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生離開攬月谷已經半年有餘。她在攬月谷中,日子過得清淡自在,一身所學皆是夢池兮傾囊所授。攬月谷是世人嚮往的所在,但是卻從來沒有人找到過。在這樣一處世外桃園生活,難免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夢池兮教授逍遙愉生的除了武學醫術,更有做人之道。他想要逍遙愉生忘卻自己進入攬月谷的原因,不想她生活在仇恨痛苦之中,三歲小孩子的記憶能有多少。十三年來,逍遙愉生幾乎都不記得自己的身世了。但是她每每夢魘之時,自己母親滴入她口中的那種鮮血的味道卻又那麼清晰。

初初入世之時,她很不習慣世上種種,更是因爲長相過於柔美難見,常常被世人所覬覦。她很是適應了一段日子才能習慣。後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便做男裝打扮。前些日子她察覺到有人跟蹤她,雖然有疑惑但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時至那夜有殺手來刺殺她,她才深覺此事的蹊蹺。

她才入世半年,又一直與人爲善,根本不可能得罪如此厲害的仇家。

逍遙愉生沿着林中小路一路向南而行。夜色濃稠如墨,天上星光被烏雲遮蓋得一點也看不到,蕭愉生完全憑藉自己的感知能力向前行走,走得累了,便找棵大樹縱身躍上,在樹上歇息。

自那夜受傷到如今小半月來沒有沐浴洗漱,身上又是血水又是汗水還混雜着許多污泥骯髒,身上的味道真是連她自己聞到都要着嘔。

此時伸手不見五指,也唯有忍耐。

愉生整夜坐在大樹粗幹之上,思緒起伏,攬月谷中種種在腦中歷歷而過。林中輕風撫在逍遙愉生面上,仿若師父帶着旬草清香的柔軟袍角。她心中絲絲抽痛,此生,大概再也見不到師父了。

東方天空漸漸現白,林中樹葉青草上附着整夜凝結的清亮露珠,隨着太陽初升折返出五彩光輝。

逍遙愉生躍下樹來,隨手在樹葉草間摸了一把,手上溼漉漉的露出本來膚色。她聞着空氣中清新的草木香氣,心神爲之一振。

她想在林中找一處可以洗澡的地方,一路走來,都快要走出這片林子了還是沒有找到一點水源。她心中鬱悶,這麼大片林子竟然連個小溪溝都沒有。

林子邊緣是一條寬廣如練的平坦官道,逍遙愉生無法,只得擇了一方沿路行去。

一路走來一個人影也不見,日頭越來越當中,愉生走得香汗微微,身上衣衫黏在身上讓她好不舒服。

“救命啊,救命。”一絲絲驚惶女聲順着風聲吹進逍遙愉生耳中。

她站住,側耳再細聽,卻又沒有。逍遙愉生不相信自己會聽錯,她尋着聲音向林中走去。

“救命啊,有沒有人啊。來救救我們啊。”女子的哭泣之聲越來越清晰。

“哈哈哈哈,這荒山野嶺的,除了我們,哪裡還有人啊?啊?小美人,來來,讓大爺我來救你好不好,保證讓你一會兒就不怕了。”三個猥瑣的中年壯漢正一邊褻笑一邊朝兩個女子走去。

那兩個女子縮成一團被逼到一棵大樹下面。呼救的便是站在前面一個粉衣女子。

“哇,這兩個小娘子這麼美。你們兩個,不許和我搶啊,讓我先來。”站在中間的那個大漢一邊說着一邊搓着雙手就朝着兩人撲了上去。

“喂,老大,什麼都是你先來,這次兩個人,你一個也要讓一個給我們兩個嘛。”稍微落後的兩個人不依地上前,一把擋住了那個男人。

那男人手一揚把那兩人揮開,他手臂隨意一揮便把那兩人揮退好幾步。怒喝道:“我是老大,當然是我先來,怎麼想和我搶啊?”

那人怒目圓睜,滿臉橫肉正凶惡地擰在一起。

那兩人顯然是被他震住了,一時不敢開口。其中一人吶吶說道:“大家兄弟嘛,何必爲了女人不睦,兩個女人,大哥可以先選一個,留另一個給我們啊。”

那個發怒的大漢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沒什麼錯,哈哈一笑,拉過後面那個藍衣女子,便要把她撲倒在地。一直擋在前面的粉衣女子,大喊一聲衝向他想把他撞開。可無異於以卵擊石,那個男子身壯如牛,那女子一撞之下自己反被彈倒在地。剩下另外的那兩個男人便上來拉她。一人扯住她一邊胳膊便拖開丈許,粗暴地扒開她們的衣服便要行兇,一時間林中響徹了女子的哭聲,男人狂暴的笑聲。

逍遙愉生皺了皺眉,手中摘了一把樹葉便朝那些人激射過去。

樹葉上凝聚着愉生的真氣,颼颼劃破空氣精準快速地射向那幾個大漢。

那幾人還在繼續自己的暴行,突然覺得脖頸中一涼,身體裡的鮮血便噴涌而出。那兩名被他們壓在身下的女子還在啼哭,此時兜頭滿臉的血紅色充斥眼前,她們臉上身上也霎時沾滿血跡。

