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生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她搖了搖頭,莞爾道:“沒關係的,夫人,我只是有點不習慣,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像夫人這樣親近過我。”
徐卿聞言,心中難受極了,這孩子要不是安慰她,就是活得太苦了,她重新挽着她,道:“那陪我逛逛?”
“好。”賀雪生點了點頭,說來也奇怪,她們這才第二次見面,徐卿這樣挽着她的手,她心裡卻並不覺得反感,反而覺得很高興。
兩人有說有笑的去逛商場,一進專櫃,專櫃裡的店員就向賀雪生齊聲問好。賀雪生點了點頭,然後給徐卿介紹目前的流行趨勢。
在她的陪伴下,徐卿買了一件A字版的羽絨服,這款羽絨服不挑年紀,徐卿穿着,雖然沒有大衣那樣更有貴夫人的派頭,但是她本身就氣質出衆,竟穿出了雍容華貴的氣度。
徐卿很滿意這件羽絨服,暖和不說,樣式也漂亮。她站在衣架前,看見這個款式有粉色的,她讓店員拿來一件小號的粉色羽絨服,遞給賀雪生。
賀雪生吃驚地看着她,“夫人……”
“換上看看。”徐卿的目光溫柔如水,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帶着一些期待,讓賀雪生無法拒絕。
她說:“夫人,我很多衣服了,不用再買了。”
“沒關係,試試看。”徐卿望着她,不理會她的拒絕。
賀雪生無奈,只好脫下外套,接過粉色羽絨服穿上,賀雪生身材纖瘦,再加上個子高,穿着A字版的羽絨服,可愛中透着嬌俏,與徐卿是兩種不一樣的氣質。
店員驚歎,“賀總穿這件羽絨服好漂亮,今年的A字版羽絨服都不會顯得臃腫,賀總身材太好了,好羨慕啊。”
賀雪生站在鏡子前,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今年已經32歲了,穿這種粉色有點裝嫩的嫌疑,她拉了拉羽絨服,問旁邊的徐卿,“夫人,這種顏色我穿着會不會太嫩了?”
粉色羽絨服將她的皮膚襯得白裡透紅、吹彈可破,徐卿望着她,眼底掠過可疑的亮光,她微垂下眸,柔聲道:“很漂亮,你本來就年輕,不要妄自菲薄。”
她轉眸,望着鏡子裡的兩人,她們穿着同款的羽絨服,只是一個是灰色,一個是粉色,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店員站在旁邊,看着鏡子裡的兩人,誇道:“賀總與夫人穿上這款羽絨服,真像一對母女!”
賀雪生心裡一震,她擡頭看着鏡子裡她和徐卿,店員不提,她還沒發現,她和徐卿的五官輪廓確實有些相像,再加上穿着同樣的羽絨服,那就更像了。
徐卿心裡高興,眉眼都彎了起來,問店員,“真的嗎?”
“真的。”店員點了點頭。
“那就這兩件了,開單吧。”徐卿興高采烈道。
賀雪生回過神來,她望着喜上眉梢的徐卿,道:“夫人,我不能要,就開一件的單子。”她吩咐完店員,就要把衣服脫下來。
徐卿連忙按住她的手,“賀小姐,你今天陪我逛了一下午了,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好不好?”
“無功不受祿,再說您在這裡買東西,也是在照顧我的生意,就不要再破費了。”賀雪生堅持要把衣服脫下來。
徐卿見狀也急了,她握住賀雪生的手,不讓她脫,“賀小姐,就當是我的一片心意好不好,不要拒絕我。這衣服也不貴,收下吧。”
賀雪生看着她急得臉色發白,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心軟了,她說:“那我付錢好不好?”瞧她要拒絕,她連忙道:“您要是拒絕,那就不買了。”
徐卿無奈,只好點頭答應了。這一輩子,她夢想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賀雪生簽了單,本來要把衣服脫下來包好,徐卿說什麼也不讓,最後只得剪了掉牌,兩人穿着走出專櫃。
身後,專櫃的兩名店員站在那裡交頭接耳,“賀總和這位夫人長得真像,要不是知道賀總是孤兒,還以爲她們是母女呢。”
“對啊對啊,尤其穿同一個款的衣服,真像母女。”另一名店員附和道。
兩人逛得差不多了,徐卿打發傭人先回去,她則帶賀雪生去吃飯。車子停在一處僻靜的處所,是上次沈存希帶她來過的私房菜館。
服務員領着她們進了包房,包房裡有暖氣,兩人脫下外套,賀雪生接過徐卿的外套掛在落地衣架上,然後在她對面坐下。
徐卿正在看菜單,見她坐下,她拿起菜單走到她旁邊,賀雪生連忙往裡面坐了坐,讓出位置來給她,徐卿在她旁邊坐下,將菜單推到她面前,問道:“想吃什麼?”
