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寒來暑往

32、5、寒來暑往

一聲斷喝之後,不知從哪裡蹦出十來個身強力壯的漢子,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些人個個面目兇狠,持刀弄槍,擺明了是要打劫的樣子。

王稽暗暗叫苦,雖然一搭眼就知道都是些沒受過訓練的鄉野匪徒,然而惡虎難敵羣狼,更何況身後還拖着毫無戰鬥力的一大家子呢。他腦中急速運轉,知道如今說什麼也沒有用,只盼這羣強盜劫了財便能離去最好。

他瞥了一眼鄭安平,發現他神情緊張,佩劍已經緊緊握在手中了,於是在他身後一扯,輕輕搖頭,投過去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拉着他跳下車來。

王稽對那羣烏合之衆笑笑:“諸位有什麼指教啊?”

匪徒中領頭模樣的人壓根就不尿他這一壺,凶神惡煞地盯着兩人,口音有點怪異:“少羅嗦,知趣的趕緊把車上的值錢東西統統拿出來,否則別怪大爺們不客氣。”

王稽笑道:“好說,好說。”他朝着鄭安平擡擡下巴:“安平,你去車上把帶的那些財物都拿給他們吧。這年頭,都不容易。”

鄭安平猶豫了一下,看看人多勢衆的匪徒,果然向那馬車走去。擡腿正要上去,馬車的布簾掀開,鄭安平的幼弟探出一個腦袋:“大哥,出什麼事了?”

鄭安平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強盜邁了過來,大聲喝道:“車上還有什麼人,怎麼不下來?都下來,讓大爺我自己上去搜。”

鄭安平臉色變了幾變,伸手擋住他,擠出一個笑容:“別,這位大哥,車上有女眷,不便下車,你要什麼,我去拿就是了。”

強盜哪裡肯聽:“女眷?正好啊,讓大爺看看俊不俊,俊的話就留下來,放你們一條生路……”他說着舉腿欲上,鄭安平忍無可忍,一把把他推了出去。

這下那羣強盜愈加的橫眉怒目,罵了一聲,眼見得就要動粗。王稽沙場征戰多年,武功廝殺和反應能力都不是蓋的,他見勢不妙,一個箭步竄過來,順勢在車廂一側拔出一把鐵製大刀來,用那刀尖在馬臀上使力一戳。

馬兒吃痛,嘶叫一聲狂奔起來,強盜們猝不及防,阻攔不住,還差點沒被撞翻在地,眼睜睜看那馬拉着車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馬車既跑,就剩兩個一無所有的罪魁禍首站在那裡了。火冒三丈的強盜圍將上來,不等帶頭大哥發號施令,什麼刀槍棍棒的就招呼上來了。

鄭安平見狀着了慌,他平時雖然酷愛讀個兵書,但無非是紙上談兵從未親事征戰。至於武藝,也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練過幾年,打倒一個壯漢固然有餘,再來一個可就抓瞎了。他把那花架子劍往前一擋,口中問道:“怎麼辦?”

王稽回答的倒也簡潔:“跑。”

然而強盜哪裡能讓他們跑掉,他們忍飢挨餓地潛伏了許久,終於碰到一票買賣,本以爲能夠大撈一筆,結果空歡喜一場,這口惡氣不出,如何了得?

王稽話音甫落,一夥人已經乒乒乓乓打在一處。王稽見慣了血腥殺戮,又見那夥強盜出手很是狠辣,自然不會和他們客氣,一口鐵鑄長刀揮在手中,不一會兒就砍翻了好幾個人。

他騰出手來這麼轉身一看,可了不得了,但見鄭安平身邊圍了三個人,早已沒有什麼劍法可言,只是在那裡玩命揮舞,眼看就要抵擋不住。

王稽趕緊跑去幫他,口中還有餘暇:“你怎麼沒跑啊?”