那名藍衣女子使勁推開倒在她在身上的那名大漢。一時間驚懼得張大嘴巴,好看的面頰因爲害怕而不停地抽搐着,連哭泣也止住了。

逍遙愉生從樹上躍下來,走到那個被兩個人拉住的粉衣女子旁邊,輕輕用手一帶,那兩名男子便已如面袋一般從她身上滾了下來。

那粉衣女子此時已經嚇得面無人色,兩手緊緊扯住自己的衣襟,團成一團向後不停退去。一雙圓睜的大眼睛驚恐地望着她。

“不用害怕,我路過這裡,看到有人對你們行兇,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逍遙愉生趕忙和她們解釋道。

可是那兩個女子臉上的驚懼神色絲毫不減。逍遙愉生這纔想起自己這時還是男裝打扮,便對她們一笑,扯下頭頂用來束髮的發冠。烏黑亮麗的頭髮便如瀑散下。

“小女子蘇影回,在此謝過姑娘救命之恩。”那名藍衣女子此時雖驚魂未定,但好歹已經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她看逍遙愉生原來也是個女子,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蘇影回對着逍遙愉生拜了一拜,趕緊朝着那名粉衣女子走去,把她換起來摟進懷中安撫地拍了拍。

蘇影回年歲和愉生相仿,膚色瑩白如玉,橢圓臉兒杏仁眼,玉雕鼻兒櫻桃嘴,此時雖然釵斜鬢亂,但於她的美貌倒是絲毫無損,反而平添了一絲嬌弱惹人憐。滾雪細紗的淺藍繻衣翠綠莎純百褶裙,衣料考究,做工精細。特別是那種能快速讓自己情緒平復下來的沉穩性格,讓逍遙愉生頗爲欣賞。

相比她而言,那個粉衣女子的相貌就顯得平常許多,臉蛋圓圓的只讓人覺得可愛而已。

“不知恩人如何稱呼,在這荒山野嶺中,如果今日不是遇到恩人,想必我和苤兒也唯有一死了。”說着又要對着逍遙愉生拜下。

愉生趕忙扶住她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我姓蕭,名愉生。我也是趕路的時候依稀聽到林中有人呼救,所以過來看一看。”

蘇影回點點頭,看一看她懷中靠着的苤兒,把她扶到樹下坐好,嘆了口氣說道,“這幾人尾隨我們有好一段路了,這青天白日的本來以爲他們不敢行兇,誰知竟是影回低估了這人心之惡。”

兩個大姑娘家的不會武功,獨自趕路,氣質又如此不凡,自然會引來歹人覬覦了。愉生想到自己剛剛離開攬月谷來到俗世時遇到的那些事。也跟着嘆了口氣,隨便問道,“你們怎麼只有兩個人?”

蘇影回這回面露悽色,苦兮兮地說道,“家父本是個生意人,因爲得罪了城中守備,被安了莫須有的罪名把我父親下獄了。我父親本來身體一向很好,可是被關進獄中短短一月便暴病不治而亡。官家讓我們把屍首領回,看那模樣,我父親在獄中被肯定被他們用了極刑,”蘇影回說着眼中蒙了一層水色,面容憤怒愁苦,聲音中帶了恨意,“我母親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不日也跟着去了。我是家中獨女,官家用那莫須有的罪名把我家家產全都充公了,要不是我偷偷跑出來,他們還要把我也抓起來。”

“什麼罪名?”逍遙愉生聽她說着,便想起自己的身世,想來朝廷用這一招來斂財也真是快要用濫了。

“我們家世代都是做藥材生意的,他們說我父親以次充好,把那些不好的藥材賣給藥商,害死了人。”蘇影回面色鬱郁,眼中淚水被她忍了回去,“那人明明就是那庸醫自己藥不對症給害死的,奈何那庸醫是守備的親戚,便連同城中官員一起把責任都推到我父親身上。”

“小姐。”那叫苤兒的丫頭此時已經清醒過來,聽到自家小姐帶着委屈恨意的話語便上來握住她的手。

蘇影回回頭看看她,拍拍她的手柔聲道:“苤兒,你沒事就好了。”

愉生看她們主僕情深的樣子,看的出來蘇影回平時也是一個對下人很好的主子。

兩人身上衣衫被扯得亂七八糟,此時定下神來便細細整理了一番。

她看了逍遙愉生一眼,道:“恩人武功高強,之前從樹上下來,我還真的以爲你是男子呢。不過做男裝打扮這個辦法倒是好得很。”

愉生說道:“女子趕路總有許多不便,這樣倒真是幫我省了不少麻煩事。”

蘇影回低頭想了一下,擡頭便滿面笑容地看着她,聲音愉悅,“恩人說的是,我聽之前給我們駕車的那個車伕說過。離這裡不遠便有個小村子,再往前走便是西沿城了,不如我們一起去那個村子裡,我和苤兒也準備幾身男裝。”