“隨意,您點吧。”賀雪生將菜單推回去,徐卿一邊看菜單,一邊報菜名,十分鐘後,才點好菜。
賀雪生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起身出去接電話。那端傳來沈存希略顯低沉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在外面吃飯,怎麼了?”賀雪生背抵在牆壁上,看着走廊上的畫。
“和誰?”
“你這是查崗麼?”賀雪生好笑,聽出他聲音裡的緊張。
沈存希也發現自己過於緊張了,他放緩了語氣,“醫生不是讓你在家休息麼,怎麼到處亂跑?”
“不想休息,想出來走走,你有事嗎?”賀雪生淡淡問道。
“沒事,就是想聽你的聲音了。”
“我要吃飯了,你忙完了也去吃飯吧。”賀雪生說完,就準備掛電話,那端忽然傳來沈存希低啞的聲音,“依諾,我愛你!”
賀雪生心底一顫,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然後又聽他深情的道:“我愛你,很愛很愛你,哪怕只是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感到很滿足。”
賀雪生抿着紅脣,感覺他就在她耳邊說一樣,說話時吹拂的熱氣,讓她耳根子發燙,臉頰也燒了起來。
沈存希等不到她的迴應,他的心沉了沉,“去吃飯吧,吃完了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察覺到他要掛電話,賀雪生連忙喊了一聲,“沈存希……”
“嗯?”那一瞬間,沈存希的心狂跳起來,就像是感覺到她要說什麼一樣。可那端再度恢復沉默,許久,賀雪生才道:“沒什麼,我掛了。”
賀雪生拿下手機,按了掛斷鍵,她看着黑沉下去的屏幕,良久,她才低聲道:“我也愛你!”
沈存希攥緊手機,聽到裡面傳來急促的忙音,他神色間一陣落寞,他將手機放回桌面,辦公室門被敲響,嚴城推開門站在門邊,“沈總,賀總來了。”
“請他進來!”
沈存希立即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起身迎過去,賀東辰穿着藏青色的西裝,整個人平添了一股懾人的氣息,他走進來,身後跟着雲嬗。
他迎上去,示意嚴城倒兩杯咖啡進來,然後請他們坐下。
雲嬗沒有坐,她將手裡的卡片遞給沈存希,道:“沈總,這是今天雪生小姐收到的卡片,我和大少爺懷疑,我們的敵人已經回到桐城,並且他的目標很簡單,就是雪生小姐。”
沈存希接過卡片打開,看見上面的字跡,他皺眉,“這不過是張很尋常賀卡,怎麼有那麼恐怖?”
“你看背面。”雲嬗道。
沈存希翻過來,背面是一個白色面具的圖案,似曾相識,下面是歌劇迴歸的幽靈的宣傳,他擡頭掃了一眼賀東辰,目光落在雲嬗身上,“說具體一點。”
“上次雪生小姐的手機被黑,有人播放過一首音樂,是歌劇魅影的主題曲,我和大少爺研究過歌劇魅影的故事情節,與雪生小姐的遭遇很相似,最後幽靈沉寂在地下城堡裡。你手中卡片上的宣傳,是迴歸的幽靈,我登錄官方網站看過,上面沒有任何的故事梗要。如果與雪生小姐聯繫在一起,那麼就只能說明,這個隱藏在幕後的黑色,終於要現身了。”
沈存希目光銳利地盯着手中的卡片,“你說這是有人特意送給依諾的?”
“是,雪生小姐早上看到卡片,情緒有些失控。”雲嬗點了點頭,她在她身邊,怎麼保護她都沒有,百密終有一疏,她不知道下次對方又要用什麼方式來提醒賀雪生。
沈存希的手指倏地用了些力,那張卡片在他手中變了形,他的薄脣微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他嗤笑道:“迴歸的幽靈?終於不再躲在幕後了麼?”
