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工打方向盤,右轉,駛上了從江城回武山的路上。
昨天,也是這般的黃昏時分,也是在這條路上,心境確實天壤之別。他看了一眼副駕,劉斐正在凝神思考。兩人在飛機上幾乎就沒停過討論,劉斐似乎在和她哥較着勁似的,他一個上午搞定,那她就用一個下午也來搞定。孤家寡人。黃立工眼前閃過劉睿陽的模樣。這個字眼好像終於可以離他而去了。
張文峰。黃立工忽然想到張文峰,以前那些週末的夜晚,他獨自一人驅車來回在這條路上,會是怎樣的心境呢?我不瞭解他。這些兄弟們,劉睿陽,張文峰……好吧,曾經的兄弟們。我從來沒有去了解過他們。
“你應該找一下張文峰。”劉斐忽然開口說話。
黃立工像陡然被刺扎中,身體微微一縮,驚疑地看了一眼劉斐。
“錢很快又會是個問題。”劉斐沒注意到黃立工的細微反應,“你這個坑確實不小。外部有人爭鋒相對搶客戶,短期內營收會很明顯下滑;內部銷售體系要重建,還要啓動自主減速機,整套的供應鏈成本不小。每一樣單看都還好,三個湊在一起,資金鍊不出問題纔怪。”
“半年還是能撐的。”
“那就太晚了。你以前的狼狽不都因爲如此嗎?!越重要的事,越得做在前頭,所以我才建議你現在去找張文峰。你又沒別的人可找了。”
黃立工肚子裡在苦笑,但可不敢露到臉上來。劉斐這話有意無意的,把許茜茜排除在外。不過,說實話,他自己也覺得沒法再找許茜茜談引資的事了。
“我找他,他也不會見我的。”
“你們這些男人……”劉斐不以爲然地搖頭,“喜歡嘲諷女人是情緒動物,其實你們的情緒一點也不少。只不過女人的情緒就是情緒,你們呢,給情緒戴上個冠冕堂皇的帽子,驕傲、尊嚴、面子。”
黃立工乖乖閉着嘴巴。這時候不管說什麼,下場都不會太妙。
劉斐轉過頭來,看了他幾秒,認真地問,“你到底在忙什麼呢?”
黃立工不明所以。
“身爲一個老闆,你在忙什麼呢?”
“當然是發展。企業發展的事。”
“你主動忙的事,說具體點,是什麼?”
黃立工本能地想爭辯。還沒開口,聽到劉斐強調的聲音,“主動的!”裂縫忽然出現在眼前,他剎住了自己。主動。他只是下意識地順着劉斐的話略爲駐足,從這個角度回顧一下自己的輝煌所爲,猛然發現,牢不可破的自傲似乎只是一種視覺錯覺藝術。
“我一直在當救火隊長……”黃立工緩緩說道。從印度回來後,一直到現在,融資、價格戰、產業園、攻佔供應鏈、上馬減速機……都是被瀕臨崩潰的現實推動着亢奮前行。而他,也沉浸在這種回狂瀾於既倒,支大廈於將傾的快感與自得之中。“可是,哪個企業不是在意外和危急中踉踉蹌蹌呢?”
“至少有一半的意外和危急是自己造出來的。如果你現在不未雨綢繆,半年後鯤鵬的資金問題又會變成危機。”
黃立工轉過頭,像是在睡夢裡被澆了一盆涼水,看着劉斐出神。
“開車看路!”劉斐馬上指向前方。
黃立工趕緊轉回頭,“你說,老闆應該主動做什麼?”
“那我可不知道,我又沒當過老闆。”劉斐笑着說,“不過有個事情我知道,以前你主動做的事,其實都是應該劉睿陽和我做的事……”黃立工鼻子裡哼了一聲,但沒法搖頭。“……打造鯤鵬機器人的造血能力。”
“這難道不應該主動去做?這不是關係到公司發展的大事嗎?”
“產品和公司是一回事嗎?產品的造血能力,是劉睿陽和我的職責。公司的造血能力呢,不應該是你的職責嗎?”
黃立工重重的抓着方向盤,用力拽了一下。是的,睿立科技在商業競爭版圖中的造血能力,他從來都是疲於奔命,從未籌謀過。也許,這就是老闆和企業家的分水嶺。
“這次回來,我總覺得睿立科技和以前不一樣了。減速機、傳感器、控制系統、協同製造……說不好,但是以後的睿立科技肯定不只是一個工業機器人。我們不能等未來自己掉下來,對不對?”
“對!”黃立工連續快速地按着喇叭,讓喇叭聲來宣告,在路上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