鄭安平一面精疲力竭地揮劍,一面嘟囔:“我跑得了嗎?”他這一分神,一把黑乎乎的大刀就在身後砍了上來。王稽本來是持刀對着他前面那人來的,一時騰手不出,顧不上多想就拿身體撞了上去。

撲的一聲悶響,那黑乎乎的大刀斜着劈在王稽肩膀上,血幾乎是立刻就冒了出來。

王稽哼了一聲,飛起一腳把那人踹了出去。

鄭安平一下子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望着王稽,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又被急了眼的強盜圍攻上來。

他心中混亂,手下更不知如何抵擋。和那幾個人沒招沒勢地打了幾下,腿彎一酸,踉蹌了一下,被踢倒在地。一個強盜看來也是亡命之徒,馬上撲將上去,一腳把他踩翻過來,順手撿起身邊一柄鏽跡斑斑的青銅長矛戳了下去。

鄭安平還沒從踩得那一腳中緩過氣來,已然中招。只覺肋下一涼,隨即劇烈的疼痛馬上以發射狀傳遍全身,他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直接就失去了知覺。

王稽那邊雖然受了傷,戰鬥力倒還沒減弱,長刀呼呼生風,令剩餘的幾個強盜心生膽怯。他抽空朝後一瞅,正看見鄭安平被一根長矛釘在地上,血涌泉似的往外冒。

一時間王稽渾身血液倒流,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他大吼一聲,竟然直接把在一旁畏縮試探的兩人砍飛。

僅存幾人見他突然勢如瘋虎,兇猛更加難當,再瞅瞅一地的死傷慘重,又是懊喪又是恐懼,一個個無心戀戰,對看幾眼,四散逃開了。

王稽也不追趕,急忙來到鄭安平旁邊,聲音顫抖,不能自已:“安平?”

鄭安平閉目無聲,血冒得愈加洶涌。

王稽拿手去堵,血很快就順着指縫滲出來。他不敢去拔那矛,只能跪□子用力按壓,肩膀上溼溼的,有液體滴落下來,和手上的血混在一起,珠聯璧合,無蹤無跡。

王稽只學過如何殺人,可沒學過如何救人。他頭昏眼花卻又無計可施,正在心急如焚一籌莫展之際,不遠處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馬鈴聲。

王稽茫茫然擡頭,看見一隊車馬正在隱隱約約地從林前穿過,當下如遇救星,用他那已經嘶啞了的聲音大叫一聲:“快點來人!”

他俯身抱起鄭安平,一隻手壓住他脅處傷口,跌跌撞撞奔了過去。馬車也停了下來,少頃猶猶豫豫地走過來一個人:“怎麼了?”

王稽擡頭一看,恰是秦國商人的車隊,心中一寬:“秦國經商的?快來幫忙,他受傷了。”

那人朝後退了一步,以手掩口,猶疑地打量着這兩個血淋淋的人。

王稽哪有閒功夫跟他囉嗦,向着車隊跑過去:“有能救人的沒有?”

幾個人圍攏上來又退去:“別別,這是怎麼了……”

王稽見他們不抵事,又見鄭安平臉孔慘白,連身體似乎都冷了下去,急得罵都罵不出來了。先前那人跟過來,遠遠道:“我們都是商戶,如何會治傷,你往前向右走個幾裡地,就有人了,你去那裡求醫,還來得及。”

王稽聽了這話,總算是有了點希望,四下看了看,奔到一輛馬車上,把上面雜七雜八的貨物連踢帶踹地弄下來,放好鄭安平,便要動身。

商人們如何肯讓,圍將上來拉住車馬:“你這是明搶啊。”

王稽怒目圓睜:“滾開。誰再擋着別怪我不客氣!”

見他一副亡命之徒的架勢,幾個商人誰也不敢再攔,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一步。

王稽卻又想起什麼,跳下車來,對一個商人道:“借我些錢。”

商人一臉委屈驚恐:“怎麼使得……我又不認識你……”

王稽懶得跟他囉嗦,一把扯下他腰間褡褳,捏了一捏,猶嫌不足,又隨手抓過另一個人,從他腰間摸出一小塊金子,轉身要走。

商人重利,沒命地扯住他:“來人啊,搶錢了。”

王稽回手狠狠捏住他手臂,把他推在地上:“你他孃的給我走開!我叫王稽,回國之後到王宮裡找我,我會還給你們的。”

那人在地上掙扎:“誰知道你是真是假啊,萬一找不到你怎麼辦?”

王稽頭也不回,跳上車就走:“找我們大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