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威嚴的咳嗽打斷兩人。
宋先生嚴肅道:“又好了?”
她低頭,馮洪健代她開口:“是的,爸爸,我們又和好了。”
爸爸?他已經開始叫爸爸?清月吃驚擡眼看他,只見他表情十分認真道:“我已經向月兒求婚。”
“成功了嗎?”宋先生竟然有點緊張,手心裡滲出汗來。
宋太太抱着英英從琴房裡探出頭來,一臉的期待。
唉,對他這麼有信心呢。馮洪健抓抓頭,做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與他一起的時光,總是那樣的輕鬆幽默,不知不覺中,宋清月已前段婚姻所帶來的傷痕漸漸結痂,傷疤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幾乎消失在她的記憶中。
偶爾噩夢,他再舉起拳頭威脅她時,清月內心叫一聲“洪健”,幽幽轉醒,午夜夢迴,楊衝的面容已經模糊。
她已經許久不再飲酒。
酈晟從派出所出來之後,收斂羽毛,不再與她爭鋒相對。
羅詠春與男友一起去韓國旅遊購物,隔壁人家靜悄悄。
顧曉君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又讓那天氣走的老實男回心轉意,兩個人成雙入對,將嫌貧愛富的楊小妹氣得半死,整日在家和女兒吵吵鬧鬧。
沒有任何人再來打擾他們甜蜜的戀情。
這是一段極其溫馨又平靜的日子,每天按時上下班,下班後的幽會,有時雖然是三人(帶上超級燈泡英英),甚至五六人(不放心的宋先生宋太太),可是那溫馨的家庭氛圍,讓兩個同樣渴望完整家庭的人心貼的更加近。
江南的秋季是最美的時節,杜牧詩云“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
十月空氣裡夾雜着淡淡的秋意,濃濃的桂花香,連陽光都是淡金色。
一切都太美好了,師太曾經說過,一切太美太好不像真的的東西,大抵也都是假的。
所以,宋清月的內心總是懸着一份隱憂。
短暫的靜好歲月中,清月迎來了她二十八歲的生日。
按照馮洪健的意思,是要大辦的,可是清月覺得麻煩,二十八歲,不再年輕,又不是七十大壽,何必吵吵嚷嚷,讓全世界都知道呢?
兩個人,在生日前一天晚上,又爭執起來。
眼看再過三個小時就要做壽星婆,偏偏還有人動輒讓她胸口發悶,一氣之下她摔門而出。
馮洪健無奈,只能一路跟在後面追趕。
直到小區大門口,他才一把抓住她:“月兒,我們約法三章過,吵架不準出小區。
她甩開他手,正要說話,卻感覺一道陰森森的目光緊緊盯住他倆。
她轉過臉,只見一個矮胖的老太太,袖着手站在一棵香樟樹下,燈光透過樹蔭,漏在她身上,顯得她格外的陰沉,一雙小眼睛深深地陷在滾圓的臉上,那眼中的寒光令她不寒而慄。
她是誰?爲何用這樣的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
電光火石間,清月想起有一副面孔與之相似,表情也與之相似,只不過更年輕一些,目光更惡毒一些。
她宋清月究竟犯了什麼彌天大罪,讓顧曉君母女這樣痛恨她?難道就是因爲曾經離過一次婚?可是她現在已經有親密男友,何必還這樣對她苦苦相逼?她戰慄起來,側過臉不願面對那敵視的目光。
馮洪健在一旁打量,心中已經有了分數,低聲問:“是小丑的媽媽?”
清月沉默點頭,牽起他的手便要回家。
馮洪健卻笑道:“我倒要同這老太太鬥一鬥。看她有什麼辦法來治我?”
清月聞言大驚,一把拖住他:“洪健,好男不跟女鬥,你與一個老婦爭執,勝之不武,即使贏了也讓別人瞧不起。”
“那就仍由她們母女二人一直大放闕詞,對我的女人百般羞辱?”他冷笑。
清月抓住他,大眼睛閃閃發光:“她們愛說,由她們說,清者自清,何必與不相干的人生氣,白白地壞了自己的好心情?”
他低頭看進她的眼睛:“你當真這樣想?”
“是,以前或許還爲這些流言所困擾,可是我現在有你,萬事不懼。”她擡頭迎上他的目光。
馮洪健低頭看她,月光與街燈的輝映下,她的面頰似明珠一樣燦燦生光,尤其那雙眼睛溫柔而明亮,一陣暖流涌上他的心頭,他想吻她,可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伸手緊緊抱住她。
她在他懷中悄悄舒一口氣,擡眼再往那香樟樹,卻已無人跡,彷彿剛剛樹下的,是一個死去多年的鬼魂。
她打個寒戰。一股涼颼颼的寒意從心底升起。
女人尖銳的叫聲劃破夜的寧靜,那叫聲淒厲而迫切:“救命啊——救命————”
來了,一直在她心頭縈繞的不安終於爆發了。
清月煞白了臉,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叫聲傳來的方向,是她家附近!
那聲音非常年輕,不可能是她的母親,況且這麼些年,父親愛母親如珠如寶,不可能!不可能!
她向電梯口走去,卻被馮洪健一把拉住:“你上車,情況危險,怎麼能讓女人上前。”說着,不由分說將清月拉上車,向電梯口走去。
一陣砰砰巨響之後,一個滿身浴血的年輕女郎從樓梯間直衝而下,一見馮洪健便立刻握住他的胳膊,像是撿到救命稻草一般:“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清月推開車門走上前,是羅詠春!
年輕的她似驚弓之鳥,滿臉皆是恐怖之色,似剛剛見過鬼魅,整個人顫抖着,一見清月,便撲進她懷裡:“姐姐,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清月忙抱住她安慰道:“詠春不怕,姐姐在這裡。”
詠春沒有化妝,短髮凌亂,蒼白的面孔只有一點點大,左邊臉頰紅腫不堪,像是被人大力掌摑過,臉上鮮血縱橫。
清月定睛看,只見她額頭有一個一元錢大小的窟窿,正汩汩冒着鮮血。
她內心一陣痠痛,又是一陣噁心:是誰?是誰對年僅十九歲的她下此毒手?
她剛要發聲問,擡頭便看見樓梯間一雙穿着白鞋的腳站在最後一級臺階上,那鞋上還沾着斑斑血跡,白鞋的主人大半截身體都藏在陰影裡,如鬼魅一般陰暗惡毒。
清月暴怒起來,滿身的鮮血都朝臉上涌去,她大喝一聲:“是你!居然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