鈴還需繫鈴人。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
此時,正值秋分。
當慕雲來到這個鎮子的時候,已是人間一年半。
這個鎮子,曾經出過一位將軍。後來爲了記念這個將軍,後人特把鎮子改爲了,英雄鎮。
慕雲只聽說過這裡卻是沒有來過,多走了幾步,便來到了謝君意常說的那個武館。四周張燈結綵,周圍的人喜氣洋洋也是熱鬧,慕雲飛身而起,躍到屋頂。
不一會,喇叭嗩吶便把新娘請了過來。
新郎背影熟悉又挺拔但是看不見樣子,他去迎了迎娘子進屋拜堂。
下頭嘰嘰喳喳好一陣子,慕雲開了神識,聽的更清楚了。
“今日是館主的次子娶城東富商的千金的大喜日子,據說這兩人沒見過面。”
“不過,彼此交換過畫像。”
但也有醉倒在酒桌上的書生道:“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瀟瀟雨。說的便是這種意境吧。”
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瀟瀟雨。
得不到的只有,愈來愈遠的。心微微泛疼,像是被撥了弦,音色卻久久不出現,在心中像是落空了好久,好似少了什麼。
慕雲冷眼看着收起神識,此時新郎已經把新娘迎進了大廳中。
“一拜天地。”
他聽着腳下的人們,歡聲笑語。
“二拜高堂。”
慕雲難得蹙眉,他聽着那個醉酒的男子繼續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三拜高堂。”
他黯然,手中的玉佩,拽緊了,卻又鬆開,如此反覆多次。
他終究是沒有聽完,將玉佩使了個法術,放在這房樑之上。待百年後方可解開。
人生百年,韶華轉瞬,生老病死,輪迴轉世。
後來有一日,屋頂上的玉佩滑下,百年的風吹百年的雨打,玉佩早已泥污不堪,紅繩早已斷了。
一邊的八歲小孩,拾起來遞給了他的爺爺。
捧着玉佩的百歲老人,竟不住哭泣起來,一聲聲的嗚咽像是在寄託,那千里萬里的思念。
春秋萬代,花開花落,轉眼已是春百栽秋百栽。
蓬萊島,迎來了又一個兩百年。
幾乎每五十年,都會招收一批天資聰慧的弟子,這批弟子早已在殿中等候多時。
從大殿外走進來一人,樣子青年模樣,一身白袍,墨發及腰,身上環繞着仙氣。
只見他緩緩地走到高臺中央,微微轉身,深情冷然的睥睨着下面。
“參見掌門。”
他微擡手,下面的弟子收禮禮數。
“對不住,來晚了。”門外來了位冒冒失失地少年。
因着動作幅度太大,衣服裡的香蕉蘋果掉了一地。他蹲下身,快速的撿起這些水果,擡眼時候又是一副嬉皮笑臉。
“這人姓?”
“姓謝。”
少年腰間的玉佩晃晃悠悠似要掉下來一般,百年後,這玉佩卻又回了原位。
慕雲的眼中竟是有着笑意。
一眼萬年。
尾聲:
有一天,一小孩和一老者去採藥,路過一個山洞,一個小孩突發奇想,問一個老者。
小孩道:“如若倆人皆是男子,據是心生愛慕,那又是怎般?”
老者道:“這倆人相愛這叫斷袖分桃,於世俗而不容,於倫理而不容。倆人情由心生,卻止乎禮,不可互訴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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