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反反覆覆地做夢。一會兒是全家歡樂的情景,一會兒是那暗無天日中母親的鮮血,一會兒是在攬月谷中的日子,師父教她學文習字,教她武功心法。可是她每每夢中都是鮮血的甜腥之氣,連師父身上的旬草香味也不能驅散分毫。

攬月谷裡漫山都是旬草,旬草並不是一種草,而是一種可以入藥的花,那花香氣極淡。但是師父幾乎每天都在用那種花煉製一種藥材,久而久之,師父身上也總是帶着淡淡的旬草香氣。

但是她現在覺得這種花香和平時有點不一樣,似乎還有一絲絲紅燒肉的味道。

南宮宥的耐心幾乎要用光了,這個女人要死不死的在他馬車裡睡了好幾天了。三虎每天都要到她身邊去看看她。也不知道這條笨狗是怎麼回事。

他從京都一路出來心情都還算不錯,可是這個女人一出現,不光只聽他話的三虎出現反常,他還得把他舒適的大馬車讓給她睡。他打定注意,如果再過一天這個女人還不醒來的話,他就把她從這裡扔出去。再也不管她的死活。

今天他端了好大一盤紅燒肉來這裡找三虎,想把它勾引出來陪他玩耍。可是那狗竟然聞到車外面的美味也不探一下頭,他氣呼呼地把車簾撩開,把那盤肉放在她的腳邊。

車隊還在前行當中,這馬車寬大且穩,人在車中絲毫也感覺不到路途的顛簸。他看那女子睡得卻似乎有點不安穩,心中不由得一絲冷笑。

他低頭看到三虎正悶頭在那盤肉中吃得不亦樂乎,心情這才稍微好轉,擡頭便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彎刀橫在他面前。唬了他好大一跳。

那把彎刀的主人,此時正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他。

南宮宥一動不動也看住她。這女人半躺在那塌上,臉還是那張烏七八糟骯髒不堪的臉。本來這幾日他有想過要不要喊個侍女給她清洗一下,轉頭又想,醫官說她傷勢極重,也不知道能不能醒來,想想也就算了。

此時看她握刀的手還挺有勁的,看來八成是死不了了。

“我說,一醒來就拿刀對着你的救命恩人,這樣真的好嗎?”南宮宥不慌不忙地從她刀下一點點挪開。

逍遙愉生之前在夢中聞到紅燒肉味兒,醒來便看到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前身着青金色錦袍的年輕男子拿了一大盤肉興致勃勃地喂着一條大狗,似乎絲毫也沒有發現自己醒來。

此時聽到他說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心中雖還有疑惑,但看他長相極好看極英朗,劍眉星目,倒沒有一絲邪佞之氣,不像是什麼壞人,便也松下那口氣來。

“我餓了。”逍遙愉生淡淡地說道。

南宮宥皺眉看向她。不明白爲什麼自己表明了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可是她卻無動於衷,一絲感謝的樣子也沒有。看她表情淡淡,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南宮宥有些生氣,卻沒有發作,反而帶了一絲好笑的神情看着她,道,“餓了就去找吃的。和我說有什麼用。”

逍遙愉生看他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反而伸手一撈,把三虎吃了一半的那盤紅燒肉拉到她的近前,就這樣一人一狗吃起來了。

南宮宥張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嗎?

等逍遙愉生吃完,遂又躺下,南宮宥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三虎吃的倒是蠻開心的,把盤子也舔了個乾淨。然後伸出頭來在逍遙愉生手上蹭了兩下,逍遙愉生也很配合地揉了揉它的頭。把驚到的南宮宥晾在了一邊。

她在想追殺她的那個人。她從小在攬月谷長大,怎麼可能會有仇人。自她離開攬月谷,第一個去的地方叫做車等縣,這個名字很奇怪,所以她才能記得這麼清楚。那裡的人看起來都很善良啊,雖然人人看到她都一副見到仙人的表情,男子和她說話也會臉紅,但是真的沒有人做出很奇怪的事情。

第二個地方叫什麼來着,她皺眉想了一會兒,對了,南林。好像就是從那裡開始,她發現有人跟着她。後來她換了男裝,還是有人跟着她。想來那個人應該就是那個殺手了。

可是他爲什麼要殺她呢?真是讓人費解。

“咳,”南宮宥假意咳嗽一聲,他發現,這女人肯定不正常。皺着眉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突然有點好奇,“我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逍遙愉生擡頭看向他,那表情彷彿是又不是我讓你救我的,我爲什麼要謝你?還隱隱帶了一點思緒被打斷的不高興。但是她還是說道,“謝謝你。”便沒有下文,又閉上眼睛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南宮宥此時感覺自己無法和她正常地交流下去,但是他又很好奇,便直接問道,“你知道你在哪兒嗎?”

逍遙愉生又用一種“我怎麼知道”的表情瞟了他一眼。這回一句話也沒有了。

南宮宥的耐心用光,“喂,你什麼態度啊?信不信我現在把你扔下去。讓你去山裡喂狼去。”他因爲一時生氣忘記了自己在馬車中,突然站起,頭砰地一聲撞到了馬車頂上。疼的他呲牙,那馬車行走本是極穩的,在他站起身來的同時竟然一顛。他整個人便站立不住,向前倒去。

事發突然,逍遙愉生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躺倒在她身上。

南宮宥心中氣極,觸手之處柔軟中又帶着手感度極佳的彈性,他下意識地便用手抓了抓,感覺很是舒服。

片刻之後才覺得不對,擡頭便看到逍遙愉生漲紅的臉和圓瞪的眼。那樣子似是恨不得殺了他。

他意識到自己抓到的是什麼,馬上把手移開。一隻手騰空後身體的重量便全都壓在了逍遙愉生身上,她此時重傷未愈,想要運功把他震開是做不到的。雙手用力推他也扯動着身上的傷口,一時疼痛不已。