賀東辰雙腿交疊,優雅地靠在沙發上,他望着他,道:“也許對方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所以纔會用這種方式來向我們宣戰。”
“不管他是人是鬼,我都絕不會放過他。”沈存希眼底燃燒着熊熊怒焰。
“沈存希,我們過來,除了提醒你這件事,還有一件事,不知道雪生有沒有和你說過她被囚禁那兩年的事情,我們懷疑她所說的都不存在。”賀東辰道。
沈存希鳳眸微眯,眸底掠過一抹疑惑,“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記憶裡的東西,有可能是別人強行灌輸給她的信息,所以這五年來,我們去調查那兩年的事,纔會一無所獲。”
“怎麼會這樣?”沈存希震驚地望着他,他聽說過催眠的事,卻沒想到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如果依諾所記得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發生的,那麼什麼纔是真的?
賀東辰看了雲嬗一眼,雲嬗主動道:“雪生小姐曾經憑記憶畫了一棟建築給我,讓我去大少爺帶回她的地方找,那地方的人都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建築,所以我懷疑,雪生小姐根本沒在那地方生活過。”
“我記得我當年去H市,是因爲公司在那邊有業務,對方有可能是有預謀的將雪生還給我們,然後讓我把她帶回桐城。”賀東辰道。
“可是你說過,你當時見到依諾時,她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現在爲什麼又變成了不是?”沈存希疑惑道,如果依諾的記憶是假的,他們甚至還沒有觸碰到冰山一角。
“對,當時雪生受了很重的傷,渾身是血,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她被我帶回桐城後,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慢慢會感知外界,花了三年的時間,才重新接受了這個世界。所以我猜想,雪生的記憶一定少了一部分,只有痛苦的事情在她心裡無限放大。”賀東辰神情凝重道。
沈存希眉頭擰得打了個結,他原以爲現在的事情就已經夠複雜了,沒想到還有更復雜的。所以依諾現在纔會對這個世界感到混亂,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可以信任的。
雲嬗看着沈存希痛苦的模樣,她咬了咬脣,道:“還有一件事,沈總是雪生小姐身邊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有可能傷害她的人。因爲她的不安全感全部來自於你,我覺得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第一讓雪生小姐接受治療,第二就是沈總暫時不要與雪生小姐聯繫。”
“什麼?”沈存希騰一下站起來,兇狠地瞪着她,“你讓我別和她聯繫,你確定你不是在說笑?”
“我沒有說笑,昨天大少爺和你說過,你們之間的感情越深,就越會讓雪生小姐陷入混亂。還有,她今天和我說,她出現了幻聽,有道聲音告訴她,不要相信你,沈晏白是你背叛她的證據!”雲嬗不爲所動,定定望着沈存希。
沈存希咬緊牙關,怒極吼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沈晏白是我收養的孩子,他怎麼會變成我背叛依諾的證據?”
“對,大家都知道沈晏白是你收養的孩子,所以這道聲音有可能是雪生小姐被催眠,也有可能是她心裡的不安全感爆發,讓她產生了幻聽。但是不管是那種,都絕對與沈總你有關。”雲嬗分析道,“在我們還沒有找出原因前,我希望沈總能剋制一下,暫時不要接近雪生小姐。”
沈存希一腳踢翻了一旁的報刊架,報紙雜誌飛了一地,他臉色陰沉地瞪着她,“所以你們今天過來,實際上是要讓我和依諾分手?我告訴你們,你們想都別想!”
雲嬗望着突然變得狂躁的沈存希,她心中不安,回頭看向賀東辰,賀東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刺激他。
賀東辰站起來,神色不變道:“沈存希,你知道雪生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對勁的嗎?”
沈存希咬緊牙關,臉頰隱現青筋,他沒有吭聲。
“是在沈晏白被綁架後,那天你們找到她時,老秦已經被人殘忍殺害,直到現在,警方都沒有找到殺害老秦等人的兇手,而在老秦被殺,與你們趕去廢棄修理廠的間隙,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一無所知。我懷疑那個時候,有人對雪生進行了催眠,是不想讓她本來的意識甦醒。而赫宇在同一天被人暗殺,對方一定是想斷我們的後路。”賀東辰分析道。
沈存希震驚地望着賀東辰,他道:“我反覆看過那天的錄相帶,在錄相里看到了一個戴着飛鷹項鍊的人,畫面太黑了,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輪廓。”
雲嬗盯着沈存希,“我也看過錄相帶,爲什麼我沒有看到那一段?”
