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話的功夫, 張嬤嬤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心裡替自家姑娘着急。昨兒看她那意思是想忍下這口氣的,怎麼這麼會兒功夫又改主意了?跟着三爺吵能落什麼好處?哪如從長計議?
心裡一急, 便掀簾子進來, 陪笑道:“三爺, 三奶奶, 廚房送來的紅棗銀耳羹……”
孟遜瞅都不瞅, 只喝一聲:“出去。”
張嬤嬤還在猶豫,孟遜甩手便將筷子丟了出去。張嬤嬤只聽得風聲一響,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臉頰處擦過去, 一陣劇痛,摸時已經見了血。
她嚇得腿一軟, 直接跪到了地上。
方氏見孟遜敢對自己的奶孃下手, 也是花容失色。
孟遜再度低喝:“閒雜人等都滾出去。”
原本服侍兩夫妻用膳的兩個丫鬟一溜煙的退出去, 順手扶走了張嬤嬤。
方氏瞪着孟遜,顫抖着脣問:“你, 你到底什麼意思?”
孟遜安閒的坐着,微仰頭問方氏:“爺還想問你呢,你什麼意思?”
方氏咬脣,哽咽着道:“你,你倒打一耙, 分明是你新婚之夜棄我於不顧……”
孟遜反問:“然後呢?”
方氏頓住。這話沒法接, 他擺明了有恃無恐, 逼急了他會不會當場休妻啊?前腳嫁進來, 後腳被休, 她可就成了全京城人的笑柄了,連方家都跟着丟人。
孟遜不急不緩的又問了一句:“嗯?”
方氏心亂如麻, 看了一眼孟遜,又覺得心酸,只能把視線挪到旁處,期期艾艾的哭。孟遜沒那好耐心,道:“你不說,那爺來說。這門婚事怎麼來的,你不會不知道。爺可沒求着娶你,是你求着嫁過來的。早在嫁之前心裡沒準備沒打算麼?”
方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
孟遜冷笑一聲,起身道:“從前怎麼打算的,對了就繼續,不對就敢緊改,爺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見他要走,方氏上前一步道:“我到底有什麼錯,你要這麼侮辱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難道你爲了那些下賤的狐媚子要置我於不顧嗎?”
孟遜一言不發,只神色沉沉的盯着方氏。
方氏一震,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孟遜卻齜牙笑了笑,神情平淡的道:“信不信,爺能叫你變成那些下賤的狐媚子?”
方氏再退一步:“不……”
孟遜懶散的道:“以後爺的事,你少管。”只丟下這麼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方氏氣得大哭。
張嬤嬤等人涌進來紛紛勸說,又看着時辰不早,替她挽發淨臉,重新梳妝,去給孟老爺、孟老太太敬茶。
一路走,方氏一路忐忑,她問張嬤嬤:“嬤嬤,你說三爺他……”會不會當真撂挑子不去前頭敬茶?
張嬤嬤心裡也沒底,卻只是勸:“應該不會,三爺不是不懂事的人。”
他懂不懂事,方氏算是見識了,那就是個羅剎,眼睛一瞪,翻起臉來真能揮刀砍人的主。她不敢挑釁他,說到底她怕死。她雖然喜歡他,可也沒喜歡到爲了求乞這麼點兒感情就把脖子伸過去讓他砍着玩把她腦袋當球踢的地步。
想着母親臨嫁前的交待,方氏雖然不甘卻也只有忍氣吞聲。男人都一個德性,見着漂亮年輕的姑娘身子底下的東西就不老實。可要說他們有多喜歡,能有多喜歡?再好吃的山珍海味,長年吃,頓頓吃,也有膩味的時候。
何況男人們還都是喜新厭舊的脾性。
她不怕。
她有爹孃,有公婆,孟遜再混也不可能一點兒都不顧,不然他也不會不願意還結了這門親。
不管他喜歡哪個女人,自己是這府裡的三奶奶,只要不違禮法,就永遠都是三奶奶。只要她的地位巋然不動,其餘的女人就都是流水。
孟遜就在前廳門口等着呢。
見到方氏,甚至還朝他笑了笑。方氏心裡告誡自己別上當,可還被他的笑意裡所帶的溫柔迷惑,情不自禁的回他一笑。
敬茶十分順利。
對於昨晚孟遜丟下新娘一夜未歸的事,沒一個人提。方氏滿是憤怨,卻也知道,從前自己是表姑娘,過府是客,所有人都捧着護着,可嫁進門就是孫媳婦、兒媳婦,一下子就成了外人,在自己和孟遜的利益之前,所有人都會以孟遜利益爲先。
孟遜說有事,徑直出了府,方氏自己帶人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累得不想起身,坐了一會兒,張嬤嬤道:“院子裡的人都等着給奶奶磕頭呢。”
方氏坐起身嗯了一聲,問:“可缺誰少誰麼?”
張嬤嬤頓了頓,湊過來小聲道:“原來這院子裡有兩個通房,一個是跟在奶奶身邊的香凝,一個是江煙。江煙不在,聽說……”
方氏咬牙切齒:“我就說,除了她這個狐媚子再沒旁人。怎麼表哥就喜歡這麼個玩意?她到底有什麼好?”
各花入各眼,還真沒法說到底有什麼好與不好。有時候喜歡不喜歡,就是一時看對眼,若論比較,毫無意義。
方氏想看看這個江煙到底長得如何妖嬈,一等處理完了院子裡的事,就叫人去傳江煙。可惜沒一會兒丫鬟來回話:書房重地,外人不得入內。
她到門口就沒人攆回來了,叫什麼人不叫什麼人,只能等孟遜發話。
方氏氣得胸口發悶。
想了良久,才漸漸有了主意。她從自己陪嫁的丫鬟裡挑了兩個容貌出挑的,打算回門之後便開了臉給孟遜。她就不信了,有新鮮的女人在這邊吊着孟遜的胃口,他還能再想着外頭書房的江煙?
江煙從孟遜一走就一直提心吊膽,等着方氏發威給自己好看,可左等沒人,右等也沒人,天眼瞅着就黑了,這是……沒事了?
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江煙連晚飯都沒吃好。
天色越來越黑,孟遜沒來。
江煙也沒什麼特別失望的情緒。擺明他昨晚的承諾就是隨口那麼一說,信了他那才叫有鬼,只是一想到他終究會和方氏做那種事,心裡還是稍稍的有點兒不舒服。
煩躁的江煙翻了個身。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站在這樣不道德的角度,破壞着別人道德的感情和婚姻。可她能怎麼辦?跑又跑不掉,拒又拒不掉,孟遜給她挖的坑就是:前進便得煎熬,後退便是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