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繁星鑲嵌在如同黑色絨布一樣的天幕中,一閃一閃,仿若有無數溫柔的眼睛注視着下方黑暗中的人們。

逍遙愉生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伏在枯草下面,下腹的傷口傳來一陣陣疼痛。她用手使勁地捂住,可以感覺到鮮血從指縫裡不停地往外滲出。

寂靜無聲地黑夜,她能從中聽到正在慢慢靠近自己的腳步聲。

她知道自己現在唯有蟄伏,並沒有再與對方一戰的能力。一旦被對方發現,她便只有和他同歸於盡。她並不怕死,她只是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她把自身的功力運到極限,讓自己的氣息消融在夜色裡。右手捂着傷口,左手緊緊地握住自己的彎刀。準備着隨時奮力而起。

那腳步聲一點點地向她靠近,一步,兩步,三步…..那人停在離逍遙愉生半步的地方。

逍遙愉生仍然不動。遮蓋在她身上的枯草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那人的眉頭皺了皺,運氣探向四周,卻一點也感知不到有人的氣息存在。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還是讓她逃了。那人恨恨地一甩袖子,心中的怒火不可抑制,他一掌拍在前方的空地上,四周的巨大樹木有好幾株立時攔腰斷裂,真氣之強可見一斑。樹木倒下的地方拍起無數的枯葉灰塵,黑色的夜似乎又更濃了一些。

那人在原地再站了一會兒,發現再無所獲,便縱身而去。

逍遙愉生伏在枯草下,轟然倒下的巨樹在她腦袋前方半尺的地方撲起濃重的灰塵,嗆的她幾乎要咳出聲來。她在草裡又躺了將近半個時辰,確認對方不會再回來了,才一口氣卸下,只覺得喉頭一股腥甜,“哇”地一聲便吐出一口血來。

小腹的傷口更痛了。

她剛剛運足了所有精力,此時一放鬆下來,便覺得連指頭也不想再擡一下。因着失血過多,她幾乎快要失去意識。但是她心裡卻異常清楚,如果自己就此睡去,在這荒山之中,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強撐着站起身來,身上草屑撲索索掉了一地。她身上的衣服幾成襤褸,她隨便地從身上扯下一條破布包紮一下傷口,便拖着有如麪條一般的身體向山林外走去。

夜色如墨,蕭愉生也不知道自己在向着哪裡走去。她此時以經失去了判斷方向的力氣,只靠着殘存的意識不停地向前,向前。

“你以後就叫愉生,逍遙愉生。仇恨讓人生痛苦,爲師希望你一生順遂喜樂。”夢池兮領着逍遙愉生進入攬月谷,便是給了她新的生命。

在這片大陸上的最強國瀾離國中,有一片最神秘,世人最想接近的地方,便是攬月空谷,沒有人知道它的所在之地。

傳說攬月空谷中人武力高強,人人長生不老,是一片極樂之地。長生不老,世人都想要。人們有了財富,權利,地位,相應生出的貪婪使他們還想得到長生。

長生,看盡人間繁華,也看盡世間蒼涼。逍遙愉生不想要長生,她只想要那個一心人,可是卻比世人想要的長生還要艱難,還要無望。

“愉生,我所能給你的都可以給你,唯獨兒女之情。爲師希望你不要在此中多有執念。十三年來我們雖師徒相稱,但實有父女之情,我只能接受你把我當成你的父親一樣來敬愛。”夢池兮那片白色衣角不染世間絲毫塵埃。

逍遙愉生原本熱切的臉孔因爲夢池兮的清然拒絕一絲絲地變得頹然無比。她幾乎要滴下淚來,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一絲哽咽,“我早就沒了父親,也不需要和你的父女之情,我只想伴着你……”

“愉生,”夢池兮喝斷她的話語,看她良久,終於無力道,“你我既然緣分已盡,你便走吧。”

你便走吧,你走吧。那話如同一柄巨刃一般插在逍遙愉生心上,夢池兮背對着她,那滿頭的銀絲隨着他白色的衣衫迎風袂袂飄着。那種遺世的風骨,清淡絕然仿若仙人。

“嘭”身體衝撞向地面的聲音低低響起。逍遙愉生轟然倒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哪裡。她意識逐漸模糊,唯有那個在記憶中的白色背影越來越清晰。她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他的袍角,心中無言的酸楚讓她落下淚,爲着他那一句你走吧。

****************************************************

南宮宥皺眉看着馬車中矮塌上的人,那人衣衫襤褸如同乞丐,面容污糟,又是血又是土。雖能看出她身上衣衫是男裝,但她臉盤小如荷瓣,又身形瘦弱,胸部雖然平平但是腰肢纖細,明顯是個女子。

自己閒來無事帶着三虎從京都跑出來玩,路過這裡的時候如果不是三虎鼻子靈光,自己也發現不了這個躺在地上和泥地混爲一體的人。說不定得被自己的馬踩死。

看着她半死不活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怎麼跑到這偏僻的荒山野林中來。本來不想管她,可是三虎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圍着她打轉就是不走,他迫得無法,才叫人把她擡上馬車來。

此時三虎正趴在她腳邊,一下一下地添着她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腿。

那小腿全是塵土,以經髒得看不出來原本的膚色,硬是被它添出一片白生生的皮膚來。

南宮宥看着這條大狗,直皺眉頭。它從小便被他帶在身邊,除了他從來不親近其他人。一旦有生人靠近還會撲上去一通亂咬。倒黴的婢女奴才被它咬死也不是沒有的事,是一條出了名的惡狗。今日卻不知道爲什麼對這個乞丐一樣的女人如兔子一般溫順。

“三虎,過來。”南宮宥看着那片被三虎添出膚色的雪白小腿,心裡一陣莫名的煩躁。

三虎擡起眼皮看他一眼,復又低下,只是不再舔她。溫順地伏在她腳邊,卻沒有聽從南宮宥的吩咐去他那裡。

南宮宥心裡煩躁更甚,對着馬車外吼道:“我叫的醫官呢?怎麼還沒來,一個個的都死了嗎?”

“主子,醫官馬上就到了。”馬車外響起一道恭敬的男聲,語氣平淡,不卑不亢。

“他們快點來,再不來,就再也不用來了。”南宮宥也不知道自己莫名的火氣從何而來,心裡超級不爽。

南宮宥馬車中躺着的人正是逍遙愉生,她猶自昏睡着,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她沉浸在自己的夢裡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