南宮宥本想立即起來的,可是看着她原本冷冰冰的面容此時漲得通紅,他心中玩意大起。便故意裝做起不了身,全身的重量更加向她身上沉去。

逍遙愉生知道他是故意的,可此時卻拿他一絲辦法也沒有,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南宮宥想來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滾開。”兩個字從她牙縫裡擠出來,帶着切齒的味道。

“怎麼滾啊?姑娘教教我吧。”他故意把姑娘兩個字喊得低沉柔軟,在她耳畔吐着輕氣。

逍遙愉生從來沒有和男子這樣近地接觸過。看着身上這人的無賴表情,心中氣憤已經到達極點。她也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了,暗中運氣,想着定要好好教訓面前這男人才行。

南宮宥此時已經感覺到逍遙愉生的變化,他大吃一驚,心中暗罵這女人簡直就是瘋子。身體卻迅速地離開了她。手勢快速卻輕緩地撫過她身上幾外大穴,逍遙愉生暗中凝結起來的真氣便散了。

“你。”逍遙愉生憤恨地盯着他。

南宮宥看着她笑道:“姑娘生氣的樣子可比帶着那冷冰冰假面具要漂亮多了。”

“等我身體好了,一定要殺了你。”逍遙愉生恨恨地說道。

南宮宥好整以暇地把雙臂抱在胸前,不在意在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可等着做一隻風流的牡丹花下鬼呢。”

南宮宥那眼角眉梢的輕淡笑意,在逍遙愉生眼中看來無比刺眼。她偏過頭,再也不理睬他。

南宮宥卻覺得很有趣,手中柔軟有彈性的觸感彷彿還在。他不自覺地握了握空蕩蕩的手。

她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她睡了有多久了,一想到她意識模糊的時候都是這個人在身邊,心中就有一點不自在。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好像沒有動靜了,偷偷扯開一條眼縫,卻正好對上那雙滿帶笑意的清亮眼眸。駭得逍遙愉生瞬間坐了起來。

“你到底想幹嘛?”逍遙愉生大聲吼道。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哪有你這樣對待恩人的。”南宮宥用手拖住腮幫,看着她。

“好吧,恩人,我承認你是我的恩人,你走吧,讓我一個人休息會兒不行嗎?”這人可真是無賴啊。

“讓我走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先說說看你要怎麼謝我?”南宮宥嘴角那絲笑意,慢慢地變深。

“謝你?”

“當然,你都承認我是你的恩人了,當然要謝我。”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你想我怎麼謝你呢?”逍遙愉生咬牙切齒道。

南宮宥低笑一聲,好聽的嗓音在車廂中瀰漫開來:“我看你穿得有如乞丐,想來你也拿不出什麼寶物來。不如,你就以身相許吧。”

逍遙愉生瞪大眼睛,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我師父說,男女相守重在兩情相悅。但是你我素不相識,就算你救了我一命,提出這種要求也太過份了吧。”

“如果不是我救你的話你說不定以經死了,我救了你的命,那你的命便應該是我的了。那以身相許又有何不可?”本來只是說着玩玩的,但是看到她一臉認真的表情,南宮宥覺得這樣也挺好玩的。

逍遙愉生想了想,從腰間拔出那把彎刀,遞給南宮宥,道:“既然如此,那你把我的命拿走吧。”

這回輪到南宮宥愣住了,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他心裡鬱悶不已,怎麼別的女子拼了命也想留在他身邊。可眼前這位,竟是拼了命也不要留在他身邊,難道自己最近對女子沒有吸引力了?

南宮宥接過她手中的刀,細細看了一遍。這刀呈初月形狀,刀身不知是用什麼材質所制,通體黑色又隱隱透出紅色紋路,細看之下發現那紅色的紋路竟然好像會慢慢移動,多看一會兒便有一種暈眩之感。南宮宥定住心神,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擡頭看逍遙愉生,卻發現她臉色如常,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又低頭去看那刀,刀柄極其簡單,只銜接處鑲了一圈紅色寶石。這刀看似小巧,拿在手中卻格外重。

“好刀。”南宮宥衷心地讚道,復又看向逍遙愉生,道:“你真的寧願死,也不願意和我在一起嗎?爲什麼呢?”

“我又不認識你。”逍遙愉生覺得這人真是奇怪,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和自己在一起。

他玩味地看她一眼,道:“那好吧,既然如此,那你把這把刀送我吧。”

“不行,”這回她的反應更加激烈,“除了這把刀什麼都可以。”

看到南宮宥臉上的笑意又趕忙補充道:“還除了我。”

“你又說要謝我,又這不行那也不行的。那你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謝我的?”他皺起眉來。不滿地看着她。

她身無分文,面前這男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差錢的人。她還真不知道拿什麼去謝。她不滿地嘟噥道:“是你要我謝你的,我又沒說要謝。”

南宮宥好似沒聽到一般,他把那刀收進懷中,道:“你慢慢想,想好了給我的謝禮後再來拿回這把刀吧。”

說着便跳下馬車去了。

“喂。”逍遙愉生急急地想去拉住他,伸出手去卻只扯到一片衣角,那衣料如水柔滑,瞬間便從她指間溜走了。看到從小跟隨自己的彎刀被那人拿走了,逍遙愉生氣得直捶車板。

“主子,雲姑娘來了。”南宮宥從車上跳下來,臉上還不自覺地帶着笑意。那個來稟告的家僕打扮的人不禁往車裡望了一眼,可惜車簾已經放下來了。什麼也沒看到。

“是嗎?那讓她等我一下吧。”南宮宥把那柄刀放好,便擡步向另一輛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