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地上的傅司臣渾身一僵,眼淚就像是早已懸掛在葉子上的露珠突然滴下來,順着臉頰滑落,融進了冰涼的水泥地裡。
怎麼會?
倪佳人一生最愛的就是建築設計,不管什麼時候都從來沒有放棄過的建築設計,從小的時候就抱着那些建築書看,還指着埃菲爾鐵塔說,“小四,以後我一定也能設計這樣的建築!讓人人……”
她說的是什麼呢?
讓人人都知道她的故事。
對,她說,她的設計裡一定要有故事。有故事的設計纔是她想要的。
可是,現在想起來又如何?因爲他,倪佳人還沒有實現她的理想,就已經失去了實現理想的機會。
嗓子像是被捏住了一樣澀得生疼,傅母的話卻如狂風暴雨般地砸來,“所以呢?你要丟下一個正需要別人安慰的佳人,放任她知道真相後抑鬱症復發,再一次選擇死亡追着你去嗎?小硬幣呢?不要了嗎?”
“我告訴你,雖然我是你媽,可我沒有爲你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收拾殘局的義務。就連你我都丟出去過,那小硬幣我也能狠得下心來……”
傅司臣知道,後面幾句話她完全是在刺激他。可前面幾句話卻正中了他心窩最柔軟的地方。
倪佳人已經受到了傷害,他怎麼還忍心讓她獨自承受那麼多的不安與絕望呢?而且,在她經歷絕望的時候最需要的就是自己,他怎麼能不在她身邊呢?
“媽,幫幫我……”
……
蘇澤修早已經在醫院集結了最權威的醫生等待着傅司臣的到來,他被擡下救護車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了。
那羣人的一刀刺得很深,哪怕是傅司臣做了緊急避讓,而且有效地採用了傅母教給他的辦法,還是導致了大量失血。
當然,這也與他趴在地上的時候沒有做止血措施有關。
蘇澤修看到傅司臣的臉色的時候也嚇到瞬間白了臉色,就連他都差點以爲他挺不過來了。
可是,當傅司臣看到他的時候,他卻用微弱的力氣拽着他的衣袖問,“佳人呢?”
“她很好,你放心,等你醒來我就帶你去看她……”
聞言,傅司臣纔像是放下了心,漸漸鬆了拽着蘇澤修的力道。
傅司臣被推進搶救室,祁聞和陸君浩也剛從跟着傅母一起進來。他們也跟着警察一起去了,他們接到消息比傅母更早一些,因爲何軒提前通知了他們,他們才根據自己知道的消息和傅母配合一起找到了那個地方。
“嚴重嗎?”陸君浩只問了三個字。
他們僅憑眼睛所見的不一定真實,但學醫的蘇澤修更能看出其中的差距。
蘇澤修沉重地點頭,“看樣子是失血過多。不過,不是在去之前已經囑咐了很多事情嗎?他怎麼還是會受傷?而且,若是及時送過來,那麼大的傷口也不至於……”
他問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傅母的身上。
當時現場就只有她一個人,
祁聞和陸君浩都在外面等着。可傅母進去了許久都沒出來,他們倆才衝進去,卻看見傅司臣一個人躺在地上,傅母翹着高跟鞋看着傅司臣,大有“見死不救”的意思。
而且,他們還聽到了傅司臣用虛弱的聲音求救,可傅母半點兒都不曾理會他。
若不是他們肯定里昂抓走了,可能都要懷疑一下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傅司臣的親生母親了。
自家兒子都在生死邊緣了,她卻還臉不紅心不跳地聽着他虛弱的聲音,說着一遍又一遍的“媽,幫幫我”。
祁聞和陸君浩聽了都十分詫異,傅司臣哪裡是那種會在傅母面前服軟的人啊?
可是現在倒好,他服軟了,傅母卻半點兒不應他的服軟。
最後他們兩個人把傅司臣抗出來送到了醫院,若不是兩人想着進去看看,傅司臣的血怕是真的要流乾了。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傅母要這麼做,但此時三個晚輩也不好意思問傅母。何況,她氣場那麼強,他們三個人瞬間就要弱下來幾分。
傅母撇了撇這三兄弟,又風輕雲淡地瞥了一眼搶救室裡的人。
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們,她只是想讓傅司臣記住當時的那種感覺罷了。別輕易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當一個人想起自己有什麼東西需要花費自己一輩子來守護的時候才知道,守護好自己的生命也至關重要。那一刻,他的求生慾望也相當強烈。
這也是對傅司臣的一種懲罰。誰讓他在那一瞬間那麼懦弱?懦弱得簡直不像是她的兒子!