“那個時候我並不信任你們,所以送去給你們的視頻,我把那一段剪掉了。”沈存希淡淡道,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
雲嬗氣得不輕,“如果你早點把這段視頻給我們,也許我們早就找到了幕後黑手。”
“不要把你的無能歸咎到別人身上!”
“……”
賀東辰看着兩人快要吵起來了,他道:“你們現在是怎樣,想窩裡鬥?”
雲嬗不甘心的閉上嘴,她沒想到沈存希會在視頻上做手腳,可又不能當着賀東辰的面再吵,只得憋屈的忍着。
“在這個人走出幕後前,我們必須格外謹慎,如果他是衝雪生來的,就只能加派人手,24小時輪流保護她,還有絕不能讓她單獨出行。”賀東辰看向沈存希,“你不同意暫時和雪生分開,那麼我希望你向我保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絕不能成爲了她病情加重的導火線,否則我以賀家的名譽起誓,絕不會讓你們在一起!”賀東辰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沈存希已經傷害了一次雪生,他絕不允許他再傷害她一次。
“我知道了。”沈存希點了點頭。
賀東辰雙手擱回褲袋裡,他睨了雲嬗一眼,道:“回去了。”
雲嬗看了沈存希一眼,不情不願的和賀東辰走出辦公室,兩人走進電梯,賀東辰道:“沈晏白被綁架的事情過了這麼久了,沈存希沒有查到那個戴着飛鷹項鍊的男人,可見對方隱藏得很深,我們現在就算拿到證據,也查不到什麼。現在把所有人力都調回來,大敵當前,沒有什麼比雪生的安全更重要,明白嗎?”
“我會加派人手保護雪生小姐。”雲嬗站在他身後,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賀東辰看着金屬壁上倒映出來的那道身影,倔強的小丫頭,每次看見她這樣,他就想抽了她身上那根反骨。
……
賀雪生回到包廂,服務員上菜,邊上菜邊報菜名,徐卿望着她,道:“走了一下午,一定餓了吧,趁熱吃吧。”
賀雪生點了點頭,將手機放在桌上,徐卿給她佈菜,兩人邊吃邊聊,有許多志趣相投的地方,比如兩人都愛畫畫。
吃完飯,兩人都互相瞭解了對方一些,也覺得親近了一些。
徐卿送賀雪生回到佰匯廣場,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賀雪生站在馬路邊上,目送徐卿的車子離去,她才轉身往佰匯廣場的地下停車場走去。
徐卿坐在車裡,看着後視鏡裡的賀雪生漸漸化成一個小點,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才收回目光,伸手輕輕撫摸着身上的羽絨服,心裡又酸又軟。
32年了,爲什麼她現在才見到她?
四十分鐘後,車子停在莊園門口,傭人過來拉開車門,低眉順眼道:“夫人,您回來了,老爺來了。”
徐卿渾身一僵,眼睛裡隱約浮現一抹恐懼,她攥緊了手上的包帶,挺直脊背,擡步跨上臺階。莊園的別墅裡燈火通明。
徐卿走進客廳,看到落地窗玻璃前那道蒼勁如鬆的背影,她一張臉冷若冰霜,緩緩走到他身後,冷聲道:“你怎麼來了?”
燈光下,男人的發間閃爍着銀光,他轉過身來,看着面前冷漠的女人,她從未有一天真正歡迎過他,“你久居桐城不回,外面傳了些風言風語,我來接你回去。”
“我們都已不再年輕,你的事業也不需要我來維持這些假象,更何況我在桐城住得舒服,不想回到那個沒有溫度的家,你回去吧,不要打擾我。”徐卿往後退了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男人眉峰蹙起,一雙蒼目裡掠過一抹厲色,“你任性也該有個度,孩子們都盼着你回去,不要讓他們傷心。”
“我說過了,我要留在桐城。”徐卿轉過身去,不理會男人鐵青的臉色,往樓梯走去。
男人身着軍裝,棱角嚴厲,他盯着那道背影,徐徐開口:“卿兒,有人在調查你的過去。”
徐卿猛地轉過身去,望着男人的目光多了一抹期許,“是他嗎?”
