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大廳變得寂靜無聲,晚風夾着水汽一遍又一遍吹拂起白紗窗,傭人收拾起地上散落的水晶瓶碎片,撤走了殘花,又用一隻藍紫色琉璃花瓶插上一束紫色的勿忘我,憂鬱而柔弱得一如眼前的宋清月。
馮洪健忍不住將她那冰冷的手緊緊握緊,想將自己內心燃燒着的火熱傳遞給她。
門,被“咚咚”地猛然敲響了,寂靜中客廳內所有人都被驚了一下,那敲門人動作魯莽而急切,清月看向馮洪健時,整張臉嚇得雪白。
馮洪健將英英放落,從容走上前打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一臉疾風急火的紅雲,一眼看見馮洪健之後,臉上焦急的表情停滯一下,即刻將目光轉向坐在白色沙發上的清月:“清月,你怎麼回事?我在店裡看到你的新聞,匆匆就趕來了。”
清月上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紅雲
??”
紅雲走進客廳,重重地合上大門,焦躁地罵了一句:“他孃的,你肯定是得罪小人了!等老孃查出來是哪個,老孃非要把那個狗東西的嘴抽爛了不可。”
宋太太聽聞這樣粗俗的語言,臉色一變,趕緊拉過英英上了樓,紅雲全部精力都在好友身上,無暇顧及其他。
打開電視,“小區驚悚案”在滾動新聞繼續播送着,屠婦楊小妹的血盆大口仍然在一張一合地噴吐着髒水,紅雲點燃一支菸指着屏幕,冷哼道:“就是這個潑婦?鄰居?”
清月紅着眼睛點頭。
紅雲笑起來:就這樣一個人,竟然難住了這一屋子的人。讀書人!迂腐起來,軟弱起來,可真是怕人!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報以歌的高尚在她卓紅雲這裡根本行不通!
無賴,對付無賴的方法就是比她更無賴。
紅雲噴出一口煙,敏銳地看見了馮洪健眼中有冷冷的火光閃過,她愣了一下,再看時那他的眼中已經恢復沉寂。
紅雲拉清月走進臥室,遞給她一杯清茶,聽她細細敘述心事,多年來便是這樣,兩個命運坎坷的女子相互扶持。
“你愛他嗎?真的決定和他走下去嗎?”紅雲單刀直入地問。
清月眼睛中分明有火花閃爍,卻遲疑了一下,輕輕說:“經歷昨晚一劫,我不敢那麼勇敢了。”
“我問的是愛不愛,而不是敢不敢。”
“就是不敢,經歷那麼多,看了那麼多,怎麼敢還相信男人?”清月將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夜空早已不再是漆黑一片,被五彩霓虹沖淡。
“哈哈,”紅雲笑起來:“宋清月,你不要用這樣滄桑的語氣說話,你經歷了多少男人?不就是楊衝這樣一個混蛋嗎?就這樣一個男人,值得你用四年的時間去爲他哀悼嗎?人和人之間有天壤之別,爲那棵歪脖子樹,你要放棄整片森林到什麼時候?”
“我已經忘記楊衝了!”清月焦躁起來。
紅雲冷靜一下,輕輕說:“擔心害怕仍是沒有忘記傷害。”她頓一頓繼續說:“就算沒有馮洪健,你還是會遇見昨天的事情,這是命運註定好的,我相信他可以幫你走出難關。”
“他?”清月疑問,繼而苦笑:“這些年來,除了自己和父母,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依靠誰?”
紅雲笑着說:“他和王文淵不一樣,他不是書呆子。而且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清月已經無心再談下去,她心裡如湯煮,根本沒有心思再去考慮兒女情長,她站起身送客。
紅雲也不再解釋什麼,摁滅菸頭,走出房間,走兩步仰頭對馮洪健說:“馮先生,借兩步說話。”
馮洪健轉頭看一看清月,只見她低垂面頰,他輕輕說:“等我一下,我送送卓小姐,你在家小心,任何人敲門除了我,不要開門。”看清月點頭,他這纔跟着紅雲匆匆出門。
兩人下樓坐進馮洪健的黑色商務車,紅雲笑了起來:“馮先生不像是開這車的人。”
馮洪健也笑:“原本開梅賽德斯敞篷跑車,爲創業抵押出去了。清月不喜歡坐跑車。”
紅雲點頭:“她是個性格四平八穩的人,追求的是安定的生活。”
安定。馮洪健心裡咀嚼這個詞眼。是啊,自己不就是被那安靜如一泉春水,又蘊藉無窮的清月所吸引嗎?他脣角含笑,可是心中有淡淡憂慮:自己是否可以給她這簡單又昂貴的安定生活?
紅雲點燃一支大衛杜夫,斬斷剛剛的話題:“你打算怎麼對付那個潑婦?”
馮洪健笑了:“你呢?”
“找人修理她最親的人。”紅雲吐出一個菸圈,鮮紅的蔻丹輕輕地抖動。
“她最愛的應該是金錢。”馮洪健說。
“好,那就各行其是。”紅雲點頭,推門下車。
一行人匆匆走過來,爲首的是一個短髮女子,眉目清秀,握着一支話筒,後面的一個瘦小青年正扛着一隻攝像機跟在後面。
只聽得那短髮女子報道:“各位觀衆,今天凌晨星河豪庭發生的蹊蹺事件,由熱心市民楊女士舉報,我們已得到線索,其中一位疑犯住在這幢樓。”說着,她用手指一指身後。
馮洪健的熱血全部涌上了臉,他按捺住怒火,雙手握緊方向盤,將真皮套握得深深皺起。
紅雲將煙踩滅在腳底,婀娜地走上前。
已是深夜十一點半,今日雷暴雨,居民已經閉門休息,除了幾個保安跟隨在採訪記者身後,小區內並無行人。
那女記者看見紅雲,立刻迎上去:“小姐,請問你是否看了今天的特別新聞?關於星河豪庭疑犯雌雄大盜的?”
紅雲笑一笑,不說話,那嫵媚的笑容在不甚明亮的路燈下讓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她走上前對着攝影機,那瘦小攝影師一時羞澀,竟然紅了臉。
女記者嗤笑起來:一定是沒上過電視,想搶一個特寫鏡頭。她得意地轉一轉手中話筒,上面赫然印着JCTV的字樣,興高采烈地想:自己還是實習記者,便有了單獨跑新聞的機會,真要感謝前輩顧曉君,等自己這次轉正,一定送她一套佰草集。
紅雲笑眯眯問攝影師:“錄製節目呢?”
那笑容燦爛又嬌媚,那攝影師垂下手,拎着攝像機,紅着臉點頭。
紅雲忽然發難,橫起一腳,踢翻攝影機,她穿的是腳尖釘着鐵皮,腳跟釘着鐵釘的特製高跟鞋,那攝影機被踢得暴起,在地上打了幾個轉,她又立刻趕上,用腳跟將攝影機鏡頭踩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