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接下來的路途中,澹煙又回到原來的樣子,一點傷心的往事也沒有提起。好像那天的話他從來也沒有說過一樣。逍遙愉生自然也不會再去問他,心中只希望他和青雨有一天能把這些回憶慢慢淡去。

青雨有時候睡着會莫名的驚醒,有時會在夢中哭泣,但是醒來後便絕口不提。逍遙愉生之前並不知道,但是香培和青雨是一直睡一個房的,她是一直知道的,並且逐漸習慣了。

趕路累了,閒下來的時候,青雨和澹煙會加緊練習逍遙愉生教他們的劍法。他們進步非常大,在逍遙愉生手上,他們基本可以保持15招不敗了。

香培看着眼紅,也纏着逍遙愉生教她武功。一路走來,她都是在照顧趙澄,所以趙澄二話不說,便替逍遙愉生把這個師父的名頭抗了下來。時不時地指點她一二。逍遙愉生心中鬆了口氣,對於教別人東西,她是真的很不在行。就連傳授青雨姐弟日月劍法,也是她說個大概,兩人自己練去,看他們練得不對,自己再糾正一下,幸好他們都很聰明沒有讓她操多少心。

馬車在路上走了半個月,幾人越走越慢。到後來,根本就是遊玩而不是趕路了。

“小姐,我們要這樣走到什麼去啊。”在又一次逍遙愉生喊停之後,香培嘟噥道。

逍遙愉生看着眼前的這片湖面,心中已然醉了。那麼藍,那麼清透。樹林和草地散發出來的清新香味,讓逍遙愉生心情愉悅放鬆。

“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你要去問趙叔了。”她笑道,“不過先別管這個了,我想下去洗個澡再說。”

這半個月來,她連一個舒服的澡都沒有洗過。心裡早就難受死了。

“啊?在這兒?怎麼洗?”香培驚訝地張大嘴,下巴都掉下來了。

逍遙愉生湊過頭去,在她臉旁聞了聞,小聲地說道:“你身上都餿了。”

“啊?”香培低聲驚呼,趕緊扯起自己的衣領聞,引得逍遙愉生大笑起來。半晌才反應過是小姐在逗她玩呢。一時臉漲的通紅。

在逍遙愉生的堅持下,香培心不甘情不願地跟着她向湖邊走去。逍遙愉生又叫上青雨,說要去湖裡洗澡,青雨聽了淡定多了,還表示願意和她們一起洗。

“小煙煙。過來。”青雨喊過自己的孿生弟弟,澹煙聽到這讓人掉雞皮的稱呼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妙。果然,他走近後,青雨便附在他耳邊說道:“那,你看到那堆大石頭沒。我們想去那裡洗個澡,你在石頭後面幫我們看着人。”

他想馬上拒絕,逍遙愉生和香培都看着他。逍遙愉生笑得倒是坦然,香培的面色卻紅得有如豬肝。他猶豫着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上也漸漸浮出一絲紅暈。

青雨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本來想笑他兩句,當着逍遙愉生的面又覺得不太好,便着罷了。

三人下到湖裡。十月中旬的天氣已經有了一絲寒意。湖水清涼入骨,剛接觸到溫熱的皮膚有一絲絲地不適,香培低低地呼了一聲。但整個人浸入湖水身體慢慢適應了水溫之後,便好了很多。

逍遙愉生閉目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舒服得幾乎喊出聲來。

香培也慢慢地放鬆下來。小臉上的緋紅慢慢褪去,呈現出一種玉色的膚質。不得不說,香培還真是一個美人胚子。

而青雨,不同於香培的小女兒氣質,她雖然年紀和香培差不多,但整個人看來起來都成熟多了。有一種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堅毅和疏離。

完全浸入湖中的身體此時放無比放鬆。她不知道此地離青鸞閣還有多遠。她的父親還活着,分開的時間太過久遠,但是離青鸞閣越近,她心中的忐忑便越強烈。

以前在攬月谷的時候,她曾問過師父關於自己的一些事。師父總是不願多談,草草帶過。她只知道,師父和她孃親是舊相識。至於相識到什麼地步,她不清楚。最開始的幾年,她心裡報仇的念頭濃烈得如同陳釀的烈酒。可是師父卻說要她永遠都待在攬月谷裡,他是一個性情清淡的人,他努力的洗刷她心中的仇恨,想讓她忘卻。他成功了,可就在他成功了的時候,他要她離開。永遠也不要回去。

剛開始她是有恨過他的,爲什麼要如此突兀地把她扔進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可後來她似乎又慢慢理解了他,也許,他比她更瞭解自己。在她的心裡,那種仇恨的,不甘的種子一直都在,只是被他壓制着。她身體裡滾燙的血液不可能一直安靜。

的確,她對世外的適應比她想像中要快。

“小姐。”她還在兀自沉思,香培卻慢慢湊到她身邊,輕聲喚她。

她睜開眼睛,看到香培眼中閃爍着好奇的光彩,她心中已經知道她想要問什麼了,面上帶了一絲瞭然的笑看着她。

“小姐,那天晚上你去哪裡了?”香培小聲地在她耳邊問道。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說道:“是不是憋了很多天了?”

香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說道:“原來小姐都知道我在想什麼啊?”

“那天馨蘭築起火,我去找始作俑者。”她想到被燒成廢墟的馨蘭築,還有枉死的秦娘,心中一陣難過。語氣冷色卓然。

“小姐知道是誰放的火?”香培驚訝出聲。青雨聽到她們的對話也遊了過來。

逍遙愉生點點頭,她來就沒想要瞞着她們,“是,那天離開的時候我看到了付家的馬車。”

“付聞博?”香培氣憤的喊出聲。

“小姐那天是去找付聞博了?你把他怎麼了?”青雨問道。

“也沒怎麼,只是告訴他,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自己承擔後果。”她淡淡地對兩人笑道。語氣平淡。

青雨和香培對視一眼。看逍遙愉生這樣子,也大概能明白那個付聞博的下場絕對沒有她口中的這樣雲淡風輕了。

“你是誰?速速離去。”澹煙冰冷的聲音帶着一絲憤怒在岩石後面響起。

逍遙愉生側耳細聽,發現來人並沒有按照澹煙說的離去,而是還在向前走。

她眸中有冷色劃過。擡起手腕內力一吸便把放在巨石上的衣服扯過,縱身越出水面的當口衣袍已經密密地把她裹住了。

她裸露着的雙腳輕輕踩上湖邊光滑的鵝卵石上。頭髮如黑色綢緞安靜妥帖地伏在身後,在陽光下閃着晶瑩的光,溼漉漉還在向下滴着水,慢慢洇溼了背上的衣衫。

她很不喜歡衣服粘膩在身上的感覺,心裡生出一絲煩躁。

等她看清了對面站着的人的時候,她心裡的煩躁之感更強烈了。

那人正笑咪咪地看着她。他的腳邊伏着一條毛色黑亮的大狗。南宮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