男人看見她這副模樣,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緊握成拳,30年了,一提起那個人,她還是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小臉紅撲撲的,像一個剛墜入愛河的小姑娘,那樣的神情,無時無刻不在凌遲他。
“不是!”
徐卿難掩失望,“那是誰?”
“暫時還沒查到,但是如果你的過去被挖出來,薄徐兩家在名譽上會受到很大的打擊。如果你不想讓你的兒女受到傷害,就馬上收拾東西和我回去。”男人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徐卿握了握拳頭,臉色蒼白,這30多年來,她一直被徐家的聲名所累,一開始父親和他瞞着她,她的女兒已經難產死亡,不准她來尋她,七年前她才得知真相,去找她時,卻與她擦肩而過。
如今,她好不容易一步步接近她,又豈能甘心在此時放棄?
“我不會跟你回去,我留在這裡還有事情要做。”徐卿說完,轉身往樓上走去。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二樓樓梯口,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直冒,忽然,他手一揮,一個價值不菲的花瓶從擺臺上揮落,應聲而碎,男人眼中盡是狂怒!
賀雪生拿了車出來,剛開出佰匯廣場,她的手機響了,她拿起藍牙耳機戴上接通,“你好,我是賀雪生。”
“依諾……”
賀雪生聽到韓美昕的聲音,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從那天離開金域藍灣後,這些天她過得渾渾噩噩的,壓根忘記了韓美昕,還有韓美昕的身世。
此刻那端的聲音很吵,像是在KTV,韓美昕的聲音也不太清醒,像是酒喝多了一樣。
她下意識提高音量,“美昕,你在哪裡,你那邊怎麼那麼吵?”
韓美昕對着手機大聲道:“我在MellowWines,你過來找我好不好?”
賀雪生知道那是桐城有名的KTV,她在前面掉頭,開車向KTV駛去。到了KTV外面,她將車鎖好,剛下車,那邊保鏢也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她皺了皺眉頭,這兩年,她身邊一直有保鏢跟着,但是從來不會離得這麼近,他們突然貼身保護,讓她心裡也無形的增添了壓力。
“你們不用跟進來,就在外面等我吧。”
“賀小姐,雲隊吩咐我們,從現在開始貼身保護您,所以請原諒我們恕難從命。”保鏢隊長鏗鏘有力道。
賀雪生咬了咬脣,也沒再說什麼,徑直走進KTV,問了前臺,知道韓美昕的包廂號,她快步走過去。包廂裡只有韓美昕一個人,此刻正撕心裂肺的吼着,變調的聲音,已經聽不出她在唱什麼了,就好像只注重發泄。
她走進去,保鏢在包廂裡搜索了一圈,確定安全無虞,才全部撤退,站在門外等。
賀雪生走到韓美昕身旁,鐳射燈光下,大理石茶几上七倒八歪着幾個酒瓶,地上還有幾個啤酒罐子,可見她喝了多少酒。
韓美昕看見賀雪生進來,她撲過去抱住她,醉醺醺道:“依諾,你可算來了,快陪我唱歌。”
她一靠近,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鼻而來,她扶着她東倒西歪的身體,讓她坐回沙發上。她剛坐下,就跟沙發上紮了針一樣,又彈跳起來,“你唱什麼歌,我去給你點。”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坐好,別摔着了。”賀雪生將她拽回來,重新按坐到沙發上,房間裡音樂聲震天,她去點歌,韓美昕拿着麥克風,又開始鬼哭狼嚎了。
賀雪生坐在點歌臺的高腳椅上,望着她毫無章法的發泄心裡的委屈,她沉沉一嘆,隨便點了幾首歌,然後坐回她身旁。
韓美昕有心事,很重的心事,尤其是唱到父親那首歌,她哭得唏哩嘩啦的。賀雪生抽紙巾給她擦眼淚,隱約猜到了她情緒這麼失控的原因,應該是韓爸韓媽告訴了她的真正身世。
韓美昕吼完一首歌,她拿起桌上的酒,又咕嚕咕嚕往肚子裡灌酒,賀雪生看不過去了,她起身拿走她手裡的酒瓶,道:“美昕,你別喝了,再喝下去要喝死過去了。”
“依諾,你別攔我,讓我喝,不喝我心裡難受。”韓美昕一眨眼睛,眼淚滾落下來,看着說不出的可憐,她攔她的手頓住,將房間裡的音樂關小了些。
“美昕,告訴我,出什麼事了?”之前她和薄慕年鬧離婚,也沒見她喝成這樣。
韓美昕握住酒瓶的手一僵,隨即又往嘴裡灌酒,一瓶啤酒眼見着就見了底,賀雪生怕她喝多了傷胃,將剩下的酒都拿開,“美昕,你不是一個喜歡借酒澆愁的人,告訴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包廂裡還回蕩着《父親》這首歌的旋律,韓美昕淚水漣漣地望着賀雪生,像是講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依諾,你知道嗎?今天我爸媽給我講了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他們說我是從孤兒院裡收養的,我不是他們的親閨女,你覺得好不好笑?”
