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八號夜裡接近十點,司華悅和仲安妮服完最後一服藥,打完最後一次點滴,做完最後一次全身檢查,與李石敏三人終獲自由。
顧子健和姜所長均未露面,只有初師爺站在覈心區門內目送他們三人離開。
由於他身穿防護服,看不清他的表情,僅能看到他如一汪深潭般黝黑的眼睛,眼裡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
儘管初師爺做了很多人神共憤、歹毒至極的壞事,許是受“樑針眼子”的影響,司華悅對他總也恨不起來。
隨着安保往外走,司華悅沒有回頭。
但從玻璃牆的反光,她能隱約見到初師爺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着他們三人與他的距離越來越遠。
一百零六級臺階旁的房門緊閉,司華悅沒有去驚擾室內的人。
她知道,裡面的監控屏一定是開着的。
目送他們三人離開的,不止有初師爺,還有查理理。
他們兩個人都是迫切想要活下去的人,他們兩個人也都想隨司華悅離開這裡。
但命運卻將他們拘禁於此,同生共死……
往外走的過程中,仲安妮和李石敏的驚訝是難免的,畢竟他們當日來這裡時是處於昏迷狀態。
直至進入安檢小黑屋,換回來前穿的衣服,他們才如夢初醒般相信,要離開了。
三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眼夜色掩映下的高牆,此生他們再也不希望回到這裡來。
迄今爲止,以自由身活着離開這家奉舜市唯一的高戒備看守所的,只有他們三人,也只會有他們三人。
來接他們的,不是顧頤或警方的人,而是一輛黑色的越野。
司華悅認得這輛車,她帶着仲安妮和李石敏徑直打開車門坐到寬敞的後座。
馬達坐在駕駛位,馬哈坐在副駕。
“司二小姐,裡面啥樣?”馬哈看着那堵高牆和上面的巡邏武警,對後面的司華悅問。
自從跟隨司華誠來到奉舜,只要他們兄弟感興趣的地方,都能有辦法進去。
唯獨這裡,比睿士銀行的保險庫都難進。
“犯個殺頭的大案,指不定在死前就能進去觀光一番。”
馬哈那帶着濃濃好奇的語氣讓司華悅本就沉鬱的心情愈發差,她沒好氣地回他。
發覺到司華悅的情緒不對,馬哈性感的朱莉脣一抿,將這個話題抿進肚子裡。
“我們去哪兒?”仲安妮不想再回疾控中心,但她此刻身上穿的卻是帶有疾控中心字樣的病號服。
雖然有司華悅和李石敏在,但乍然獲得自由身,卻是身無分文,這讓她有些惶然無措。
這麼晚了,司華悅想把仲安妮和李石敏先帶回大豪住一晚,明天再商議去處。
還未及她開口,坐在副駕的馬哈懶洋洋地替她回道:“我們先把你和你男朋友送去統甡,然後送司二小姐回大豪。”
“我今晚也在統甡住。”司華悅說。
“恐怕不行,”馬哈從後視鏡裡瞥了眼司華悅。
“爲什麼?”司華悅覺得他剛纔看過來的那一眼中帶着幸災樂禍。
“老夫人在家裡等着你。”馬哈回。
“我這回去都得半夜了。”什麼事會讓電水壺放棄她的美容覺?
“司二小姐,老夫人讓我們轉告你,不管多晚,她都會等你。”馬哈說。
嗯?這話猛一聽很感人,但那是放在別人家的母女身上。擱她和褚美琴身上,不是感人,而是嚇人。
司華悅緘口,有些無奈地望向車窗外。
“非得去統甡嗎?”一旁的仲安妮碰了下司華悅的胳膊問。
不管是不是奉舜人,只要在奉舜工作和居住過的,都知道統甡。
當然,也都知道統甡的消費價格昂貴。
“就住一晚,一切消費全免。”馬哈再次替司華悅接住問題。
仲安妮和李石敏或許不理解這全免的意思,更加不清楚會達到何種程度的消費,但司華悅知道。
她按了按仲安妮的手,示意她放心去。
到達統甡已經接近半夜了,司華悅隨他們一起進入統甡。
李石敏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平靜淡然的面部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仲安妮卻強抑着自己的緊張情緒,她一身病號服與豪華的統甡看起來格格不入,但統甡裡的人卻沒人敢怠慢她。
因爲隨她一起進來的人是馬大哈兄弟和司華悅。
她和李石敏被安排在十六樓,只有一個房間。
司華悅猜不透褚美琴這麼安排的用意,但她能肯定她老母絕非是成人之美。
衣帽間裡有兩套新衣服和鞋襪,男女各一套。
進去後,司華悅翻看了下衣服的尺碼,發現竟然都是按照李石敏和仲安妮的身材準備的,甚至連鞋子的尺碼也很合適。
不知道的,還以爲褚美琴跟仲安妮和李石敏很熟。
“想吃什麼隨便點,除了現金,其他任何能用錢買到的東西,可着勁兒招呼服務生去買,不用替我媽省錢,她最不缺的就是錢。”
趁帶他們來的男服務生不注意,司華悅小聲對仲安妮說。
馬大哈兄弟對視了眼,對司華悅這種敗家行爲感到哭笑不得。
安頓好仲安妮和李石敏,司華悅離開統甡,隨馬大哈兄弟直奔大豪。
大豪有地上和地下兩處車庫,司華悅家的地下車庫只有夜間才用,白天一般都是用地上的。
從車上下來,發現在他們家的車位停着一輛陌生的紅旗,車牌不是奉舜的。
司華悅以爲是這些天他們家新買的車,畢竟喜歡紅旗車的有錢人,在奉舜並不多。
可剛打開家門,她就聽見客廳裡有交談聲。
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這麼晚了,竟然有客人登門?
仔細辨聽了下,說話的聲音中,除了褚美琴,竟然還有董律師,還有一個隱約有些熟悉的女人聲音,但說的是醜語。
“媽,我回來了。”司華悅想直接上樓洗個澡,換身衣服。
褚美琴卻喊她過去,“先別急着上樓,過來見一下客人,人家已經等你兩個多小時了。”
誰呀這是?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她家來等她從看守所釋放回家?
收回上樓的腳步,趿着拖鞋轉向客廳。
“回來了!”董律師當先起身,毫無睏意的眼中滿是笑意。
客廳沙發裡,包括褚美琴在內一共坐了六個人。
這六個人裡只有一個女人司華悅不認識,其中三個人讓她很是意外。
甄本的父親尤爾根,還有他的母親和妹妹。
甄本的母親當初在疾控中心時,給司華悅的印象還算不錯,起碼不像他妹妹那隻母獸般不分青紅皁白上來就動手。
那個不認識的女人看不出有多大年齡,臉和身材都很年輕,但眼神卻是歷經滄桑纔有的深沉。
她僅擡頭看了眼司華悅,在她們倆視線對上的一剎那,她勾了下脣角,衝司華悅禮節性地笑笑,算是打過招呼了。
見到甄本的家人和褚美琴坐在一起,司華悅難免會聯想到“賣身契”。
她大約也能猜出他們等她兩個小時的目的是什麼了。
只是她老爹呢?她記得司華誠在電話裡告訴過她,司文俊不同意這樁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