縱然其中有原因,可她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成爲一個擔當不足的男人!
“佳人呢?”陸君浩適時地轉移了話題,“她情況怎麼樣了?”
“還在手術。”蘇澤修沉重地說,“佳人的手……情況特別嚴重,里昂似乎針對她的手做了些什麼,她骨節有的都碎了,神經也被壓壞了……”
聞言,衆人都蹙起了眉頭,眼裡迸發出恨意,恨不得把里昂從警局裡拽出來碎屍萬段。
誰都知道倪佳人的夢想,誰都知道她有多喜歡設計。
是的,誰都知道……
被放大了的希望,會帶來更深是絕望。
就連他們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那倪佳人呢?她又該如何?
“而且,里昂給佳人注射了擾亂神經的藥品,導致佳人一直昏迷不醒。我們在想辦法,可是……就算她醒了,很有可能記不得我們。哪怕是記得,可能會把我們認錯,因爲她大腦的神經系統已經亂了。”
病房的氣氛越發凝重。
“伯父帶着思忍和若蘭都過來了,在佳人那邊守着,晴晴也在那邊安排,放心吧,不會讓佳人有事的。”
聞言,傅母蹙了蹙眉,“晴晴不是還沒出月子嗎?就別讓她到處亂跑了,這樣對她也不好。”
要是楚晴再出個什麼意外,可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放心吧,她有分寸。”此時,蘇澤修還是很信任楚晴的。
就像祁聞,平時再不靠譜,到了關鍵時刻他的腦子也轉得很快。在知道傅司臣失去理智單槍匹馬闖到里昂那裡的時候,是他第一個想到了通知傅母。
不論如何,傅母知道之後,他們會多一個強有力的外援……頂級國際刑警。
他們的搜查能力比他們強多了,而且,不管里昂那邊的人有多強悍,如何也是敵不過他們的。
而此時是楚晴,只是裹了很厚的被子坐在手術室外候着。身邊的李若蘭依偎在胡思忍的身邊,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手術室的大門。
傅丞也在一旁坐着,心裡還擔憂着另一邊的傅司臣。
蘇澤修從傅司臣那邊過來,幾個人幾乎同時起身,“怎麼樣了?”
“小四失血過多,不過,已經在搶救了,應該不會有事的。放心吧。”蘇澤修勸道,自然地走到楚晴身邊,幫她裹了裹衣服問,“還好嗎?要不要去旁邊等着?”
他指了指旁邊空着的病房,裡面的環境怎麼也比這裡好。
楚晴搖了搖頭,“我還是在這裡等着吧,不然我不安心。”
她一直被衆人瞞着,因爲不想讓她一個剛生產完的產婦擔心。可蘇澤修不正常的忙碌讓她提高了警惕,敏銳如她,在察覺事情不對勁之後,沒有多久就逼問出來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只是當她知道的時候,倪佳人已經躺在了這裡,她急匆匆地趕來,倪佳人已經暈過去了,情況還十分不好。
時間慢慢地流逝,可每一秒對於傅家人來說都過得異常地煎熬。自家的兩個孩子都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傅丞和傅母似乎一夜之間憔悴了許多,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卻一直堅持守在手術室外,不曾離去。
直到天空再次泛起太陽微弱的光芒,傅司臣的手術結束了,倪佳人也被送進了病房。蘇澤修讓人騰了一間兩張牀的病房出來,恰好讓他們倆住。
兩張病牀不過是放在一起,看着病牀上躺着的兩個人,衆人心裡卻不是滋味。
一羣人在病房裡會和,傅母看了看便說,“該回去的都回去吧,現在也沒什麼事兒了。祁聞和君浩,都辛苦你們了。還有晴晴……澤修你趕緊帶她回去休息,一個還在坐月子的人,老在外面折騰不好……”
可大家站在一起,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蘇澤修適時開口,“大家都回去忙吧,總要有人回去處理好後續的事情,這裡有我看着呢,不會有事的。現在他們倆都沒什麼大礙了,只是等他們醒過來了。”
陸君浩看了一眼,才識大局地說,“走吧,我們在這裡也打擾他們休息。”
“伯父伯母,你們也先回去休息,或者在這裡睡會兒吧,他們倆醒來會叫你們的,也不要太擔心了……”
“對,爸媽,你們先回去吧,我留在這裡照顧我哥和嫂子。”胡思忍說。
傅丞和傅母嘆了一聲,還是說,“沒事,就在旁邊趴着將就一會兒吧。”
小夫妻倆還沒醒,他們怎麼敢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