小時候,她看見別的小朋友穿新衣新鞋,她都十分羨慕,想着自己肯定是撿來的,她的親生父母是有錢人,等他們把她找回去後,她也有新衣新鞋穿。
那時候不懂事,總是羨慕別人擁有的。可是當爸爸媽媽告訴她,她不是他們親生的時候,她根本沒有一點歡喜。
“美昕……”賀雪生看着她這樣痛苦,心裡很自責。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可是沈存希找妹妹,已經找了將近三十年了。
“很好笑吧,可是我笑不出來。”韓美昕垂着眼瞼,“依諾,他們怎麼就變成了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了呢?”
“……”賀雪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曾經她知道自己不是宋振業的女兒時,心裡也很難過,哪怕宋振業沒給過她多少溫暖,她對他也有着對父親的孺慕之情。
“我想離婚離不了,現在連父母都不是親生父母了,依諾,你說會不會再過不久,連小週週都不是我生的了?”韓美昕只覺得眼前天昏地暗,看不到一點光亮。
賀雪生心裡本來挺傷感的,讓她這一鬧,也傷感不起來了,“小週週怎麼可能不是你生的?你盡瞎說。美昕啊,有件事我想向你說聲對不起。”
“什麼?你爲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韓美昕喝多了,再加上哭得頭昏腦脹,此刻意識已經有點不清醒了,大着舌頭問她。
“你知道沈存希一直在找妹妹,韓爸韓媽去孤兒院那天,沈存希也去了。他回來告訴我,他在孤兒院遇上韓爸韓媽,我才知道你是領養的。我記得七年前,你陪我去過孤兒院,你說你好像去過孤兒院,那天你送我回賀宅,你說你也好像去過賀宅,我就知道,你就是沈存希一直在找的妹妹。美昕,對不起,是我去找韓爸韓媽,是我……”賀雪生肩頭一沉,她聲音頓住,低頭看去,才發現韓美昕靠在她肩上,已經睡了過去。
她苦笑一聲,她的懺悔她根本就沒聽見,唉!算了,等她醒了再說吧。
韓美昕睡着了,賀雪生的手機響起來,她拿起來接通,是沈存希打來的,問她在哪裡,她告訴他地址,讓他過來接她們。
沈存希聽見她說她和韓美昕在一起,掛斷電話的同時,他撥通了薄慕年的手機,不讓他錯過任何一個可以與韓美昕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賀雪生坐在沙發上,拿了條毯子蓋在韓美昕身上,她怔怔地盯着前方,想起今天收到的卡片,迴歸的幽靈,那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那句我回來了,誰回來了?
是他嗎?他沒死?
賀雪生陷入沉思,直到沈存希他們過來,她纔回過神來。看見跟在沈存希身後的薄慕年,她蹙了蹙眉頭,站起來盯着薄慕年,道:“薄先生,你已經把美昕逼得走投無路了,你是不是要把她逼死才甘心?”
薄慕年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不發一語的走到韓美昕身邊,她臉頰紅紅的,像顆紅蘋果,惹人憐愛。他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他剛從外面進來,身上染了寒氣,韓美昕冷得輕顫,下意識往旁邊躲。
薄慕年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就連睡着了也在抗拒他麼?
該死!
賀雪生三步並作兩步攔在薄慕年前面,她伸手擋住他的去路,冷着臉道:“把美昕放下!”
“賀小姐,她現在還是我的妻子!”薄慕年用的是陳述語氣,冰冷的聲音裡沒有一點起伏。
賀雪生咬了咬脣,她知道沒有人比薄慕年更有權力帶走韓美昕,但是想到他和嫩模開房,她就爲美昕打抱不平,她說:“你公然和嫩模去開房的時候,你有想過美昕是你的妻子嗎?”
