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外號外,綠葉會一病兒離奇死亡,警方立案調查。”
“一面天使一面魔鬼,綠葉會負責人蔡國珍昨晚被警方帶走。”
報童清脆的聲音敲打着大街小巷的石板路,留下一地清音,很多市井小民沒有給綠葉會捐過錢,可也知道蔡國珍這個名字,因爲這些年很多小報將她吹捧成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是滬城的女鬥士,專門和那些惡毒沒良心有錢不管孩子的家長們戰鬥,怎麼這麼好的人,她那機構裡的小孩會死?還是離奇死亡?聽說剩下的孩子還都餓的皮包骨。
這鋪天蓋地的消息很快就席捲整個滬城。
早飯時,吳女士氣的一把將報紙摔在地上,罵道:“這些記者是屬狗的嗎?養了他們這麼久,怎麼別人給塊骨頭就搖着尾巴撲上去,枉費蔡小姐過去在他們身上花那麼多錢。”
她女兒只有十六歲,正是如花的嬌嫩年紀,被她忽然發飆嚇了一跳,看看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說:“媽,我看過報紙了,說小孩莫名其妙死在天使院,還是好幾個,這事是有點不對,她既然答應好好照顧那些孩子就得盡心啊,怎麼能在孩子死了之後還派人偷偷摸摸地去埋掉呢。”
“你知道什麼?”
吳女士喊叫一聲,見女兒嚇得渾身發抖,急忙壓下自己的聲音,輕輕地拍着女兒的肩膀說:“鶯兒乖,這些事你不懂的,你只要好好讀書將來媽媽送你去劍橋讀。”
吳鶯兒看着自己的白皙的手心,低聲道:“那會很貴的,我們哪有那麼多錢。”
“錢你放心,媽媽這些年沒少……”
吳鶯兒想到報紙上的質問,追問道:“沒少什麼?媽媽,你說實話,你有沒有像蔡小姐那樣去做……”
“好了,鶯兒,聽媽媽的話,不要管這些事,你還小。”吳女士是單親母親,女兒只有三歲時丈夫就移情別戀拋棄了她們母女,這些年她一直和女兒相依爲命,對女兒要求嚴格,努力想將她培養成上流社會的淑女。吳鶯兒也的確向着她希望的方向在努力,她聰明漂亮又善良,對吳女士機構內幫助的孩子非常好,她不知人間疾苦,認爲人生只要有愛就夠了,愛會感化一切。
吳鶯兒看看自家客廳的陳設,雙手絞在一起,下了很大決心終於問道:“媽媽,我記得我們過去很窮的,爸爸本來就沒什麼錢,走時候還把僅有的東西都拿走了。”
“是啊,我們那些年真是苦,不過萬幸現在都熬出來了,看看我們現在,別人孩子有的你都有,沒有的媽媽也努力給你爭取。”
吳女士想到自己這十多年的奮鬥歷程,露出驕傲的神色。
“可是媽媽,你不是做慈善的嗎?爲什麼我們家會這麼有錢了?”
女兒鼓足勇氣,還是說了出來。
吳女士心裡一緊,女兒已經會獨立思考了,這是好事,但……這該怎麼解釋?爲什麼自己這個做慈善事業的,四處鼓動別人捐款的人會有錢?可以毫不猶豫的送女兒去劍橋讀書,可以住大房子,讓女兒讀中西女校接受最好的教育,這一切都是因爲什麼?
“鶯兒,你該去上學了,我讓老黃送你。”
吳鶯兒低下頭去,原來阿四說的都是真的。阿四是她的男朋友,早就不讀書了,在碼頭上做事,人長得很清秀,很討女孩子歡心,他們偷偷交往有一年了,吳女士一心想把女兒培養成上流社會的淑女,可她每天太忙了,並不知道在一年前的一個雨天,女兒無意中救了小混混阿四,從此開始一段孽緣。
前天阿四問她,她媽媽是做慈善的,聽說過去也是個窮人,爲什麼她還能讀得起好學校,出門有車接送。
吳鶯兒當時很生氣:“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媽媽貪污了那些錢嗎?”
阿四急忙哄她:“哎,我就是好奇問一下嗎,大小姐,不要生氣好不好,都是我的錯。”
說着還抓起她的手,輕輕地拍在自己臉上,兩個人又笑成一團。
阿四看着簡陋的門,嘆口氣說:“你是大小姐,我是窮幫會的小廝,也不曉得將來……”
“你放心,我媽媽這個人很善良的,她是真的在努力去幫助別人,對那些窮苦的孩子一視同仁,我想她一定能夠理解我們的。”
吳鶯兒真是個善良的女孩,阿四租住的地方又髒又陰冷,她從來都不嫌棄,還努力想幫助阿四過得更好一些,將積攢的私房錢都交給他,讓阿四去做點小生意,不要在幫會混了。
“哈哈哈,她竟然叫我去讀夜校?夜校啊,不如咱們哥們去吃夜宵呢?”背地裡,阿四和小兄弟們拿這件事做笑話。
那些小兄弟也跟着鬨笑,有人擠眉弄眼:“阿四,大小姐的滋味如何啊。”
“女人嘛,燈一關不都一樣,不過這大小姐嘛,是比外面那些乾淨點。”
阿四說這話時,臉上掛着曖昧不明的笑,就有人用胳膊肘推推他,說不要獨吞,大家都是兄弟,不如分上一口都嚐嚐。
阿四呵呵笑着,不說行也不說不行。
吳鶯兒心裡念着阿四的問話,早起看報紙,有記者懷疑蔡國珍中飽私囊,將捐款據爲己有,並沒有用到病患兒治療上,導致天使院的病兒死亡,其他的病兒瘦的皮包骨,她想到阿四的話,心裡的疑問更深了,好不容易說了出來,她媽馬上就臉色大變,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吳鶯兒低着頭,心裡難受極了,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子,被吳女士保護的太好,以爲愛可以包容一切,改變一切,可是現在她忽然發現,她媽媽口口聲聲的人間大愛,很有可能並不是那麼回事。
她騙司機老黃是學校還有活動,要他八點再來學校接他,揹着書包穿過狹窄的弄堂,低着頭小心地從弄堂竹竿子上那些花花綠綠的人家“萬國國旗”下走過去,七拐八拐來到阿四的租住的地方。
她像往常一樣推門進去,卻看到屋子裡站着一個高個子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長衫,看到她進來點點頭,問道:“你就是吳鶯兒?”
鶯兒點點頭:“你是阿四的朋友?”
“不,我是他的債主,他大概是怕催債,逃了。”
鶯兒愣了一下,大聲反駁道:“不會的,阿四不是這樣的人,他答應過我,要去學做小生意,好好掙錢的。”
“呵呵,吳鶯兒小姐你對幫會小混混們很不瞭解啊,牀上答應的話哪有真的?一上賭桌,親孃老子都能賣掉,答應你的話早都忘到爪哇國去咯。”
男子笑笑:“不過他還算不是特別壞,沒有把你賣掉。”
吳鶯兒的臉一紅,大聲問:“他欠你多少錢?”
那男子說了一個數字,吳鶯兒低下頭去,那的確是一大筆錢,她還不起。
阿四就這樣逃走了嗎?那我怎麼辦?
吳鶯兒的手不由地伸向自己的小腹。
那男子眨眨眼:“小姐,你肚子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