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傾塌歪斜的院門外探進一顆小腦袋,一個扎着朝天揪的小姑娘衝沉思中的司華悅招了招手。
“怎麼了小妹妹?”
走出院門,司華悅見外面立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和一個五十多歲身形瘦小的老人。
小女孩樣貌討喜,先衝司華悅笑一下,然後指了指身後的老人說:“我爺爺找你。”
老人也不說話,見司華悅看向他,眼神四下梭巡着,拘在身體右側的手指悄悄地衝腱子肉的方向指了指。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司華悅暗道一聲不好。
一縷鮮血在腱子肉的頭下緩慢延伸,順着泥地在一處淺窪處匯聚成一灘血池。
難怪這麼久還不醒。
視線上移,在牆壁上,司華悅見到一塊尖銳突起的石頭上沾染着一塊醒目的血跡。
這倒黴催的!
司華悅趕忙掏出手機,撥打120。
在老人的提示下,報出她現在所在的位置。
結果接線員說,現在下班高峰期還未過,那邊路況又不好,讓她先想辦法給傷者止血,他們會盡快趕過去。
“袁石開!”掛了電話,司華悅衝院內喊了聲。
她本來是想叫高師傅過來幫忙的,可又擔心袁石開會趁機溜進屋去要挾劉笑語,乾脆就把袁石開給喊出來。
“咋啦閨女?”袁石開傴着腰,一副好好大叔的模樣,語氣溫軟且恭敬地問。
“你趕緊去找塊乾淨點的布,給你這同伴止血。”司華悅連正眼都懶得給他,冷聲吩咐。
“他不是我同……”袁石開此刻極力想撇清與腱子肉的關係,可當他的視線觸到那一灘血跡時,他頓時啞然失聲。
頭部出了這麼多的血,人還一直處於昏迷中,再不懂醫的人也知道要完菜。
聯想到腱子肉的大哥,袁石開忍不住一哆嗦。
“速度!”見袁石開兩眼發直地盯着那灘血,司華悅沒好氣地呵斥了聲。
“哦、哦哦,好、好。”好一會兒袁石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轉身時左右腳互絆了下。
高師傅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不放心地緊跟在袁石開身後一起進入正屋。
正屋內光線昏暗,劉笑語端坐在炕沿,兩隻眼睛毫無焦距地盯着地面一角出神。
袁石開和高師傅進來,她恍若未聞,不言不語也不動。
袁石開磨磨蹭蹭地在屋子裡翻找,不時拿眼剜劉笑語,奈何劉笑語身不動,眼不動,像一個入定的老僧,就是不接他的目光。
有高師傅在旁盯着,再惱火,他也不敢發作,又不能在屋裡待太久。
從擺放在地面的一個櫃子裡,他翻找出一件滿是破洞的藍色汗衫,一邊往外走,一邊將汗衫撕扯成一條一條的。
踏出屋門前,他再次掃了眼神遊的劉笑語,然後隱去眼中的憤懣與陰狠,換上一臉平和的表情走出去。
待到院門外,他發現腱子肉身旁圍了幾個前來看熱鬧的民衆。
“輕點,輕點,小心扶穩,千萬不要碰到他腦後的傷口。”
大概這些人裡有懂醫的,正在指揮衆人。
湊上前,袁石開才發現原來是他們這片的片醫來了,這人姓樑,人稱“樑針眼子”。
之所以叫針眼子,是因爲這人的心眼特別小,擅長的又是中醫的鍼灸。
樑針眼子的醫術如何袁石開不清楚,他氣惱的是誰特麼熱心,把片醫給喊來了,從他拎在手裡的醫藥箱可見,應是有備而來。
“麻痹個愛管閒事的!”袁石開在心裡罵了句。
他巴不得腱子肉死了,他恨腱子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腱子肉若要死了,將他打死的人肯定得進局子,就算關係厲害不用判刑,腱子肉他大哥也絕計輕饒不了她。
這樣一來他就不用害怕自己的“搖錢樹”被人帶走了,一舉兩得!
可他卻忘了,住在這片的人,多的是無所事事的閒雜人,他們平時最喜歡做的就是看熱鬧、管閒事。
偏就是這樣一羣人,被司華悅給圈了粉。
事關女俠,於他們而言,那就是頂了天的大事,必須要全力以赴。
袁石開不動聲色地站在人羣外圍盯着腱子肉看,心裡默唸着:趕緊死、趕緊死!
衆人七手八腳地把腱子肉的身體給翻轉過來,露出他腦後的傷口。
一陣抽氣聲在人羣中響起。
這傷口也忒嚇人了,好大一個血窟窿。
大夥不禁有些佩服這腱子肉,身上的血可真多,都過去這麼久了,那窟窿還在涔涔地往外冒血。
“爺爺,爲什麼要救這個壞人呀?讓他死了不好嗎?那樣他以後就再也不會來欺負我們了。”
剛纔喊司華悅出來的小姑娘昂頭看向老人,問出她的疑惑。
老人輕咳了聲,訕訕地看了眼周圍的人,發現有幾個人的眼中也帶着同樣的疑惑。
老人將視線移向腱子肉,說:“壞人要死也得死在警察叔叔的槍口下,如果現在就死了,那這個小姐姐就有麻煩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着道:“那這壞蛋能救活麼?我爸爸說,人體有4000多毫升的血,失血超過一半,人就會死,可你看他流了好多的血呢。”
這個問題顯然難住了老人,他看了眼樑針眼子,見他已經包紮好腱子肉的傷口,正打開藥箱,抽出一根細長的針。
“有樑伯伯在,這人一準兒能救活。”老人語氣篤定地說。
正準備給腱子肉施針止血的樑針眼子聞聽此言,難得地扯出一個笑,扭過頭衝小姑娘道:“聽說過禍害遺萬年這句話麼?”
小姑娘懂得的倒不少,回給樑針眼子一個燦爛的笑容,奶聲奶氣地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我爸爸經常這樣說。”
接着跟上一句,“我要做一個好的壞人。”
童言無忌,衆人無語。
一旁的司華悅無心聽他們的對白,她雖面色沉靜,內心卻早已翻江倒海。
之前被她打的那些前來相親的,她每次都是在認真衡量完對方的抗擊打能力後纔出的手。
況且那都是些極度愛面子的人,絕不會將自己被一個女人欺負的事宣揚出去,頂多就是讓介紹人在她老母面前告一番狀,索要點醫藥費了事。
剛纔她確實被腱子肉給氣昏了頭,先是設計坑自己的錢,然後踢傷高師傅,接着對上她,一出腿便是殺招。
如果她真是一個弱女子,腱子肉那一腿下去,足以取了她的性命。
那此刻躺在地上等待搶救的人就是她了,或許連搶救都不用搶救,直接讓殯儀館的車來拉走了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紮在腱子肉頭上的針不停跳動,表明這人還有生命體徵,還有救。
樑針眼子的綽號也不是白叫的,約莫盞茶工夫,隨着一陣“嗬嗬”的抽氣聲,躺在地上的腱子肉睜開了一雙清亮的眼睛。
可接下來的一幕,讓衆人瞬間傻了眼。
只見腱子肉嘴一癟,驚恐地看着圍在他身周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兩隻清澈的眼睛中慢慢蓄滿淚水。
接着他兩眼一閉,張大嘴哭喊起來:“好痛啊,哥哥,好痛!我要哥哥……”哭聲中帶着奶氣。
完了,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