沈存希蹙眉上前,伸手攬住她的腰,道:“依諾,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我不知道美昕是怎麼忍下這口氣的,但是我不能忍,除非她清醒的要跟你走,否則我不會讓你帶走她。”賀雪生真是恨死了出軌的男人,爲什麼她身邊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一個二個都這麼不安分。既然喜歡出去玩,幹嘛還要結婚?
薄慕年眉心打了結,他對賀雪生也沒什麼好臉色,七年前,她就讓小四備受煎熬,七年後,她依然沒有讓小四得到幸福。
於是兩個對對方都不滿的人,就像慧星撞地球一般,“賀小姐,既然話說到這裡,我也想問問你,你還吊到小四到什麼時候?七年來他對你忠貞不二,他又得到了什麼?”
“……”賀雪生沒想到薄慕年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居然反過來質問她,她一時愣住。
薄慕年沒有等她的回答,這個答案也不應該是給他的,見她愣住,他抱着韓美昕揚長而去。
賀雪生反應過來要去追時,腰上纏來一雙大掌,讓她動彈不得,“依諾,別追了,他們是夫妻,有什麼問題,都應該他們夫妻二人面對面解決。”
賀雪生咬緊下脣,沈存希說得對,薄慕年和美昕是夫妻,他用盡卑劣手段也不肯離婚,心裡對美昕肯定是有感情的。可是有感情也管不住自己的身體,她想着想着,就覺得悲涼。
“沈存希,美昕是你妹妹。”賀雪生低低道,如果沈存希知道美昕是他的妹妹,他還會放任薄慕年如此欺負她嗎?
她的聲音低如蚊吶,沈存希沒有聽清楚,他問道:“依諾,你在說什麼?”
賀雪生擡起頭來,望進他深邃的鳳眸裡,她重複道:“美昕是你妹妹,她是小六,你知不知道?”
沈存希耳邊“嗡”的一聲,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看着她,猶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美昕是你的妹妹,沈存希,她是你的妹妹!”賀雪生終於把這個壓在心頭的秘密說出口了,她心裡卻沒有想象的那樣輕鬆。
沈存希擡眸看向緊閉的包廂門,大步往門外走去。賀雪生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閃爍着淚光,快30年了,經過重重的誤會,他終於要和他的親妹妹相認了。
沈存希走到門邊,賀雪生以爲他會追出去,卻沒想到他竟然走了回來,伸手握住她的手,牽着她一起走出包廂。
原來在這樣激動的時刻,他也沒有丟下她,她垂眸,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想起七年前,他抽離的那隻手,她想,如果那時候他沒有丟下她,他們是否就不會錯過這麼多年?
兩人走出KTV,只來得及看見薄慕年的車急馳而去,沈存希牽着她的手追了一段路,眼睜睜看着跑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兩人氣喘吁吁地站在路邊,賀雪生偏頭望着他,“沈存希,我們現在怎麼辦?追還是不追?”
沈存希眯了眯眼睛,他雖然很想馬上認回美昕,可是他們夫妻之間確實存在心結,他在認回美昕與讓他們解開心結中做選擇,半晌,他道:“依諾,就算美昕是小六,也改變不了她是老大的妻子的事實。他們之間還有小週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沈存希……”賀雪生咬了咬脣,沈存希沒有她想象中那樣急切的想要認回美昕。
“依諾,我知道你對老大有誤會,他不是一個擅長解釋的人,所以他纔會和美昕鬧成這樣,但是你相信我,他對婚姻的態度,絕對忠誠。”沈存希在爲薄慕年說好話,說的對象不是韓美昕,卻是宋依諾,他想想就覺得怪怪的。
但是賀東辰說過,她身邊每發生一件負面影響的事,都會讓她心裡的壓力加重,就像一隻氣球,不停的吹氣吹氣,等到氣球再也負荷不了這麼多氣體,遲早會爆炸,所以他希望她的心情能開闊一點。
“可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和嫩模出入酒店,美昕也是因爲這件事才徹底絕望,無論如何也要離婚的。”
“依諾,我答應你,如果美昕真的是我妹妹,如果她對老大真的沒有感情,我會竭盡所能,幫她和老大離婚。”沈存希承諾道。
賀雪生低下頭去,她盯着自己的腳尖,低聲悶悶地問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