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物歸

曲江煙給自己爭取了一夜的時間, 可卻並沒什麼大用,她不敢這個時候跑出去採買要出門的東西,只能窩在廚房裡一邊做乾糧一邊尋思着到底要怎麼辦。

吃晚飯的時候, 老頭狀似無意的道:“不知道昨兒京城裡出了什麼大事, 一直戒嚴, 錦衣衛的人拿刀持劍, 肆意搜索殺人, 今兒白天也是,鬧得人心惶惶,街上都沒幾個人。哪知這會兒又什麼事兒都沒了, 呵,也不知道這些當官的都尋思什麼呢, 風一陣雨一陣, 沒個定性。”

曲江煙一怔。

街上爲什麼戒嚴搜人, 她最明白不過,可孟遜忽然把人撤人, 曲江煙反倒糊塗了。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孟遜,難道他是故意的做出鬆懈的模樣來,就是爲了讓自己放鬆警惕,實則他是外鬆內緊,一等自己出門就將自己抓個正着?

曲江煙聞言勉強笑笑, 朝那老頭道:“老伯, 您看如今京城裡也太平了, 我還沒準備好, 不如容我再多留幾天?”

原本她就不想這麼快就走, 這會兒就更不敢自投羅網了。好在還有藉口,就盼着這老頭能再發發善心。

這老頭擡頭瞟了曲江煙一眼, 道:“實不相瞞,我老頭子這幾天也是要走的,要不是主家讓小老兒留在這裡等人,小老兒早就該回家了。”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在委婉的下逐客令。

曲江煙心亂如麻,落寞的道:“不知老伯要等的人是誰?”

那老頭搖搖頭,道:“小老兒也不清楚,等了這些日子都沒人來,怕是那人不是死了就是不需要這東西了。”

曲江煙輕笑道:“老伯真會開玩笑,既是主家鄭重其事的交待過您老人家在這等人,可見這東西一定非常重要,您都不知道要等的人是誰,這東西怎麼送出去?莫非誰來都可以拿走不成?”

那老頭鄙薄的道:“怎麼可能,若是不相干的外人,他哪裡知道主家留下的是什麼東西?自然是知情人才會上門。”

曲江煙反問:“可你的主家不在,便是取東西的人來了,聽說這消息也難免倍受打擊,怕是不等細問就得沮喪而歸。她既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寄存在這兒,可見不是等閒之物,怕是要危及多少人的性命,自然不敢隨易過問,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老頭不以爲意的道:“總之主家怎麼交待,小老兒就怎麼做,至於那人是不是能拿到東西,便不是小老兒能管的了。”

曲江煙放下碗筷,道:“那可真是巧了,我來找你的主家,便是來取當年我寄存之物的。”

那老頭輕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小姑娘,別拿小老兒開玩笑。”

曲江煙也在打量他,如果真動起手,自己有幾分勝算?這老頭雖然看上去弱不禁風,可他也在這府裡待了這麼長時間,且畢竟是個男人,自己還真沒多少把握。

曲江煙道:“那麼敢問,我孤身一人來找你的主家,所圖爲何呢?”

他也說,只有知情人才會上門來取東西,無緣無故,她一個姑娘家到這來做什麼?

這老頭不說話。

錢掌櫃臨走前並沒交待他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只說非常重要,但話裡話外也在警告他這東西十分危險,很容易招致殺身之禍,是以他雖然好奇,但也沒敢打開來看究竟是什麼。

既然這麼重要,在他看來,便是有人來取,也一定是家下僕人拿着信物來取,絕不會是像曲江煙這樣身份可疑的人親自來取。

曲江煙從袖子裡掏摸東西。

這老頭眼睛微眯,忽然道:“我信就是。”曲江煙對他動了殺念,他是察覺到了的,橫豎是個沒主兒的東西,這些日子都沒人來取,他幾乎要把這事忘到腦後了。

雖說掌櫃的有交待,可也說過這東西不是什麼好物件,爲了保命,能早些脫手就脫手。這小姑娘來的便蹊蹺,說不定她真是這東西的主人呢?

曲江煙見他話風轉得這麼快,當下手頓住,緩緩神道:“那就最好。”

這老頭哆嗦了下,放下碗,很堅決的道:“我這就去拿。”

曲江煙又不信他了,叫住他道:“你主家定然交待你,來取東西的人拿什麼信物?”他這就要拿東西?是信任她還是怕了她?若換成旁人稍加嚇唬,他是不是也如此輕而易舉的把東西拱手送人?

這老頭點頭,神色雖然遲疑,卻還是道:“是一枚私章。”

曲江煙將拳頭遞到他跟前,緩緩伸開,掌心是一枚小小的雞血石印章。這老頭倒也見過好物件,見到這枚印章先是驚豔,隨即是驚訝,他想不明白,怎麼這進門的小姑娘隨手拿出來的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可看她的模樣,分明只是個婢女。

曲江煙將印章拿起,對準他道:“可是這般模樣的印章麼?”

這老頭不大識幾個字,但這印章他是看過多少遍,早就記在心裡的,當下對了對,鬆了口氣道:“是。”

曲江煙將印章收好,道:“勞煩。”

老頭很快回來,將包袱重重打開,露出一個小錦匣,對曲江煙道:“就在這裡了,小老兒從沒打開看過。”

曲江煙一看那錦匣上的封漆,便知道是自己此來所求之物,也確實沒人動過,當下接過來道:“多謝。”

那老頭道:“既然這東西已經物歸原主,小老兒明日就走。”

曲江煙有了這個護身符,也巴不得趕緊離開京城,當下道:“我自是不會再耽擱。若見着你家掌櫃,替我道聲謝。”

老頭得了她的回覆,又放下一重心,朝着曲江煙點點頭,猶豫了下,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身出去。

曲江煙找了把刀,將封漆去掉,從裡面那出幾張軟紙來,仔細摸索了一回,再擡頭時,已經是一臉的淚。

當初求人時只是稟承本能,爲自己謀一條後路,如今真的能派上用場,她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也許當初一死了之反倒是最好的下場呢。

可事已至此,容不得她退後。曲江煙收好東西,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不管孟遜是怎麼個打算,自己先走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