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吭聲, 曲江煙也沒打算做個多賢良淑德的人。她在馬上坐着不舒服,雖說不敢再大呼小叫,卻不肯一味隱忍, 只不住的低聲抱怨。
別說她這個一向不出門, 只養在內宅後院的女子了, 就是小夥子家, 剛開始學騎馬時也不是那麼舒服的事。
孟遜忍受着耳邊的聒噪, 一聲不吭。實在不耐煩了,低頭瞄一眼曲江煙,問:“你想怎麼着吧?”
曲江煙:“……”一說話就是一嘴的土, 說了也沒用,還是閉嘴吧。
孟遜道:“兩條路, 要麼忍着, 要麼滾下去。”
知道她不舒服, 他又何嘗能舒服得了?可回京勢在必行,受苦也就是這一半天的事, 她叨叨咕咕不也得受罪嗎?
就不能乖乖把嘴閉上?
曲江煙輕聲嘀咕道:“那我就滾……”好了
還沒說完,就覺得身子一晃盪,整個人朝馬下栽去。
曲江煙腦子一片空白。
特麼的,她是想滾下去,可也不是這種滾法, 他都不待給人個心理準備的就撒手了?這種滾法, 她不被馬蹄踩成肉醬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曲江煙下意識的想要抓握住什麼。她確實有時候覺得生無可戀, 但她還不想死呢, 尤其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面對死亡, 她求生的念頭特別強烈。
可惜觸手一片虛無,也許不經意間撩到了孟遜的袍角, 但面料柔軟,一點兒力道都沒有,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與飛速後退的地面越來越近。
腰上被一隻手勒住,曲江煙重新坐回馬背,她面色慘白,渾身痠軟,彷彿死了一回。
孟遜面無表情的沉默不語。曲江煙想什麼,他明白,他想什麼,曲江煙不明白這會兒也明白了。
孟遜壓根沒有哄曲江煙的意思,又是在趕路途中,他也沒有當場教訓她的心情。曲江煙則還處在劫後餘生的恐懼和後怕中,腦中一片茫然,就算知道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麼,卻怎麼也張不開口。
兩人之間的氣氛格外的寂靜,甚至還透着一點兒詭異。
曲江煙恨他,又怕他,想要不管不顧的玉石俱焚,又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種種情緒複雜交織,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孟遜的規矩挺多,曲江煙打從心底裡反感,這也纔有她處處不斷的挑釁。但挑釁的後果顯而易見,他或許可以有偶爾的縱容,但整體上來說,他想要的就是一個不多話、不多事,溫順而馴從的女人。
曲江煙要麼乖乖按他說的做,他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無限度的縱容,這回只怕是最後一次。要麼,就像他說的,她若不願意做他馴順的奴才,她大可以去死。
曲江煙卻是連死都不敢。一則她怕死,二則她不敢。不是沒想過死,但孟遜手段狠辣,他若不想讓她死,她要死還真有點兒難度。從前他只是小試牛刀,出言威脅,若這會兒真把他惹急了,他不定做出什麼齷齪事來。
她能有什麼好下場?
曲江煙低聲抽噎起來。聲音不大,甚至因爲緊咬着脣,在顛簸的馬背中,聲音被割得零亂而細碎。卻比號啕大哭有效用多了,就像一記小匕首,不停的剜着孟遜的心。
孟遜只當她哭會兒就行了,哪成想她越哭越委屈,終是忍不住嘲諷的道:“你還哭?你有理了?”
女人要理做什麼?有理她能哭,沒理就不能哭了?曲江煙恨恨的拿袖子蒙着臉抹眼淚,也不還嘴,就是繼續哭。
孟遜煩躁的道:“閉嘴。”
她是人,不是木偶,他一個指令她就能一個動作。曲江煙不住的聳動着雙肩,哭得很是忘我。
孟遜:“……”
合着她錯了還得他道歉唄?這女人,到底講不講道理?
他將曲江煙使勁往自己懷裡勒,乾咳了一聲道:“咳,嚇着了?”
曲江煙點頭,因爲什麼哭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現在就想哭。
孟遜道:“你以後,乖乖聽話……你說你要乖乖聽話,爺至於威脅你、恫嚇你嗎?”
曲江煙抓着他的袖子,哭出聲道:“我,我害怕。”
這是……嚇壞了?
孟遜臉上有點兒掛不住。確實是她不對在先,但他對她太過嚴苛倒像是他不對。他尷尬了一小會兒,才道:“算了。”
不像是哄她,倒像是勸自己。
跟她計較個什麼勁?她統共也就那麼大本事,就算讓她撒着歡的鬧,她又能翻出多大浪花來?跟她太過較真,若把她嚇壞了反倒不划算。
孟遜伸手,替曲江煙抹了抹臉,沉聲道:“別哭了,夜裡風大,別把臉吹皺了,回頭你該喊疼了。”
曲江煙這才抽抽答答的停止了哭,她拽着他的袖子,頗爲委屈和不憤的道:“你,你以後再這麼對我,我,我就……”
就了半天也沒個下文。
孟遜嗤笑道:“行了,哪兒就真把你摔死了,爺心裡有數呢。”
曲江煙氣恨的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嗔道:“嚇唬我也不成。”
孟遜繃直手臂,曲江煙手底下就跟擰着石頭似的,白費力氣。孟遜輕笑一聲,將她小手製住,道:“爺勸你一句,別得寸進尺,你自己說,爺待你到底如何?究竟哪兒不好?對你還不夠縱容的嗎?你還嫌不足?”
曲江煙被噎住了。
實話說,孟遜待女人着實不夠好,但說起來這世道就是如此,沒有哪個男人肯平等對待一個女人,並對她寵愛呵護的,哪怕是他名媒正娶的妻,他待她也不過如此了。小事小情不會計較,但凡涉及他的底線,一律打死不得翻身。
曲江煙悻悻的道:“爺對我就像對個貓兒狗兒,我跑了您也不過是對背叛的憤怒,可我畢竟不是貓兒狗兒……”她是個人,他總不能永遠都這麼霸道和□□吧?
孟遜瞟了她一眼,失笑道:“貓兒狗兒又怎麼了?生在富貴之家,比尋常百姓過得舒服多了,沒聽說有貓爺狗爺的嗎?人命算個屁,不值錢的時候連貓狗都不如,你也別覺得不公平,爺還是個男人呢?可哪兒就像你想像的那樣完全純粹自由了?照樣身不由己的時候多。人總有所求,有求就得有付出,求人的時候不跪着還想站着?”
曲江煙:“……”她還真就這麼想的。
孟遜冷笑:“江煙,爺最後一次警告你,做爺的奴婢,那是你的福氣,別不知足。不信你隻身一人出去混生活試試?沒人護着你,你這副容貌就是惹禍的根苗,死都是奢侈,這世上最難的事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