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洪波這種狠角色當然不會去伙房還桶子。
楊軍等人自然也懶得去,便將四個桶子交給李東東,勾肩搭背而去。
李東東一手拎着兩個鐵皮桶,往伙房走。
墩子之前吃都柿吃多了,大醉一場,又跳又鬧又吐滿地打滾,這會醒來跟着他們從森林裡走出來,走了很遠的路,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心想伙房裡一定有好吃的,就蹦跳着跟着李東東往後面走。
已經是半夜時分,伙房的人早睡了,這伙房的門是從來都不鎖的,李東東拎着桶子就進去了,墩子也跟着進去,屋子裡黑乎乎的,墩子的鼻子一直很靈,就順着氣味尋找到大竈臺邊,看到竈坑裡好像有東西,扒拉一陣竟然掏出兩個烤紅薯!
香噴噴的烤紅薯!
墩子開心極了,它也不貪心拿起一個紅薯就跑。
屋子裡這麼黑,李東東自然沒看到這一切,他將桶放進去就走了,出門時候大廚老何和雜工大李睡得呼呼的,還不停吧唧嘴,李東東想,這老何和大李平時不知道貪污多少吃喝,都吃的白白胖胖油光水滑,還是在伙房做事有油水。
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有定量,這些待業青年,戶口關係暫時掛在農場,他們背地議論,伙房的人一定偷吃了不少他們的糧食,每個人說起伙房都牙根癢癢的,其實還都是因爲窮的緣故。男青年還好,有人會下個套子,偶爾弄個兔子吃一頓,肚子裡能有點油水,女青年就只能在秋天多采摘點野果、蘑菇、松子什麼的,存起來慢慢吃,這些東西都是素的,尤其是野果,摘多了放不住就只能熬果醬,可白糖又是緊俏貨,果醬酸的倒牙,又沒人捨得往裡加白糖,肚子餓的時候吃一些果醬,只會適得其反,燒心巴肺的疼。
農場的生活清苦,鎮子裡面也差不多,青年們窩在農場還能有個工分,開個工資糧票,要是窩在家裡就只能光吃口糧,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誰家能有富裕糧食給他們吃呢。因此青年們內心不滿,卻也只能留在這裡,回家會被家人嫌棄的。
若是換個人,趁着伙房的人睡覺,一定進門摸點吃的再走,李東東是老實孩子,根本沒有這個的想法。墩子吃飽了紅薯,美美地伸個懶腰,找到女青年的宿舍,女青年宿舍裡面的門插上了,這當然難不倒墩子,它蹲在窗戶上鐺鐺鐺敲了幾下,半夜這幾聲很刺耳,這宿舍裡面是個靠後窗戶的大炕,貼着窗戶誰的姑娘嚇一跳,打開窗子看了看外面什麼都沒有。而這時墩子已經呲溜一下從窗戶跳進來,正好跳入一個人被子上,那人睡的香,翻身嘟囔一句,藉着月光一看,正是李東梅,墩子很開心地湊過去,鑽進李東梅的被窩裡,美美地睡起來。
早上墩子是被一陣叫罵聲吵醒的,它揉着眼睛坐起來,看到女青年們已經都起來了,正端着水盆在外面梳洗。
墩子跳下炕,這看看,那摸摸,可是誰都看不到它,它覺得好無聊,看到桌子上有紅頭繩就拿過來系在耳朵上,還打個蝴蝶結,對着鏡子,美美地照來照去。
說來也奇怪,這紅頭繩系在墩子的耳朵上,別人竟然也都看不到,一個姑娘編完大辮子,轉身去拿頭繩,手一摸,頭繩不見了,姑娘捏着辮梢問:“誰看到我頭繩了?”
大家都忙着梳洗,李東梅說:“沒人拿你東西好好找找。”
這時一個女青年氣喘吁吁跑進來:“東梅,快去看看,老何抓着東東不放,說他偷紅薯呢。”原來剛纔的叫罵聲是老何!
李東東只有十五歲,比這些女青年都小,人又乖巧,大家都當他是自己弟弟一樣,一聽東東被人抓着,也顧不得找頭繩了,跟着李東梅呼啦啦就往男宿舍走。李東東和於洪波、楊軍住一個屋,都是鐵架硬板牀,東東是最聽話的一個早早起來,將水打來給兩個人洗臉,剛把水拎回來,老何就找上門,抓着李東東不放,說他昨晚爲啥偷紅薯。
“我沒拿你東西,昨晚把桶子放那我就走了,誰拿你紅薯了?”
東東反駁着。
“好好的紅薯少了一個,昨晚就你去了,不是你還能有誰?”
老何人長得肥胖,李東東人瘦小,像是老鷹抓小雞。
正鬧着,李東梅趕到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此刻自己肩膀上站着一隻張牙舞爪耳朵上還扎着紅頭繩的松鼠。
“何師傅,你可不能欺負人。”李東梅喊道。
“欺負人?我都問了,昨晚他送桶回去的,丟了個紅薯不是他拿還能是誰?”“姐,我真沒拿。”李東東掙扎着。
“沒準你半夜起來夢遊別吃了呢。”
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於洪波不知什麼時候起來了,靠着門框說。
“你才夢遊呢。”
老何不依不饒。
於洪波晃悠悠走過來,伸手點了點老何的肩膀:“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看我們待業青年好欺負?”
老何畢竟是正式工,看不起於洪波這樣的青年,大聲問:“欺負你們能咋地?”
“咋地?老子抽你。”於洪波的手說着就上去了,一拳就把老何打倒在地。
“你媽的!”老何爬起來,瘋了一樣衝向於洪波。
其實於洪波並不是單純爲李東東說話,只是他一大早被老何打擾了美夢,出來管個事還被老何看不起,當着這麼多男女青年,面子如何過得去,他必須用拳頭來說話。
兩個人打在一起,這時別的宿舍的男青年也都醒了,都圍着看,沒人想去把人拉開。
李東梅喊着:“別打了,別打了。”李東東試圖彎腰去拉架,於洪波喊:“李東東,滾遠點,老子就是要給他們點厲害看看,正式工了不起啊?我艹。”
楊軍在一邊涼涼地說:“可不是了不起,哥們那37斤定量不知道落他狗肚子多少,吃的肥賊似的,該揍。”
“都給我住手!”常隊長的聲音響起,墩子看到常隊長跑過來,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它無意中吃個紅薯沒想惹來這麼多麻煩。
“於洪波,你的調令還沒到就打架,想不想轉正了?老何,你那麼大歲數,和孩子計較什麼?”
常隊長几句話就把人分開了。
於洪波站起身,擦了流血的鼻子一把。老何則罵道:“毛沒長齊呢,就偷東西!這種人還要轉正?隊長,這種賊爪子就得砍了。”
李東東哭着:“我沒偷紅薯,隊長,我沒做這事。”常隊長皺着眉頭看看雙方:“好了,好了,一個紅薯至於嗎?大早上就給我鬧騰,該幹啥幹啥去。”
隊長髮話了,人羣三三倆倆散去。
墩子看到於洪波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低頭狠狠地發誓:總有一天,老子連你也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